第 194 章 黑手
應悔劍上靈力流轉,隱約帶出一條金龍般的弧光。刺入黑霧,不知迎面遇上了什麼,發出了一聲脆響。
元清杭手中的銀索箭般射出,探入了黑霧中,和寧奪的劍光一金一銀,絞住了黑霧中的某件事物。
「砰」地一聲悶響,黑霧散去,中間立著一個惟妙惟肖的稻草人偶,真正的活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寧奪的寶劍,正刺入了稻草玩偶的頭顱,而元清杭的銀索也纏上了那玩偶的腰身。
那稻草人垂著手不動,隨著煙霧散盡,乾枯的眼窩忽然一眨,兩道詭異的紅光微微閃動。
元清杭心裡警鈴大作,大喝一聲:「都退後!」
隨著他的叫聲,那稻草人眼窩紅光大盛,腦袋忽然「砰」地爆開,一團血漿般的黏液激射開來。
毒液四濺,眼看就要射上四周的年輕弟子,元清杭一咬牙,身形急縱,撲向毒液最濃的方向,手中白玉扇猛地張開。
「滋啦啦」一陣叫人牙酸的聲音,堅硬不催的扇面竟也被這毒液腐蝕出了幾道灼痕。
可扇面再大,也遮不住所有毒液,幾點漏網的殘液眼看著就要射上他的身體。
身邊白衣身影一閃,擋在了他身前,卻是寧奪。
「滋」地一點微響,毒液沾身,在他手腕上烙上了幾簇血點。
元清杭一眼瞥見,心裡怒火升騰,揚手拋出一和藥瓶,咬牙道:「快塗。」
話音剛落,他已經疾沖而出,向左側殿門閃去。
再精妙的瞬移術,也會有跡可循,空氣中那一縷若有若無的靈力波動,就是最好的指引!
剛衝到門前,前方卻忽然傳來幾聲激烈的兵器相交聲,抬眼看去,商朗和厲輕鴻不知何時已經趕了回來,正迎面截住了那個黑衣瘸腿侍衛。
元清杭大喜:「你倆沒事嗎?」
商朗大聲回答:「沒事,是調虎離山!」』
元清杭高叫:「好,擋住這個人!「
對面兩個人不明就裡,可卻同時立刻出手,熾陽劍熱浪滾滾,屠靈匕陰寒陣陣,交織在一起,絞住了那黑衣人左閃右突的身影。
後方寧奪不聲不響,也挺劍追到,前面是商朗和厲輕鴻,後面是寧奪和元清杭,幾個少年精神大振,四件神兵光華爍爍,襲向中心被圍的黑衣人。
那人神色卻不驚慌,詭異身法在幾個人攻勢下遊走,飄忽的身影宛如一片飄飛的樹葉,晃得人眼前發花。
每一招攻勢似乎都擊中了他,卻又在最後一刻失去了準頭。
元清杭手中黑金扇攻勢不停,心裡卻越來越吃驚,這人如此詭異飄忽,靠得可不是身形靈動,而是最高級的瞬移術。
天下術法萬千,卻萬變不離其宗,這種層次的瞬移術不僅僅是術法高妙,更要使用者自身修為厲害,看這個人舉重若輕的瞬移,沒有金丹圓滿的修為絕不可能。
不……也不一定是金丹。
這人很少親自出手,很難判斷出他的真正傳承,這種詭異罕見的氣息吞吐,說是魔宗的心法也不違和。
正在心中急切思索,身邊寧奪忽然清嘯一聲,手中長劍上驟然附上了一疊儲靈符,應悔劍像是久旱的田地遇上了甘霖,劍身驟然金光四射,雷霆般刺出!
這一劍,終於不再中正平和,靠著多張靈符加持,一瞬間,又恢復了大半巔峰風采。
那黑衣人修為高超,又怎麼會感覺不到這忽然的危機,他眸子猛地一縮,身形暴退,手掌一揚,一道轟響雷霆符閃過,正對上寧奪這驚天一擊。
四周的空間似乎忽然被凍結住,一股窒息般的壓抑籠罩在四周,那人遊刃有餘的身影,也終於出現了第一次的凝滯。
應悔劍如電隨形,徑直刺入他手臂。
血花四濺,黑衣人忍著痛一聲不吭,手指急揮,在空中畫出一個圓形血符,裹住了他臂上噴出的血跡,在空中驟然鋪開。
漫天血霧騰起,帶著濕漉漉的腥氣,眾人來不及避讓,只覺得一股黏膩沾上了臉和頭,眼前不僅模糊一片,更是一陣刺痛。
元清杭大叫一聲:「閉眼屏氣!」
可是不少人的驚呼聲已經依次響起,帶著恐懼:「我的眼睛!我怎麼看不見了?」
「我也是!啊啊……」
紅色血霧中,那人的身影忽然消失,比方才任何一次都迅捷奇詭。
慌亂中,一道冷厲的女聲冷笑一聲,正是厲紅綾:「雕蟲小技,也敢現眼丟人。」
一道紅綢從空中當頭甩來,灑下一片黃色粉末,辛辣中帶著濃濃的清涼之意。
血霧一碰到黃色粉末,頓時被消融一空,彷彿遇上了剋星。殿中血氣消散,重現光明。
元清杭目光緊盯著場內,忽然眼睛猛然睜大。
宇文瀚和宇文離的身邊,赫然多了一個人,正是那個瘸腿侍衛!
只見他臉色茫然,渾身帶著血,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出現在了這裡。
宇文瀚正擔心地盯著元清杭他們這邊戰況,忽然身邊多了這麼一個人,震驚之餘手掌猛然抬起,就想迎頭擊去,那瘸腿侍衛卻眼露驚恐,顫聲叫:「是我……我不是那個人!」
宇文瀚一怔,手掌驟然一停,心裡模糊閃過念頭:這是孫兒身邊那個真的瘸腿侍衛,是被拋出來混淆視線的。
那瘸腿侍衛身子一軟,像是重傷不支,忽然向地上倒去。
他距離宇文瀚最近,宇文瀚不假思索,手臂一伸拉住了他。
遠處的元清杭忽然大吼一聲:「小心!」
晚了。
那侍衛眼中精光一閃,身子一轉,閃在了宇文瀚背後,手中黑芒一閃,一條黑色的傀儡蛇攀上了宇文瀚的脖頸。
宇文離臉色大變,手中寶劍就想刺出,急喝:「放開我祖父!」
那人手指微微一動,按在蛇尾,那傀儡蛇毒信吞吐,對準了宇文瀚的側邊咽喉,似乎就要一口咬下。
宇文離寶劍驟然頓住,又氣又急:「你!……」
那人聲音飄忽,聽不出是譏諷還是冷淡:「也就是你這種蠢的,才會當他是親人。卻不知道他心裡,哪裡還有你一點位置。」
宇文離臉色青白,一張俊臉上寒氣升起,緊緊咬住了雪白牙齒。
黑衣人抬頭看著四周圍過來的人,目光落在了緩緩靠近的元清杭身上:「你想要老爺子安全,該知道怎麼做。」
元清杭冷冷看著他,朗聲開口:「諸位仙友,麻煩一下,都暫且退後。」
原本還有幾位宗師正要上去解救,聽了他這話,終於還是收了兵器,四散退後。
宇文瀚一張老臉通紅,氣得差點昏厥過去。
若不是好心,又毫無戒備,以他的修為,怎麼也不能這樣輕易制住。
最可恨的是,這已經是第二次!上次在墓園中,他帶傷去查看防守,結果就被這個小人暗算偷襲,拿來威脅住了元清杭,這一次竟然又栽在同一個人手裡,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手掌一握,正要不管不顧暴起拚命,元清杭看出他意思,嚇得慌忙叫了一聲:「老爺子!說好了的,我還沒幫您操辦七十大壽呢!……」
他和宇文家的血緣關係一直沒有公之於眾,宇文瀚生怕魔宗兩位護法不快,也不敢提叫他認祖歸宗,此刻忽然聽他這樣軟聲哀求,心裡一軟,差點流下淚來,再也不敢亂動。
宇文離站在旁邊,臉色驟然一變,驚疑不定地看向元清杭。
什麼意思?他一個外人,縱然和宇文瀚的忘年之交再深厚,哪裡輪得到他給老爺子辦什麼生辰宴?
寧奪立在元清杭身邊,輕聲耳語:「他中了我應悔劍,胳膊上有傷。」
元清杭微微一點頭,壓住心中怒火,臉上恢復了平靜:「是百舌堂堂主沒錯吧?」
黑衣人終於也不再否認,道:「是。」
四周一陣議論聲響起,陳封忍不住怒道:「貴門派一向神秘,不現身人前,和仙門魔宗只有生意往來,並無其他糾葛。現在堂主出手傷了仙門這麼多人,到底意欲何為!」
黑衣人語聲誠懇:「不過為了脫身,解藥隨後奉上,還請不要擔心。」
元清杭冷眼看著他:「堂主來,就只是為了親自談下這筆生意?」
黑衣人道:「百舌堂從來都是重利輕義,有賺頭的事,便會上點心。」
元清杭點點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貴門要買下蒼穹派靈山,本來沒有問題,可為了這件事不惜殺了寧掌門,卻又是為什麼?」
黑衣人微微一笑,他頂著那瘸腿侍衛的臉,這一笑便顯得更加詭異:「我和你們一樣,身邊有好友之子死在迷霧陣中,想殺他已經很久。」
他道:「這人滿手鮮血,早就該死。不過是寧小仙君護著他,才能苟且偷生這點時日。現在我想他早點死,又有什麼不對?」
元清杭冷笑:「是嗎?閣下好友是哪位?」
黑衣人悠悠道:「這倒不便多談。」
元清杭緊緊盯著他:「那剛剛被你滅口的刺客呢?」
黑衣人更加從容:「那是我門下死士,早已發誓效忠,生死更無需向外人交代。」
周圍的仙門眾人眉頭緊皺,竟也覺得這人的話無可厚非。
寧程本來就為大家痛恨,要不是看在寧奪和商朗的面子上,有人尋仇也不稀奇,這人暗殺寧程,哪裡有人真的為他惋惜。
至於他下手殺了下屬,更是人家門內私事,旁人最多說一聲門規森嚴,可沒有幫著報仇的道理。
元清杭望著他,緩緩道:「你殺寧掌門,不是為了□□,而是為了阻止他開口。」
黑衣人不疾不徐道:「元小少主說笑了。」
元清杭道:「寧掌門臨死前,說你再不出來,他就要道出你的秘密。木青暉仙長問他是否傷了商朗和木嘉榮,他最後的回答是『並沒』。可惜只說了這兩個字,你布置的殺手就果斷出了手。」
他看著黑衣人的眼睛:「你就在現場,那個殺手是聽了你的命令,才在那一刻動手。所以你想阻止的,其實是他想說的那一句——他在迷霧陣中雖然出手傷了多人,可並沒有下死手。」
殿內一片低低的驚呼,木青暉立在遠處,澀聲道:「我以前也旁敲側擊問過他此事,他一直說……他從沒對嘉榮和商朗出過手。」
寧奪立在元清杭身邊,沉聲道:「就在幾天前,我曾私下問過師父,他對我說,他只是一劍傷人,並沒有沖著致命去,更沒有殺過小周師弟。」
元清杭看著黑衣人:「整個迷霧陣事件中,死了數十位仙門子弟。寧掌門死期將近,他沒必要再撒謊不認,他說他沒殺那些人,我就信。」
黑衣人柔聲道:「只怕別人不信。」
元清杭不接他的話,繼續冷冷道:「所以迷霧陣中,一定還有別的兇手。那個人清楚知道整個計劃,所以藏身在其中,暗中跟著出手。」
黑衣人「哦」了一聲,語氣驚奇:「在場的屍體上,除了澹臺超,別人也都被補刀了?」
元清杭淡淡掃了一眼宇文離:「要殺人,不一定需要像某人一樣,蠢到非要補上一刀,留下傷痕。」
宇文離臉色冰冷,一言不發。
元清杭望向木青暉:「木仙長,你們後來驗看迷霧陣現場,所有的屍體除了刀傷,也都身中劇毒,對不對?」
木青暉愕然道:「是。」
「可你交給寧程的迷藥配方是為了抓捕蠱雕,只是叫人喪失戰力,並不致命。」元清杭道,「所以,是誰另外投放了別的毒藥,才令一個迷霧陣變成了真正的毒霧陣?」
黑衣人若無其事:「寧掌門或許又找別人買了雙份的葯。」
元清杭看著他,淡淡道:「他不會。整個事件中,只有一方勢力能做到這些,還能完美隱身。」
黑衣人不語。
元清杭看著他:「那自然就是你。……」
大殿上更加安靜,終於有人忍不住,高聲叫出聲:「元小少主,為什麼?」
元清杭環顧四周,輕輕嘆了口氣:「因為寧掌門是通過百舌堂聯繫了澹臺明浩,花重金請他出手,轉移了陣眼出口。這位堂主大人不僅知道一切時間地點,更能把毒藥混在寧掌門投放的迷.葯里,很多人只中了一劍,可是血液流出,遇上毒霧,才導致真的致命。」
他的目光落在了宇文瀚脖頸上的傀儡蛇上:「迷霧陣中,還曾出現過大批的機關傀儡異蟲,我本來疑心是宇文離私下出售,可現在看,更像本來就出自堂主之手。」
他似乎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澹臺明浩只收了一份轉移陣眼出口的錢,可迷霧陣里陣法高絕巧妙,當時有不少術宗優秀弟子在場,卻都束手無策,不知道是不是有堂主這樣的高手親自布陣?」
黑衣人笑得更加溫和:「元小少主真是巧舌如簧,毫無證據,只靠臆想,便安得一手好罪名。」
元清杭也不理他,又誇張地「啊呀」一聲:「對了還有!堂主還擅長瞬移術,在那種迷霧陣中,可是再方便不過,簡直沒有任何人能抓到你的蹤跡。」
……大殿內的眾人神色各異,面面相覷下,都是驚疑不定。
元清杭說得環環相扣,似乎極有道理,可說到底,也的確全無憑證,只是推測而已。
陳封沉聲道:「元小少主,百舌堂做出這樣的事,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黑衣人欣然點頭:「自然毫無好處,所以這些栽贓的罪名,缺了一個最重要的動因。」
元清杭凝視著他,一雙明眸中,神色奇異:「是啊,我也一直想不通。直到剛剛,我才忽然有了個猜測,卻不知道對不對。」
黑衣人笑道:「我要是說不想聽,你一定也不會理。」
元清杭笑得比他還溫柔:「那是當然,誰也堵不住我的嘴。」
他眸光亮如晨星,悠悠道:「堂主處心積慮,謀划已久,絕不會只貪圖一座枯竭的仙山。那麼如此費力,不惜殺人堵嘴,是不是真正想要的,卻不是千重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