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兇手

  元清杭一陣猶豫。

  他和木家也算打過不少交道,甚至大鬧過神農谷,還毀了不少木青暉珍愛的靈植,對於木家修行之道也算熟悉。

  這種混雜著草木氣息的靈力波動,應該是自幼便泡在藥草叢中的特徵。

  那間閉關室里,是誰?……

  不該是木安陽,他被厲輕鴻重傷后未曾痊癒,一直在修養;

  也不會是木青暉。那個人素來性情溫和,不愛爭名奪利。

  更不會是厲輕鴻,他身上根本沒有這種神農谷與生俱來的草木清氣。

  那隻剩下了一個人。

  木嘉榮。

  有心想趕緊走,可是掙扎了片刻,他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他轉過身,向著隔壁不遠處的閉關室挖去。

  好不容易才氣喘吁吁靠近了那裡,手貼在石壁上,果然,更加明顯的草木氣滲透過來。

  元清杭的手微微顫抖,還是一咬牙,舉起了手。

  咬破中指,一串串鮮血急速流淌,在他腳下狹窄的山道急速滲入。

  發動瞬移陣要消耗不少精血,他現在本就虛弱,不到萬不得已敢動用,可現在,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血光一閃,他的身影瞬間穿破厚厚的石壁,閃現在了對面的石室內。

  房間正中,木嘉榮俊秀精緻的臉上煞白一片,額頭上的幾縷黑髮早已被汗水打濕,身上的翠綠衣衫更是完全濕透。

  元清杭又氣又急,這小破孩,以他受到的寵愛重視,若是正式沖關修鍊的話,絕對不會身邊沒有師長看護。

  現在竟然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身涉險境,肯定是瞞著他爹和師叔木青暉!

  正要衝上去幫他梳理靈脈,忽然,一股莫名的心悸倏忽傳來。

  無聲無息,卻又浩大威猛,從四面八方穿透岩土,就像是一個恐怖的巨大存在,在他心中用力一擊。

  元清杭退後一步,臉色驟然變白。

  這可怕的威壓,他平生只遇見過一次——商淵出關時的那一晚,那忽如其來的靈力衝擊!

  他現在心智清醒,都會被這忽然的威壓驚到心悸不已,這裡正在靜心閉關的人呢?

  果然,面前的木嘉榮嘴巴一張,一口血噴了出來,身上的靈力波動更加劇烈狂亂,顯然被這忽如其來的威壓擾動了心神。

  而外面那股威壓,卻竟然在慢慢逼近。

  就像是一隻兇猛又邪惡的洪荒巨獸,像著血盆大口,在審視陳列在自己眼前的可憐獵物,隨時可能一口撕咬下去。

  無邊的危機感浮上心頭,元清杭只覺得汗毛倒豎,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他用儘力氣,將身子藏在了閉關室的一角,立刻畫出一個藏匿陣。

  虛影一晃,他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

  室內一片寂靜,木嘉榮的身體在顫抖,外面那股安靜又恐怖的氣息在徘徊。

  慢慢地,終於逼近了這邊。

  元清杭心裡瘋狂直跳,悄悄伸出手,沖著木嘉榮身上遙遙一揮。

  微弱的遮蔽擋住了木嘉榮身上的部分靈力暴走,看上去,似乎恢復了平穩。

  外面的那股威壓在門后停了一陣,終於緩緩退去。

  元清杭長長舒了口氣。

  一滴汗從他的眉間滴落,落在了鼻尖上。

  他正要抬手去擦,忽然地,眼前就是一花。

  閉關室緊閉的厚重石門,從外面無聲爆開,原本該發出的巨大聲響似乎被什麼完全吸走,只看得見石屑翻飛如雪,卻聽不見聲音。

  一個高大的人影,緩緩從豁口中邁了進來。

  融融冰冷月色青白,映照再來人臉上。

  多天不見的商淵,臉色竟發生了點變化,原本幼嫩如嬰兒的肌膚似乎變得蒼老了點,呈現出某種快速的衰敗。……

  千重山腳下,草木深深。

  一群蒼穹派的弟子沿著山道巡邏,迎面正遇見一隊術宗弟子。

  為首的青年長身玉立,溫文爾雅,看見他們,微笑頷首:「諸位小仙君辛苦了,不知道追捕可有進展?」

  一名蒼穹派大弟子忙躬身施禮:「宇文公子好,尚未有消息。」

  他身邊的一個小弟子心直口快:「魔宗妖人善於用毒和隱匿,這大山綿延千里,他們若是就此逃走,我們再亂找一氣,不是白做無用功嗎?」

  宇文離溫和道:「那個魔宗少主既然前來,必然有重大圖謀,不會因為和我打了個照面就此離去。十有八.九還滯留在此,還要辛苦諸位多多留心。」

  幾名蒼穹派弟子連連點頭:「宇文公子提醒得對。」

  宇文離帶著一行人穿過山路,他身後的瘸腿侍從低聲道:「離少爺,老爺子好像很不喜歡你參與這事。」

  宇文離淡淡道:「我是代表宇文家參與圍剿魔宗,各家都有派人手,我們總不好袖手旁觀的。」

  正說著,他忽然感覺到了什麼,猛一抬頭。

  山路盡頭,靜靜站立著一個人。

  白衣飄飄,面冷如冰。

  他的一隻手修長白皙,正握在身側的劍柄上,整個人沒有任何動作,卻淵渟岳峙,像是和那柄劍融在了一起。

  宇文離眸子一縮,眼中防範大起,可臉上卻依舊笑意溫存:「寧仙君?」

  寧奪緩緩走上前來,在他面前立定。

  「宇文公子,我有一事請教。」

  宇文離微笑:「但問無妨。」

  寧奪目光幽沉,卻冷銳平靜:「你說前些天遇到元清杭,能否再將當時的情形說一下?」

  宇文離和聲道:「我偶然外出,在一片野地中偶遇到他,他正在修鍊邪法……」

  寧奪截斷他:「什麼邪法?你可曾真的看清?」

  宇文離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寧仙君,人人都知道你與那魔宗小少主情誼甚篤,也一直回護於他。所以你信與不信,並沒有人介意。」

  寧奪盯著他的眸光,更冷更利。

  「宇文公子,萬刃冢中,你我也曾深夜共飲,也曾短暫談心。」他肅然道,「我以為宇文家家風清正,宇文公子又一直美名在外,應該是有底線的人。」

  宇文離淡淡道:「多謝肯定。」

  寧奪道:「可現在,我失望得很。」

  宇文離不答話。

  寧奪一字字道:「你我心中都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更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更都知道他絕不會施行什麼邪術——你在公然污衊說謊。」

  宇文離揮了揮手。

  他身後的門人立刻齊齊退後,消失在山道遠處。

  宇文離這才笑了笑,一雙漂亮的鳳目終於收起了溫柔笑意:「我也本以為可以和他做朋友,可惜他逼人太甚。」

  寧奪搖了搖頭:「是你殺人在先,嫁禍在後。他不過是自證清白,你卻因此怨恨在心。」

  他道:「在你心裡,你可以對不起別人,別人卻不能反擊,對不對?」

  宇文離手掌悄悄背在身後,輕輕拈起幾張符篆,幽幽燃燒,面上卻不動聲色:「這世上的很多事,本就不講道理。遇上了不平事,要不就忍氣吞聲,要不就辣手還擊。」

  他聲音依舊溫和:「我也只是為了自保而已。」

  寧奪望向他的眼神,終於透出了徹底的失望。

  他忽然拔出劍。

  漫天華光如同金色霹靂降臨夜空,急刺向宇文離面門。

  宇文離大駭,身形急退,熊熊燃燒的符篆劈空擊出,纏上寧奪的劍鋒。

  寧奪面如寒霜,劍鋒上虹光暴漲,一劍斬滅宇文離那些飛舞的符篆。

  下一刻,他劍尖如同寒星,點上了宇文離的咽喉。

  一點血珠慢慢滲出,宇文離低眸看向咽喉間的劍芒,臉色微微發了白。

  「寧仙君修為進展真是神速。」他目光閃爍,「蒼龍訣真的如此逆天?」

  寧奪道:「你也可以試試。」

  宇文離脖頸僵硬,不敢轉動,臉上卻微微笑著:「我卻聽說這心法古怪,寧仙君修鍊時可要小心,以免發生什麼可怕的意外。」

  寧奪緩緩將劍尖再往前遞了一分。

  宇文離臉上溫和的笑意再也掛不住,往後顫巍巍退了一步,強笑道:「怎麼,寧仙君要在本家地盤上殺人?」

  寧奪緩緩道:「你要和他作對,可以。但是須得堂堂正正,以實力說話。以後再叫我聽到你污衊他,我絕不再忍。」

  宇文離道:「哦,那寧仙君要怎樣?」

  他眼中有絲奇怪的譏諷:「要為了他對抗仙宗百門,再將背後污衊冤枉他的人全都一劍殺死嗎?」

  寧奪手中劍刃一抬,曼妙華光如同清風拂過,在他臉頰邊掠過。

  「別人被蒙蔽,我管不了那麼多。」他悠悠收回劍,低頭吹落了劍身上數滴血珠,「可你是始作俑者,更是源頭。」

  他冷冷看向宇文離:「下次再聽到你造謠生事,應悔劍不見血不回。」

  ……

  望著宇文離的身影離去,他靜靜站立,半晌才轉身。

  腳下,小造夢獸不知何時溜了出來,在他腳邊亦步亦趨地跟著。

  寧奪低頭看看它,手臂一伸。

  多多立刻熟門熟路地一跳,躍上他的臂彎,安靜地蜷縮在他懷裡。

  寧奪默默前行,目視前方,半晌才低低開口:「多多,你想他嗎?」

  多多「吱吱」叫了一聲,小腦袋蔫巴巴地垂了下去,在他手腕上不停地蹭來蹭去。

  那對鐲子上,有小主人曾經留下的熟悉氣息。

  寧奪的聲音啞了:「我和霜降姐姐他們……找了很久。」

  多多又哀哀地叫了一聲,不安地四下看了看,目光也有點茫然。

  「我找遍了這千重山……到處都沒有他的蹤跡。」寧奪道,聲音里終於帶了點絕望,「已經十五天了,你說,他會不會是真的出了事?」

  山路盡頭,一道身影筆直站在那裡。

  寧奪抬頭一看,便是一怔。

  「師父?」

  寧程臉上一片鐵青,像是有點咬牙切齒:「你瘋夠了沒有?」

  寧奪默默不語。

  「所有的仙宗正派都在看著,看著蒼穹派最優秀的劍修天才,天天瘋了一樣找一個魔修!」寧奪恨恨道,「別人是在追捕,你是想搶在前面救他,真當別人都看不出?」

  寧奪淡淡垂眸:「我就是要他們看著。誰敢真的追擊他,就是和我的應悔劍作對。」

  寧程大怒:「你想怎樣?難道有人抓到了他,你就要去報復?!」

  寧奪不語。

  寧程喝道:「就算要找人,也不能沒日沒夜,這麼晚了,還不跟我回去!」

  寧奪緩緩抬步,跟在他身後,向赤霞殿那邊走去。

  多多趴在他懷裡,忽然立起了小小的身子,不安地看向了他身邊的寧程。

  寧奪微微一驚。

  他的目光,落到了多多臉上,微微一擰眉。

  多多卻更加激動,身子扭來扭去,似乎就想撲向寧程。

  寧奪的的視線,落在了寧程腰側的那個儲物袋上,忽然心跳加速。

  多多的小黑眼睛,就是死死看向了那裡。

  他的手微微顫抖,忽然,在寧程轉過山道轉角時,手中的應悔劍,輕輕跳出劍鞘,向寧程的腰側劃去。

  劍光鋒利,他的動作又快又急,寧程腰間的絲絛頓時應聲而散,儲物袋被一劍劃破。

  寧奪慌忙上前,不自然地顫聲道:「師父恕罪,我不小心……」

  話音未落,他的眸子已經凝住。

  他按在劍柄上的修長手指,竟然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地上散落的東西中,一把白玉黑金扇赫然在目。…

  ……

  山洞中,元清杭藏在角落的藏匿陣里,死死咬住了牙齒。

  就在數尺之外,商淵正站在了木嘉榮面前,眼中精光閃爍,詭異又安靜。

  木嘉榮雖然無法從闖關的內視境界中蘇醒,可似乎也感覺到了這極度危險的氣息,眼皮正在狂亂跳動,額頭上的細汗也已經凝成了豆大的汗珠。

  商淵凝視著他,緩緩地舉起了手臂,貼上了木嘉榮的背心。

  元清杭的心開始狂跳。

  木嘉榮臉上的痛苦之色,好像淡了點。小腹下方的靈力波動卻更加劇烈,全身的靈力像是被商淵強行引導,歸向了金丹。

  商淵的目光,盯著木嘉榮年輕的臉。

  而他的面孔上,卻混雜著蒼老又細嫩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恐怖又違和。

  而他的手,終於緩緩向下探向木嘉榮的下腹,猛然一抬!

  忽然,角落裡變故陡生。

  一股毒煙帶著辛辣的味道,充斥了整個石室,迷霧中,一個清瘦矯健的身影躥了出來,手一揚,幾根金光閃閃的細芒扎進了木嘉榮的後頸。

  「醒醒!……」

  木嘉榮猛哼一聲,緊閉的眼睛赫然睜開,迷迷瞪瞪地茫然看向眼前,眼中紅絲密布,顯然還在混亂之中。

  元清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拉著他踉蹌向前,瘋狂沖向石門的破損。

  他的手同時一揚,用盡全身力氣,向外面的漆黑夜色打出幾道厲光。

  千重山的夜空中,赫然亮起了一片璀璨奪目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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