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壓境

  靈符鋪天蓋地,穿過人群,飛向寧奪。

  寧奪一舉劍尖,點向空中張張黃符,劍招輕靈,力道恰到好處,轉眼間將所有靈符收在面前。

  他手掌一抬,取下劍尖層層符篆,向著元清杭這邊微微一笑,並不客套推辭:「那就卻之不恭。」

  圍觀的眾人看得舌撟不下,尤其是術宗的年輕弟子們,更是一個個看得眼睛發直,心裡全都又驚又羨。

  這種儲存靈力的符篆製作本就不易,一來需要消耗製作者的自身精血,二來術法修為不達到一定層次,製作起來往往很容易失敗。

  最後,普通靈石的靈力附上,流失和損耗都極大,非得極品靈石不可。

  如此千辛萬苦做出來的東西卻是一次性的,每扔一張,不啻於往外狂扔靈石,故此除了少數富裕門派給重要的晚輩配一些保命,平時任憑誰家,也是耗用不起。

  現在元清杭隨手就做出了幾十張送出去,不僅顯出術法修為驚人,更顯出了對寧小仙君的堅決相護之心,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旁邊有人酸溜溜地小聲道:「哎呀,魔宗的人對寧小仙君可真好,寧小仙君雖然真的成了廢人一個,以後也算有了靠山啦。」

  話音未落,元清杭已經從座位上騰空而起,欺身閃到說話的那人面前,重重一個耳光打了下去。

  他素來是個敬人三分的性子,除了面對商淵和澹臺明浩會破口大罵,就算是對著宇文離這種外表溫和內里狡詐的,也同樣口不出惡言,更別提動手打人。

  這樣忽然發難,直驚得四周一片驚呼,被打的那個仙宗弟子更是又羞又怒,可看著元清杭臉若寒霜,卻又發憷,捂著臉大叫:「你……你幹什麼恃強凌弱?」

  元清杭冷笑:「廢人長廢人短的,我聽著刺耳。下次再聽誰這麼不會說話,乾脆舌頭就別要了,我幫你割下來喂狗。」

  他身後,霜降也臉若冰霜,傲然冷哼一聲:「小少主都說啦,寧小仙君對我們魔宗有大恩,誰再口口聲聲對他出言不遜,就是不把我們魔宗放在眼裡。」

  諸家仙門的長輩和宗師們全都一言不發,場上一時尷尬不已。

  明明是仙宗內部事務,現在蒼穹派也請了魔宗的人待若上賓,現在被這個小魔頭一攪合,果然處處受阻。

  可偏偏前一陣和魔宗的人剛剛聯手禦敵,這位魔宗小少主更是屢建奇功,甚至對不少人都有恩,就算是陳封和宇文瀚這種輩分最高的長輩,對他都禮讓三分,別人又哪敢和他翻臉?

  寧奪站在不遠處,靜靜向元清杭看了一眼,眼中神色難辨。

  元清杭心中怒氣早已蓬勃,索性也不再忍,站在長席前,聲音清晰有力:「剛剛宇文公子問我,魔宗到底要不要索賠。我想了想,既然諸家仙門都毫不客氣,我們自然也不該大度。」

  他臉色冰冷,眼神銳利:「我們魔宗在此事中,不僅毫無過錯,從始至終更是被潑髒水,諸位被人蒙蔽,對魔宗大開殺戒,主動挑起圍剿追殺,我們魔宗的人,枉死的人又何止百千?」

  一群仙門宗師臉色凝重,一時無人反駁。

  元清杭又道:「仙宗人士的命是命,值得數千靈石,難道魔宗的老弱病殘,他們的命就不是命?既然都是受害者,那麼今日我就也要替魔宗的亡者要點賠償,也討一個公道!」

  陳封默默不語,他身邊幾位宗主也都眉頭緊鎖,終於,百草堂新堂主硬著頭皮開口:「元小少主,此事現在已知是寧程設計誣陷,才令得仙魔兩邊誤會,要索賠,魔宗也該向蒼穹派……」

  元清杭高聲道:「我不算那麼多。不辨是非、聽信讒言、妄開殺戒的是誰,我就找誰。現在在諸家仙門手中都有無辜魔宗的鮮血,要不就償命,要不就賠錢安撫家眷,不是很公平?」

  他也不看寧奪,又重重冷笑一聲:「寧小仙君仁義傲氣,不願自己邀功,可我們魔宗沒有那麼白眼狼,今天我也一併把他的事拿到檯面上說清楚!」

  霜降立刻接上話,聲音甜美婉轉,卻同樣清晰大聲:「諸家仙門要把蒼穹派拆骨分肉,也算合理。可自古以來,就算是戰後瓜分戰果,也有論功行賞一說。」

  她俏臉一板:「誅殺商淵,大家固然都有功勞,可最後自爆金丹,捨身取義的,可是寧小仙君,若不是他舍了金丹修為,只怕今天諸位的席位,還要再空出一半來。哪裡輪得你們教唆門下弟子羞辱功臣?」

  元清杭冷冷環視對面眾人:「所以怎麼,諸位打算只贊一句少年英雄、顧念蒼生,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么?」

  好半天,才有人皺眉道:「寧小仙君的功勞,大家自然都看在眼裡,可他自己就是蒼穹派門下,又算是為自家叔叔寧晚楓雪冤……這筆賬怎麼好算得清?」

  元清杭道:「哦,說到寧晚楓,這筆賬的確算不清。他在當年仙魔大戰中,可是救過不少仙宗中人的,可多年來卻無一人幫他說話伸冤。他們寧家叔侄二人,一個沉冤多年,一個又為天下蒼生捨棄了一身修為。」

  他手中白玉黑金扇「啪」地赫然打開,斬虹刀魂的殘餘氣息隱隱散開,襯著他白皙手腕:「依我說,寧小仙君才是最該被賠償的人,無論蒼穹派拿出多少來,起碼都要分他一半,才算是賬目清楚,問心無愧。」

  大殿內一片安靜,諸位仙門長輩個個臉色各異,想要反對,卻又不好開口。

  可若是真的將寧奪也列入補償名單,再加上虎視眈眈的魔宗,蒼穹派這點賠償,諸家還能分到多少?……

  良久后,人群邊,宇文離微笑開口:「看來魔宗和蒼穹派之間的確情誼甚篤,利益綁定。」

  他不說元清杭和寧奪情誼深厚,卻說是魔宗和蒼穹派有牽連,叫人一聽之下,便隱約覺得疑心暗生。

  元清杭心裡本就怒火滔天,此刻又聽他語意模糊,更是不願再忍。

  他點了點頭,轉身縱到寧奪身邊,和他並肩而立,朗聲道:「我敬寧小仙君君子之風,俠義無雙,對他向來傾慕敬重。」

  不理眾人驚愕目光,他看著宇文離,淡淡道:「宇文公子,你不就是想暗指我和寧小仙君暗通款曲、私下勾結么?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你,你說得對。」

  他轉頭看向身邊俊美安靜的青年,眼眸晶亮,傲氣逼人:「在我心裡,他本就勝過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他的生死福禍,更是重逾千斤。」

  他和寧奪之間的情誼深厚,眾人早都看在眼裡,可元清杭這樣宣之於口,卻似乎又不僅僅是朋友之情,甚至不止知己至交。

  一時之間,眾人心裡全都隱約想到了什麼,有人暗暗驚愕,有人不停搖頭,可面前兩人一個英俊沉靜,一個神采飛揚,就似一對無暇璧人,遠遠望去,竟讓不少人心裡暗暗生出一絲自慚形穢。

  宇文離望著他和寧奪,揚了揚眉:「元少主,自古仙魔殊途,你這般行事恣意,卻將寧小仙君置於何地?」

  元清杭正要搶白,身邊寧奪卻淡淡開口,聲如清泉漱玉,清冷悅耳:「宇文公子。」

  他一向話少,這樣清冷冷幾個字,殿內竟然同時一靜,無數人都不由自主心裡一動,想要聽他想說什麼。

  寧奪靜靜站立,脊背挺直,目光清澄:「對一個人心有愛慕,本就沒有什麼好羞恥。若兩個人互相愛慕,那就更是世間最美好的事。」

  大殿中,忽然安靜地落針可聞。

  厲紅綾默默端起一杯酒,昂頭灌了下去,

  宇文瀚獃獃望著場中,手中茶盞「倉啷」一聲,跌落在地,碎成片片。

  寧奪看向宇文離:「宇文公子,只可惜真正的兩情相悅,想必你此生從未知曉,以後也再沒機會體會。」

  他的目光平靜又溫和,似乎不帶任何攻擊,可其中那微微的憐憫,卻像是一道鞭子,狠狠抽中了宇文離。

  宇文離臉上的溫雅淡定再也維持不住,眼角餘光掃到不遠處的澹臺芸,瞥見她蒼白清冷的臉色,心裡更是痛苦焦灼。

  他唇角的微笑僵硬,一雙鳳目淡淡垂下,眼中閃過一絲充滿嫉恨的殺機。

  大殿上,年輕一輩們縮在後面,又是激動,又是好奇,可又不敢多說什麼,只覺得滿心憋得難受,而那些仙宗的掌門和宗師們,卻比他們更加坐立不安。

  現在是怎麼回事?好好地正在商討對蒼穹派的清算,怎麼就能歪到了兒女情長、一片旖旎上去了?……

  終於,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語聲極不自然:「元小少主的意思是,要和寧小仙君一起,反過來找各家仙宗索賠?方才澹臺家的賠償你們已經拿走了大半,若是再這樣貪得無厭,只怕諸仙門平攤下來,所剩無幾。」

  立刻有人附和道:「諸家仙門死傷慘重,和蒼穹派的恩怨乃是仙門內部糾紛,理應先關起門來解決完畢,魔宗再來糾纏不遲。」

  元清杭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這種事,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的。我得問問我的兩位師父同不同意。」

  厲紅綾坐在桌邊,舉手理了理鬢邊髮絲,嫣然一笑,冷艷逼人:「我們小少主和寧小仙君再惺惺相惜,魔宗和蒼穹派之間的血海深仇,也不能不算。要我說,自然是先等我們魔宗把蒼穹派搬空了,你們仙宗再來瓜分。」

  沒等那些仙宗的宗師掌門變臉,她已經赫然起身,向著殿外叫道:「姬半夏,你還要藏到什麼時候?!」

  遠遠的,四處山中傳來一陣輕輕冷笑,姬半夏陰沉沉的聲音在山谷中盪起陣陣迴響:「來了。」

  隨著他話音,一個獨臂的魔宗青年躍進大殿,向著厲紅綾和元清杭翻身拜倒:「小少主,左護法,姬半護法帶著數千死難者家眷親人,正守在千重山下,說要找仙宗和蒼穹派要一個公道。」

  正是趙庭安。他又抬頭看向寧奪,神色恭敬無比:「姬護法還說,寧小仙君此去萬刃冢,幫魔修兵刃尋得無數兵魂,那些魔修戰力大增,個個感激不已。」

  寧奪溫聲道:「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趙庭安語聲傲然,大聲道:「那怎麼行?我們魔宗的人恩怨分明,眾位兄弟也已經聚齊在山下,叫我帶話上來,說寧小仙君但有任何困難,大伙兒拼了性命,也要幫寧小仙君解決了。若是有什麼請求,那大家更是萬死不辭。」

  大殿上的所有仙門宗主們,全都臉色一沉,心裡又驚又怒。

  果然非我族類,必有異心。

  不久前還在一起聯手抗敵,現在竟然就忽然囤兵壓境,這樣公然威脅,謀求重利!……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