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背刺

  元清杭心頭浮起一陣不安。

  這邪惡的氣息極難捕捉,若不是他自幼和無數魔修混在一處長大,根本無法察覺。

  可是想要細細辨別來處,卻又找不到。

  這股不舒服的感覺像是漫山遍野都是,可他卻很肯定,是踏入這閉關室所在的後山后,才隱約能感覺到。

  他飛身急奔,輕健身影在山崖上宛如羚羊,向寧奪所在處狂奔。

  人在突破之際,不僅需要寧心靜氣不被打擾,更需要身邊的靈氣精純,不摻雜質。

  現在這極微弱的邪氣充斥在空中,一旦被突破時敏銳的五感捕捉到,又會怎樣?……

  終於,模糊夜色中,山崖邊,寧奪所在的那間閉關室的石門現了出來。

  元清杭壓住心中狂跳,站在門前。

  輕輕按在門上,果然牢不可破。

  就算能打開,他現在也不敢動。

  完全不知道寧奪現在處於什麼關卡,任何驚動都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

  四周那若有若無的邪氣依舊還在,混在一片靈氣翻湧中,越發顯得違和。

  元清杭額頭的細汗滲了出來,手掌向地上無聲無息一拍,黑金扇上漏出几絲金線,沿著地上的石縫,向石室內伸展。

  滲了數米不到,果然遇到了一道嚴密無比的屏障。

  厚重又澎湃的靈力牆擋在了前面,明顯是裡面堆滿了精度極高的靈石,而且數量極大。

  蒼穹派最近從窘迫變得忽然暴富,寧程肯定毫不吝嗇,把大量的靈石堆到了寧奪的閉關室里,、形成了這麼一堵密不透風的靈力屏障。

  元清杭催動金線,閉目探尋片刻,終於找到了一絲縫隙,將金線探入。

  可是他的心卻沉了下去。

  金線能進入,就說明屏障並不是牢不可破,這邪氣無孔不入,也一定能進入閉關室內。

  果然,金線輕輕擺動,忽然一僵。

  在那空曠的房間內,不僅有極微弱的異樣邪氣,還有劇烈的靈力波動!

  寧奪的突破,怕是不太順利,甚至已經受到了某種心神的侵襲!

  元清杭心裡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住了。

  他一咬牙,對著緊閉的山門打出一張爆破符,隨著附上一張消音符,兩者疊加,劇烈的火光閃過,卻沒有發出聲響,在門上炸開了一個大洞。

  石屑翻飛,崩在他臉上,他彎腰疾衝進去。

  裡面冷寂寬闊,四周靈石成堆,明珠顆顆閃爍。

  正中的地上,新添置了一張寒玉床,寧奪雙目緊閉,俊美無儔的臉上微微潮紅,映著身下寒玉的冷輝。

  他的眉頭,正痛苦地緊皺著。

  而他身後,寧程正神色緊張,雙掌緊緊抵著寧奪的背心,相接之處,淡淡的冷霧蒸騰翻滾,在室內瀰漫。

  元清杭這一快進,他立刻驚愕回頭,眼睛驟然瞪大,又驚又怒。

  他手掌不敢全部離開寧奪的背後,只能騰出一隻手,寶劍赫然飛回掌中,青色劍鋒寒光一現。

  元清杭在臉上急揉幾下,將人.皮.面具整個扯下,掠到他面前,壓低聲音:「寧仙長,是我。」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寧程臉上怒色更重。

  他飛快掃了神志昏沉的寧奪一眼,同樣壓低聲音,低喝:「你又來幹什麼!」

  元清杭咬了咬牙,白玉黑金扇急點,挑向他手腕:「寧仙長,你信我。」

  寧程單手執劍刺來,單手繼續給寧奪輸送靈力,眼中冒火:「滾開!」

  元清杭唯恐驚擾寧奪脆弱的心神,不敢和他硬拼,身形遊走,躲開他劍鋒:「我這輩子,不僅沒害過任何人,更不會害他。」

  寧程怒道:「你已經害得他身敗名裂了,還不夠嗎!」

  元清杭收起了平時笑嘻嘻的模樣,眸光清澈如山間山泉,冷冽又強硬:「我若真想害他,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寧程臉上扭曲,充滿了極端的痛恨:「是,你不想害他,可是和你牽扯上,他遲早會被害死的!」

  元清杭看了一眼寧奪,寧奪剛剛微紅的面色,已經更加緋紅,眼睫也在急速顫動。

  顯然他雖然陷入了某種內視境界,走不出來,可卻好像也感覺到了身外的變化。

  元清杭大急,臉色驟然變冷了:「寧仙長,他會不會被我害死是將來的事,可假如你現在再不允許我施救,他才死定了!我是醫修,你假如真的為了他好,就讓開。」

  不等寧程回話,他手指一捻,打了個輕輕的響指。

  地下埋著的幾根柔韌金線忽然冒出來,緊緊纏住了寧程的腳腕,用力一拽。

  寧程猝不及防被拉倒,掌心立刻脫離了寧奪的背心。

  寧奪身子一顫,體內好不容易被約束住的靈力頓時暴走,他猛地哼了一聲,俊美面上顯出了痛楚之色。

  元清杭將數根金線一拉,寧程被狠狠摔到了邊上,他顧不得理睬寧程,飛身撲上寒玉床,單掌替代寧程,貼上了寧奪背後。

  另一隻手的指縫間,則亮出了數根鋥亮的銀針,向著寧奪後頸一把紮下!

  寧程爬起來,臉上怒極,手中長劍赫然刺出,抵在了元清杭的后心:「你!……」

  元清杭一動不動,單手施針,手下不停,掌心靈力順著幾條經脈急拍,寧奪輕哼了一聲,脖頸上急跳的青筋忽然低伏了下去。

  寧程的劍尖,已經逼近,在元清杭背後劃開了一道淺淺傷口,一股細細血流頓時汩汩流下。

  元清杭平靜道:「你要殺我,也得等我救完他。」

  寧程看著寧奪那逐漸好轉的臉色,終於緩緩將劍收回,卻依舊停在元清杭背後,冷意逼人。

  「你若是敢動一點歪心思,我一定將你碎屍萬段。」他低低道。

  元清杭極輕地嗤笑了一聲:「寧仙長,你眼睛是真的瞎。」

  寧程被他毫不留情擠兌,卻不敢再說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動作,眼中焦慮和不甘混雜。

  元清杭沉下心,手下銀針順著寧奪後頸再刺到脊椎,再分到兩邊腰側。

  寧奪的背脊肌肉勻稱,線條流暢漂亮,可是元清杭卻心無旁騖,只細心幫他梳理經脈中凌亂的靈力。

  很快,梳理到了腹下丹田附近。

  細細探查了一陣,元清杭輕輕舒了口氣,心頭驟然放鬆——寧奪的修為功底紮實異常,體內金丹雖然是中期凝實,可卻比一般人堅固得多。

  雖然修鍊了那蒼龍訣,可是突破時造成的金丹破裂卻細微得幾乎看不見。

  經過他的經脈梳理,再加上早早就服下了他這幾天給的各種珍貴補藥,現在看來,只算是有驚無險。

  可按說,寧奪這樣的突破準備良久,本就不該有這樣的突發危險。

  這古怪,恐怕還是因為今晚這山谷中忽然出現的邪惡氣息,誘發了心神錯亂!

  一盞茶時間過去,寧奪緊張的肌肉終於全數放鬆,緊皺的眉頭也鬆了開來。

  只是依舊維持著端坐的姿勢,尚未從突破的關口徹底清醒過來。

  元清杭手指一收,銀針藏進了衣袖。

  他舉手擦了擦額頭的細汗,疲憊地側過頭來:「好了,他……」』

  后心一涼,寧程的劍無聲無息,刺進了他的後背。

  元清杭身子一顫,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口。

  還好……沒有一劍穿心,沒有劍尖透過來。

  他急急喘息幾下,低聲道:「別驚到了他。」

  寧程的劍,似乎也在輕顫。

  沒再送得更深,他將劍一拔,秋水般的劍鋒無聲收回。

  元清杭晃了晃,只覺得背後鮮血直噴。

  他吃力地在自己心口按了按,力道透過前胸,通往自己的后心穴道,略略止了血。

  他轉過身,踉蹌著起來,無言地向門口走去。

  鮮血在他腳下流淌,形成一道蜿蜒的小溪,觸目驚心。

  走到了外面,他望著漆黑的山崖,停住了腳步。

  背後,寧程的劍意如影隨形,又重新貼了上來。

  他微微苦笑一下:「寧仙長……你是真的恨我啊。」

  寧程的聲音帶著輕顫,卻字字兇狠:「你們整個魔宗的人,都該死。」

  「為什麼?就因為你師兄和魔宗的人曾經相知相識,最後不得善終,所以你就恨死了所有魔宗的人嗎?」元清杭低聲道。

  寧程的聲音忽然嘶啞:「我師兄是被整個魔宗聯手逼死的!他明明沒有任何錯,卻被所有人視為姦細,一起逼著元佐意殺他。」

  他的語聲充滿痛苦和憤怒:「呵呵,元佐意這個卑劣惡徒,說什麼知己難求、說什麼信他不疑,最後還不是保不住他?」

  元清杭心裡隱約不解,可是傷口劇痛,心思轉動也比平時緩慢。

  他皺眉道:「寧晚楓當年……到底是怎麼死的?」

  寧程冷笑道:「你死了以後,下去問問你舅舅,說不定他能告訴你。」

  他手中劍勢一遞,再度逼近了元情杭的心口:「你去死吧!……」

  元清杭手中白玉黑金扇一抖,竭力避開了這一劍,身子卻已經搖搖欲墜:「等等。」

  寧程的劍一頓:「幹什麼?」

  元清杭看了看身後的萬丈懸崖,苦笑著低低喘.息:「寧仙長,我死以後,你把我屍體藏好,別叫他看見。」

  寧程臉色變幻。

  「他生來命苦,平時也孤單,一直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元清杭低聲道,「假如我死了,他一定會非常傷心難過……或許這一輩子,再難有歡笑快樂。」

  寧程臉色鐵青,一字字道:「他會忘記的。一時難過,總好過將來被你連累或背叛。」

  元清杭眼神帶了點譏諷和憐憫:「你已經瘋啦,我不和你說。」

  他頓了頓,又道:「總之我死之後,你別叫任何人知道,不然紅姨和姬叔叔他們殺上門來時,你和他們打起來,兩邊又得血流成河。」

  寧程冷冷道:「你死都死了,還管那麼多?」

  元清杭怔怔出神:「……我不管別人,我只擔心他。」

  那個傻子,前些天還在和他說,這輩子不會和女人結為道侶,也不會生育孩子。

  還在說以後此間事了,兩個人一起重回秘境拜祭元佐意和他叔叔,再到處遊山玩水,斬妖除魔。

  ……可若是再也看不到自己,又知道是寧程殺了他,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寧程冰冷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極小的裂縫。

  他死死盯著元清杭平靜又悲傷的臉,盯著他腳下不斷流淌的暗色血跡,終於輕嘯一聲,長劍急伸,拍在了元清杭頸間。

  元清杭晃了晃,終於倒下。

  模糊的視線里,寧程一身白衣慢慢走近,伸手抓住了他。

  最後的一瞥,是寧程那隻垂下的手腕,上面傷痕密密麻麻,縱橫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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