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夜約
就在每個人都各懷心思時,忽然,不遠處,另一棟山間雅舍里,又有一股靈力波動驟然產生。
有人往那邊一看,頓時脫口而出:「凌霄殿!」
那邊正是凌霄殿棲身的雅舍,也有一位晚輩弟子在金丹初期躑躅良久,主動請求修鍊蒼龍訣,也已經修鍊了好些天。
眼看著這靈力波動雖然比袁芝田發出的微弱一點,可顯然也是面臨突破。
商淵縱身躍到那間屋舍前,陳封此刻也已經快步走了出來,臉色緊張地盯著徒弟的房間。
片刻后,幾乎和袁芝田的情形一樣,那間屋子瞬間被暴走的靈力撐破,一名年輕劍宗弟子臉色痛苦,暴露在眾人視線中。
商淵立刻上前,再度依法施為,片刻之後,又成功將那名弟子理順靈力暴動,安撫下來。
眾人屏氣息聲,看著這突變的異相,一片鴉雀無聲。
真的能飛快突破,真的能在極短時間內,提升境界,而且迅速穩固!……
商淵站在一棵巨大仙梧樹下,寬袍廣袖,肌膚若嬰孩,精神狀態和四周的人截然不同。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眾人,又向著身後一揚手:「奪兒何在?」
蒼穹派眾人中,一個俊美青年緩步上前,立在漫天昏暗暮色之中,白衣黑髮,卻依舊醒目。
他向著商淵微微躬身:「師祖。」
商淵聲音平靜:「你也修鍊了滄龍訣,現在感覺如何?」
元清杭躲在一群人身後,心裡微微一突。
糟糕,寧奪這個人只會實話實說,絕不會撒謊的。
果然,寧奪微微一怔,旋即平靜道:「修為進展極快,偶有心火旺盛,但是也可以自我壓制。」
商淵又問:「現在修鍊到了什麼層次?」
寧奪緩緩道:「即將突破到大圓滿境。」
四周猛地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
兩年多前,寧奪還曾進入萬刃冢中,那隻能是金丹初凝期,短短兩年多時間,他竟然已經即將衝擊金丹大圓滿?
不知道多少人費盡幾十年,也沒辦法從初凝期躍升到凝實境,至於從凝實境再到大圓滿,更是有艱苦漫長的修鍊路途,寧奪這小小年紀,卻又是怎麼做到這般神奇的修鍊進步?
難道……就是因為他早就得到了商淵的傳承,提前修鍊了滄龍訣?
商淵眼神讚許:「你用全力揮劍一擊,不要留力,給各位仙長看看你如今的修為。」
元清杭暗暗咬緊了牙關。
寧奪修鍊蒼龍根本沒多久,他的修為精進,大半還是因為自己資質逆天,商淵這移花接木的話術,可真是無恥!
寧奪手按在應悔劍上,凝神片刻,終於赫然拔出。
一道虹光隨著劍刃出鞘,瀰漫在夜色中。
寧奪矯健身影拔地而起,手中應悔劍高高舉起,向著不遠處一片山林掠去。
漫天光華刺破夜色,帶著若有若無的金色光芒,彷彿霹靂突現,無聲驚雷劃過長空。
無盡的熱意中,卻又似乎漫出絕對的冰冷無情。
一劍既出,無數樹木摧折,漫天殘枝碎葉翻飛,浩瀚山林像被龍捲風襲過。
……
商淵身後,寧程眼望著遠處那依稀熟悉的身影,那似曾相識的劍意,忽然眼眶一熱,急忙低下了頭去。
人群鴉雀無聲,無數年輕弟子的眼中迸發了狂熱的光芒。
這就是一位劍宗弟子修鍊蒼龍訣后的實力,雖然還沒突破大圓滿境,可是這一劍之威,又有幾個圓滿境的宗師敢說一句,自己一定能敵?
商淵遠遠看著寧奪,目光閃爍不定。
等到寧奪回身落下,他才收起了眼中那抹古怪的神色。
他光滑幼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你很好,蒼穹派中有這樣的後輩,實屬山門之幸。」
寧奪低眉垂首,恭敬道:「謝太上掌門親授秘訣。」
終於,旁邊有人再也忍耐不住,開口道:「商老前輩,在下也已經開始修鍊此法,假如突破在即,不知可否有幸請您代為護法?」
說話的,卻是澹臺明浩。
商淵略一沉吟:「自然可以,不過修鍊乃是大事,諸位若是能在更加安靜處修鍊,屆時更不怕被人侵擾心神。」
他又看向袁芝田和先前那個剛突破的凌霄殿弟子:「你們雖然保住了金丹不破,可是狀態未必就穩,最好也是閉個長關,好好鞏固一下。」
袁芝田熱切道:「對對,我也正有此意。不知貴門派可有合適之處?」
商淵點點頭,遙遙一指後山:「本門中有不少閉關室,可以供給各位仙友一用。裡面不僅安靜無人打擾,還有不少靈石存放,可供修行所需。」
袁芝田立刻笑道:「商宗主無私傳授心法,天下人受益如此,怎麼好意思還再佔用貴門派的資源?」
他招招手,立刻有百草堂的首席大弟子奉上一個極沉的儲物袋:「這裡面是上品靈石萬顆,還有百草堂中最負盛名的護心丸和清心丹各一千顆,還請商宗主不要嫌棄。」
陳封目光微閃,也立刻踏上一步,誠懇道:「劣徒剛剛得商宗主儘力護法突破,在下也感激不盡。」
他掌中同樣亮出一個儲物袋:「這裡是大型飛行法器十件,還有靈犀獸的內丹百顆,權做謝資。」
一個晚輩弟子突破當然不值得如此厚重謝禮,他這一出手,財物貴重更超過了袁芝田那些,其中的意思,已經不言自明。
他也要修鍊蒼龍訣,他也提前約好請商淵在突破時幫著護法保命!……
商淵微笑著看著他們,道:「既然如此,我若推辭,倒顯得矯情。」
他回頭看向寧程:「你掌管門中財物進出,先行收下,日後若是各位仙長突破時需要耗費靈石,就從這些物資里支取。」
立刻,不少門派紛紛上前湧向寧程,各種門中的天材地寶都爭先恐後報了上來。
能用這些東西換來蒼龍訣,再加上商淵承諾出手守護,多少資源也值得付出!
元清杭目光閃開眾人,悄悄和寧奪一接。
寧奪靜靜站在遠處,不敢過來和他相認,可清澈目光看見他,裡面似乎有絲暖意。
元清杭挑眉,極快地無聲和他打了個招呼,轉身離去。
……
宇文家的臨時雅舍內,宇文離站在房中,臉色微白:「祖父,我們宇文家當真不做一點準備?」
宇文瀚手持熱茶,神色不怒自威:「快即是慢,慢即是快,平時看你也算聰慧,怎麼連這道理也不懂?」
宇文離低聲道:「孫兒明白的,修鍊理當循序漸進。強行逆天行事,未必妥當。可是……」
宇文瀚哼了一聲:「你若是真的懂,就不會非要強行收服那劍魂了。」
看著宇文離臉色驟然發白,宇文瀚又有點後悔,聲音和緩了點:「知錯能改就好,我也沒有一再責怪你的意思。」
宇文離的手指藏在衣袖中,握著那被封住劍魂的寶劍,微微痙攣。
可他臉上卻不露出分毫,只恭敬道:「祖父教訓得對。」
宇文瀚長長嘆了口氣:「那種法子看似玄妙,我卻瞧著未必是好東西,你年紀尚輕,還有大把的時間慢慢修行,別去沾染這種東西。」
宇文離猶豫半晌,還是道:「可是澹臺家那邊,澹臺家主怕是已經開始修鍊了。兩大術宗現在水火不容,他們若是實力大漲……」
宇文瀚冷冷道:「你是怕澹臺明浩來殺你?」
宇文離俊雅的臉上煞白一片,默不作聲。
宇文瀚看著他,忽然有點心灰意冷:「離兒……你需知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若真有一天他暗中狙殺你,你躲不過,那也是因果纏身。」
他揮了揮手:「你下去吧,過兩天我們就動身告辭,不用再在這裡看他們發瘋。」
宇文離躬身退下。
出了門,外面夜色已經漆黑。
小院中樹影婆娑,樹下站著個瘸腿侍衛,見他出來,慌忙迎上來,跟在他身後。
到了外面荒蕪的山路上,那侍從看看四下無人,才小心地拿出一個蠟丸,驚恐道:「離少爺,剛才我在外間警戒時,忽然腳下出現了這個,我自認也算警覺,可它出來的無聲無息,就像是見了鬼。」
宇文離一驚,連忙接過蠟丸。
上面赫然寫著「宇文公子私啟」幾個小字!
捏開一看,只是一張小小紙條,上面是細細的筆跡:「今夜午時,蒼穹派後山明罪崖邊一見。事關重大,或定宇文家命運,切記切記。」
他面色狐疑,思索再三。
旁邊那侍衛瞥見那字條,忍不住小聲道:「來人意圖不明,離少爺千萬小心。萬一是澹臺家的人設局……」
宇文離目光微冷,道:「今夜你悄悄潛入澹臺家那邊的別院,等待臨近午夜,假如澹臺明浩依然沒有外出,就到無人處向空中放一支『憎別離』煙火,我再趕去赴約。」
那侍衛連忙點頭:「是!」
只要不是澹臺明浩設局,一切就都好說。
兩人正小聲商議,前面的山路上,忽然就走來一個人。
月光微明,照亮了他容貌,只見他皮膚帶著嶺南一代的微黑,身材略微壯實,頭頂上盤著一個髮髻,上面插著一支形容猙獰的毒蛇簪。
正是這些天頗為引人注目的那個七毒門首席弟子。
迎面這樣不期而遇,他似乎也是一愣,隨即咧開嘴,熱情地向宇文離打了個招呼,聲音略帶口音:「哎呀,宇文公子,這麼晚了出來賞月嗎?」
宇文離深深凝視了他一眼,想起他在眾人面前咋咋呼呼的樣子,不免心中嫌棄,但臉上依舊親切溫和,微笑道:「這條山路通往我們宇文家居所,小仙君來,可是有什麼事?」
元清杭笑嘻嘻擺著手:「沒有沒有,你們中原人好生無趣,不是在修鍊,就是在扎堆打聽別家消息。我憋了幾天,快要憋得五臟爆掉,晚上隨便出來走走,抓幾條嶺南沒有的毒蛇蟲豸回去。」
他話語粗鄙,宇文離也不願多搭理,溫聲道:「既然如此,祝小仙君滿載而歸。」
元清杭連連點頭:「嗯嗯,我若是抓到好東西,再遇見你,就分你點兒,見者有份。」
宇文離微微一笑:「多謝小仙君美意。」
那侍從見元清杭走遠了,才嘀咕道:「這蠻夷之地的修仙者真是奇怪,哪裡像是仙門正道,倒是像妖邪之輩。」
宇文離淡淡道:「什麼仙宗魔宗,本來就沒什麼區別。」
說著說著,他忽然有點發怔,向背後望去。
幽黑山路上,那七毒門弟子早就沒了蹤跡,只剩下一地清冷月色。
「你覺不覺得,這人有點熟悉?」他忽然問。
那瘸腿侍從一愣:「啊?沒有吧,這麼古怪的人若是見過,必有印象的。」
宇文離皺了皺眉。
他記憶超群,從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就連只在人群中見過一個人的背影,下次見面便能從體形步態中辨認個八.九不離十。
這人的相貌身材,他肯定沒有見過。
但是這種微妙的熟悉感,又是哪裡來的呢?
元清杭快步繞過山路轉角,心裡暗暗捏了把汗。
這次出來,他在易容上下了大功夫,不僅身材上裹得壯實臃腫,就連眸色眼白都做了改變,就算姬半夏第一次見,都險些沒認出來。
迎面偶遇宇文離,距離如此之近,宇文離那銳利清透的目光掃過來時,他心裡也是「咯噔」一下。
幸好宇文離略略打量一下后,像是也沒發現破綻。
真被他識破倒也不是問題,最怕的是身份敗露被迫遁走。
他在原地立了一會兒,忽然轉過身,向宇文離離開的方向悄悄跟了過去。
明面上,宇文家並沒有流露出要學習蒼龍訣的意思,可是私下裡到底有沒有暗中進行,本就是他今晚的打聽內容之一。
這大半夜的,宇文離不在房中休息,又鬼鬼祟祟往山外走幹什麼?
前面山路岔口,宇文離和侍從分開,那侍從轉身往別處去了,他卻獨自一人,在山谷找了處平坦處坐下,靜心打坐修鍊起來。
元清杭藏身在遠處岩石后,心裡大為奇怪:見鬼了,竟然真是出來潛心修行?
正要悄悄撤離,忽然,宇文離面對的方向,漆黑夜空中忽然升起了一朵燦爛煙火,短暫又凄美,一閃即逝。
宇文離猛然抬眸,向那煙花望了一眼,赫然起身。
元清杭精神一振,忙遠遠跟了上去。
前面宇文離的華麗錦袍在山路上隨風飄搖,襯得他身姿挺拔,飄逸若仙。
元清杭看著他身影,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若說論到他見過的所有年輕一輩,也只有宇文離一個人機變靈活,又資質驚人,原先少有的幾次交往中,雖然覺得不是同道之人,但起碼也覺得值得尊重。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宇文離身形飄逸靈活,在夜色中毫不遲疑,所去之地,竟然是蒼穹派著名的明罪崖。
時值深夜午時,山谷中本就寂靜得滲人,他獨自一人來到了懸崖邊上,四下望了望,就此站定。
元清杭知道他必定在等人,不敢靠近,連忙遠遠地藏在了一片幽黑山岩后。
四下山野蟲鳴唧唧,空中冷月無聲,萬籟俱寂。
就在這時,明罪崖的側邊巨石叢中,卻忽然出現了一個飄忽的影子。
身上籠罩著一層似煙似紗的迷霧,彷如從崖底忽然升起的鬼魅。
他無聲無息靠近了宇文離的身後,單掌舉起,似乎就要向著他頭頂拍落。
而宇文離,卻像是根本沒有察覺,依舊一動不動。
元清杭的心,猛地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