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弒父

  木青暉望著木安陽那古怪神色,只道他心緒複雜,轉向厲紅綾,肅然道:「厲護法,今日三位金丹高手都在,你乖乖束手就縛,我們保證絕不辱你。」

  陳封也冷笑道:「刀劍無眼,非要負隅頑抗的話,你一個漂亮婦人,最後搞到身殘肢斷,可未免不好看。」

  厲紅綾完全不理他倆,皓白手腕握著血紅軟索,一雙美目死死盯著木安陽,眼中神色變幻。

  半晌,她終於開口:「鴻兒呢?」

  木安陽身形僵立,在眾目睽睽下,好半天不曾開口。

  正當眾人暗暗驚疑時,他終於開了口:「厲紅綾,你走吧。」

  陳封眉頭一皺:「木兄?」

  厲紅綾道:「走?不交出小少主,今夜就等著你們神農谷被血洗吧。」

  竟是沒再提要他交出厲輕鴻。

  木安陽原本神色還強行鎮定,不知為什麼,聽了她這句,臉上肌肉卻微微抽動,竟似忽然憤怒起來。

  「你口口聲聲只念著小少主,就不管你兒子嗎?」他一字字道,手中寶劍輕聲嗡嗡作響,「就不怕我殺了他?」

  厲紅綾漠然道:「多年前你碎我金丹、打落我下懸崖,若不是元宗主救了我,我早已經是冤魂一縷。他們元家的這點骨血,我自然是要拼了命也要回護的。」

  木安陽怒極:「那是因為你喪心病狂!我與你尚未婚配,心中另有所屬,好聚好散,又有什麼不對?」

  多年來一股惡氣始終隱忍,此刻他也顧不得諸多外人在場,恨聲道:「你仗著娘家勢大,仗著你修為強悍,在我新婚之日硬闖新房,殺我妻子。她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卻被你硬生生斬殺,你心腸何其狠毒!」

  厲紅綾俏生生的身影立在倒塌的宮殿邊,一言不發,只是冷笑。

  陳封在一邊,也忍不住道:「木兄和她多說什麼?仙宗諸家,誰家都有戒條,不得無故殺戮凡人。她這樣善妒狠毒,木兄沒直接殺了她,已經是寬宏大量。」

  木青暉也搖頭輕嘆:「厲護法,那女子只是一個凡間採藥女,無意中救了失足摔傷的師兄而已。」

  他看了看木安陽:「是師兄對她一見鍾情,也是師兄堅持要報恩娶她,你不願接納她做妾就罷了,竟要殺害她和新生嬰兒,這種行徑,哪裡是普通的泄憤,簡直就是邪佞兇殘,人神共憤。」

  厲紅綾望著四周三個男人,忽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大。

  她本就生得美艷張揚,這麼多年雖然作婦人打扮,容顏卻依舊是少女模樣。

  她纖纖素手輕輕挽了一下鬢邊烏絲,笑得譏諷又怨毒:「你們這些臭男人,當真是不要臉。他變心在先,我若是不接受妻妾同堂,便是善妒不良;他害我名聲受辱,我若不忍氣吞聲,便是不寬宏大量。

  「他害我父親氣到走火入魔而亡,我不報此仇,還配做人女兒嗎?」

  她笑意一收,臉上狠厲一閃:「陳年舊怨種種,也不必說了。」

  她手中紅色軟索在空中劃出一道閃電,直直指向木安陽:「——交出我們小少主,否則今日只要沒留下我,我日日夜夜盯著木嘉榮,不將他千刀萬剮,我厲紅綾誓不為人。」

  元清杭悄然立在宮殿外面的黑暗中,心裡焦急萬分。

  一邊聽著裡面的爭辯,一邊無聲無息打出一把陣旗,深深楔入地底。

  四周人聲鼎沸,處處都有神農谷弟子和厲紅綾帶來的手下遭遇,正在激戰不休,這裡反倒沒有低階弟子接近。

  他身形輕靈,悄然遊走在空桑殿四周,不停埋下陣旗,密密麻麻,漸漸形成了一個星羅密布的七星陣。

  下一刻,他掏出那個役邪止煞盤,靈力灌注進去,瞬間羅盤光芒大盛,四周的陣眼處,同時光芒大盛!

  這個羅盤既然是術宗大比的重獎,當然不僅僅是用來探陰尋靈,它最大的功能,卻是元清杭很少動用的布陣增幅!

  一切布置穩妥,他才悄然逼近大殿一角,摸出一隻漆黑小瓶。

  ……殿中眾人正劍拔弩張,忽然,外面的夜色中,飄進來一片極淡的白色輕煙。

  木安陽和木青暉都是葯宗大師,一聞便知道這裡面含有極厲害的迷藥,急忙大喝:「閉氣!」

  陳封站在殿外,一不留神吸入了一點,便是頭腦一昏。

  他心裡又驚又怒,正要拔劍,手臂卻微微一沉,竟像是被什麼力量拖進泥沼。

  他畢竟是劍宗大師,戰鬥經驗豐富,已經知道附近被人悄悄布下了某種陣法,急忙身子一沉,向殿內急沖。

  同一時刻,遠處的神農谷眾位弟子已經驚慌大喊起來:「鬼陣,有鬼陣!」

  陰風驟起,無數山野中的野獸殘魂和腐屍破土而出,鋪天蓋地,呼嘯著急襲而來!

  輕煙漫天,白骨森森。

  兵荒馬亂中,一道身影悄悄閃到厲紅綾身邊,急急低喊:「紅姨,快點走,我沒事!」

  厲紅綾聽出他的聲音,又驚又喜,驟然轉身:「你……」

  元清杭拉著她,往殿外便跑:「鴻弟也救出來啦,走吧!」

  兩人的身影在煙塵和輕霧中齊閃,可是身後,木安陽的劍氣卻凌空追到。

  「救出什麼了?」他聲音帶著激怒,隱隱發狂,「你們可以走,留下他!」

  厲紅綾的身子原本已經躥到數丈之外,聽了這句,卻忽然回頭:「你說什麼?」

  元清杭心裡一陣焦躁不安,低聲急叫:「紅姨,我的鬼陣只能撐一時,別理他啦。」

  厲紅綾卻仿如不聞,纖細身形牢牢定住:「木安陽,你到底要留下誰?」

  這一耽擱,陳封和木青暉又已經追到,兩道劍芒同時夾擊,急刺而來。

  厲紅綾尖吒一聲,手中紅索迎向劍勢最盛的陳封,同時厲聲叫:「清杭你先走!」

  元清杭不答,手中一串血滴飛出,連成一串血珠,灑在最近的一堆頭骨上,急喝一聲:「疾!」

  那些腐屍的頭骨順著他的手勢,向陣中的匠人分別飛去,尖嘯逼人。

  陳封和木青輝齊齊劍光暴漲,削碎了無數腐骨,手臂被這死氣拖住,卻越來越沉。

  兩個人心裡都是一驚——這少年手下的鬼陣威力,竟似已經不弱於姬半夏,隱約有了點宗師氣象。

  元清杭眼角餘光一瞥厲紅綾和木安陽,暗暗心驚。

  兩個人相對而立,卻沒有兵戎相向,神色都有點奇怪的異常。

  終於,木安陽顫聲叫:「陳兄,師弟,你們都住手。」

  紛飛白骨中,他立在那兒,望著厲紅綾,聲音艱澀:「當年你做了什麼,我已經知道了。」

  厲紅綾身子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像是被冰封了一樣。

  元清杭手掌微抬,將那些腐骨定在半空,圍繞在陳封等人身邊不遠,上下浮沉打轉,心裡卻又急又慌,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濃。

  「紅姨……走吧!」

  木安陽望著厲紅綾,眼中又是憎惡,又是痛恨,卻也有點古怪的沮喪。

  他長長嘆了口氣:「大庭廣眾之下,不必多言。從此後,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厲紅綾冰封的臉上,終於裂開了一條縫隙。

  她厲聲長笑:「我做了什麼?你又知道了什麼?」

  木安陽沉默半晌,依舊不正面回答:「總之厲輕鴻的生死……從今以後和你再無關係。」

  厲紅綾眼中戾氣忽然暴漲,十指指尖顏色變得烏黑,猛地狂撲而上:「你這個蠢貨,你什麼都不知道!」

  木安陽手中寶劍急擋,厲紅綾的指甲正劃在他劍鋒上,發出數道尖銳的聲響。

  兩人身形交錯,木安陽在她耳邊低聲急道:「我剛剛取了他的心頭血,還去找了易白衣。」

  厲紅綾也是葯宗高手,對於這些奇術素有耳聞,聽了他這話,身子忽然猛地一顫。

  「你!」

  木安陽咬牙道:「不管你想做什麼,如今已經陰謀破裂,絕不可能再得逞了。你死心吧!」

  ……

  空桑殿的主人寢宮裡,木嘉榮一頭闖進去,正看見地上幾名侍女橫七豎八躺了一地,臉色烏黑。

  他驚叫一聲:「娘!——」

  內室珠簾一挑,木夫人身不能動,眼神驚懼,被推了出來。

  她身後,半張慘白如厲鬼的臉微露出來,厲輕鴻一手拿著屠靈,另一隻手扼住木夫人脖頸。

  他黑沉的眼睛落在木嘉榮身後的商朗身上,面無表情,眼角卻輕輕抽動了一下。

  他陰沉沉看向木嘉榮:「讓開。不要逼我下手,搞到你們母子天人永隔。」

  木嘉榮手中驪珠劍慌忙垂下,臉色發白:「好好,我讓開,你放開我娘,我保證絕不追你。」

  厲輕鴻冷笑一聲,氣息微弱:「滾開,誰跟你討價還價?我要拿她做人質呢。」

  木嘉榮又急又怕,可也不敢違抗,只得心驚膽戰讓在一邊:「一切都依你,求求你別傷我娘。」

  商朗默然不語,身子微側,同樣讓到了一邊。

  厲輕鴻腳步微浮,一步步推著木夫人,走過兩人身邊。

  商朗眉目低垂,忽然啞聲道:「受傷這麼重,還要逞強,會死的。」

  厲輕鴻腳步一頓,唇角露出一絲譏諷。

  「商公子……你這是關心我,還是咒我呢?」

  商朗神色黯然,手腕無力地握著「熾陽」:「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第二次的。」

  厲輕鴻低低嗤笑了一聲,再不理他,身形晃到門外,帶著木夫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

  空桑殿中。

  陳封再也忍耐不住,劍勢忽起,瞬間斬破身邊數只頭骨,急刺厲紅綾:「惡毒婆娘殺了就是,和她啰唆什麼!」

  厲紅綾身形不退反進,十指纖纖,幾道詭異的粉色煙霧直彈向他劍刃。

  「滋啦」一聲,陳封那飲血無數的寶劍劍鋒上,竟然冒出一道灼痕。

  木青暉飛身躍起,同樣一道綠色煙幕在他手中升騰瀰漫開,和厲紅綾那些粉色毒氣撞在一起,互相消融。

  無盡煙幕中,陳封的劍身閃過一道雷光,忽然絞住厲紅綾手中的軟索,迎面劈下。

  厲紅綾左右被夾擊,側身閃過他劍鋒,可是終究被那滔天劍意掃到,嗓子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

  夜色之中,忽然,一道黑色身影急沖而出,搶到陳封面前,將一個女人往陳封劍下一推:「給你!」

  陳封一眼看去,嚇得手一抖,面前那脖頸就在他劍下幾寸的女人,不是木安陽的夫人又是誰!

  他拚命將靈力一撤,半數靈力全都反噬到自己身上,身子一晃,差點也一口血噴出來。

  瞬息之間,厲輕鴻手中匕首陰寒刺骨,貼著他劍勢急刺過來:「你敢傷我娘!」

  陳封眼中厲光一閃,寶劍一橫,浩大劍意絞住他的匕首。

  厲輕鴻的屠靈雖然窮凶極惡,可是重傷在身,就連一成厲害也發揮不出,腳步踉蹌,躲閃不開,陳封這一劍就要捅向他胸口。

  可就在這時,他的身子卻猛地騰空而起,向後急飛而去。

  木安陽長身掠來,一把抓住了厲輕鴻的背心,將他拉離了陳封的劍光籠罩。

  一切只在電光石火之間,厲紅綾卻猛然喝了一聲,語氣凄厲:「鴻兒,殺了他!

  厲輕鴻聽他娘的命令已久,倉促之下,不假思索,手中「屠靈」匕首向後一遞,扎入了木安陽的胸口。

  ……

  屠靈匕首厲光一閃,血花噴濺。

  厲輕鴻身體重重跌落,茫然回頭,正見自己的屠靈匕首留在木安陽胸口。

  他手腕微微一動,似乎想要拔.出來,又似乎不太敢動手。

  木安陽微微皺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猝然倒下。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想不到木安陽一個金丹圓滿高手,面對一個重傷的後輩出手,竟然毫無防備,就此中招。

  木青暉驚叫一聲,急撲上前,伸手扶住了木安陽:「師兄!」

  「爹!」門口一聲哭叫,木嘉榮也狂衝進來,手足無措地看著木安陽,「爹你……」

  商朗站在門口,望著厲輕鴻滿手的鮮血,滿臉不能置信。

  他握著熾陽劍的手,驟然攥緊,可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好。

  厲輕鴻身子僵硬,看著腳下昏迷的木安陽,終於顫抖著放開了匕首。

  陳封又驚又怒,手中長劍赫然高舉,向著厲輕鴻當頭斬下:「賊子敢爾!」

  劍勢驚人,卻沒有能落下。

  一邊的元清杭手中銀索急飛而出,從側面纏上了他的劍柄,用力向後一拉,幾十根銀針同時飛出,戳向陳封面門:「毒針來了!」

  陳封面沉如冰,卻不敢冒險,衣袖急卷,將銀針一把擊落,正要轉去追殺元清杭,元清杭卻身形急退,飄在了木安陽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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