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要挾

  元清杭心思急轉:這行宮裡,能住得起這般奢華的單獨閨房,也只有一個人了。

  果然,剛想到這,房門一動,澹臺芸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她俏生生的身影立在門前,沒有馬上進來,卻對著門外輕聲說:「宇文公子,請留步。」

  元清杭藏在門后,心裡又是苦惱,又是無奈。

  敢情這一對心意乍通的青年男女,離開靈堂后,又在外面躑躅了一會兒,這才回來,外面站著的,正是送澹臺姑娘回房的宇文離。

  這一晚上,還真是人生處處不相逢!

  只聽到宇文離聲音溫和,禮貌又守禮,同樣輕聲道:「澹臺小姐早早歇息吧,這一天也足夠辛苦了。」

  澹臺芸還沒說話,她身後卻忽然寒光一閃,什麼東西按上了她的脖頸。

  一聲輕笑傳來:「她再辛苦,也不如宇文公子你深夜伏擊、又舟車勞頓來得勞累啊。」

  陰影中,一個人站在澹臺芸身後,探出來小半個頭,沖著宇文離一齜白牙:「宇文公子,你是聰明人,可別亂叫,也別亂動。」

  黑髮如絲,金環閃爍,正是元清杭。

  他手中握著一根從梳妝台上隨手拿的簪子,尖端對著澹臺芸咽喉:「簪子上有剛塗的劇毒,你要是亂來,我害怕了,手一抖,怕澹臺小姐立刻會斃命。」

  宇文離大吃一驚,愕然瞪著他,身子一動。

  元清杭驟然往後退了半步,將澹臺芸拉進暗影里:「哎哎?宇文公子你真不管澹臺小姐的死活么?」

  宇文離終於忍住,腳步釘在原地。

  他盯著元清杭,淡淡道:「沒想到元小少主這樣的人,也會為難女人。」

  元清杭臉色詫異:「宇文公子真會說笑話。你一個光明磊落的仙門正派,都能挾持女人威脅我,我一個心狠手辣的魔宗少主,反倒不能了?」

  宇文離一呆,竟然無話可答。

  他目光閃了閃,道:「你想劫持澹臺小姐離開?」

  元清杭道:「是呀,另外也需要你幫點小忙。」

  宇文離揚眉:「什麼?」

  元清杭「呸」了一口:「宇文公子別裝無辜啦。我的兵器和全部身家可都在你那裡。怎麼,不打算物歸原主嗎?」

  宇文離笑容溫和,定定看著他:「元小少主,我們宇文家和澹臺家素來關係疏遠,你覺得,用澹臺家的人能要挾得住我?」

  澹臺芸面如冷霜,低聲對身後叱道:「你和我們澹臺家的恩怨,和外人有什麼關係?你抓著我就夠了,我帶你出去。」

  元清杭心裡又好氣又好笑,要是沒聽見這兩個人私下互通心意,只怕他真能被唬過去。

  他從暗影里探出一點臉來,拿簪子在澹臺芸臉上作勢比畫了幾下:「宇文公子,我勸你快點把扇子和儲物袋還我。不然我就算不殺她,用簪子在她臉上劃上幾道,毒性兇殘,怕是疤痕再也消不下去。」

  澹臺芸臉色「唰」地白了。

  元清杭暗暗發笑,果然,再堅強冷漠的女孩子,聽說容貌被毀,也會立刻膽戰心驚。

  宇文離緊緊盯著他腳下一攤可疑的血跡,目光閃爍:「怎麼,元少主受傷了嗎?」

  元清杭急忙叫:「喂!一個好漂亮的姑娘家,變成個醜八怪,那可不妙得很呀!」

  宇文離盯著他的手:「元小少主,以我對你的了解,我怕你下不了手。」

  他想了想,又道:「別說殺人,就算是划傷澹臺小姐,你也絕做不出來,你說我猜得對不對?」

  元清杭心裡暗暗罵了一聲。

  宇文離這個王八蛋,還真是人精,短短几次相處,他就能看穿別人的真實性情。

  上次在術宗大比爭奪畜魚,他就敢賭自己不會為了點積分傷人;這次帶人前來抓捕,又篤定他會為了一個婢女而甘願就縛。

  現在這樣對峙,他依舊篤定自己不會真的傷害澹臺芸,真是叫人頭疼。

  他目光瞥向身邊澹臺芸,正見她臉色蒼白,眼光低垂,心裡忽然一動。

  他點頭道:「宇文公子,你可真是聰明得很,善於揣測人心。」

  他聲音帶了點戲謔:「可你好像很不懂女孩子啊。你猜猜看,假如你堅持不受要挾,澹臺小姐心裡會怎麼想你呀?」

  宇文離的臉色果然變了。

  澹臺芸一咬牙,對著宇文離道:「宇文公子你不用理他瘋話,你這就去找我父親,他敢傷我的話,絕對沒法子活著走出這裡。」

  元清杭閉著嘴,微笑看著宇文離。

  果然,宇文離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個儲物袋,又拿出元清杭的白玉黑金扇,毫不猶豫扔了過來。

  「好,全都還你。」

  元清杭迎面接過來,單手解開儲物袋封印,飛快地掃了一眼。

  還好,宇文離尚且沒時間破壞封印,裡面一件東西都不少。

  他眼珠一轉:「宇文公子這樣害我,不打算再給點賠償?不給的話,說不得,我心裡生氣,還是忍不住要在澹臺小姐臉上留點記號。」

  宇文離這一次更不遲疑,又飛速解開自己的儲物袋,再度扔過來:「這些都給你,夠不夠?你別傷她,不然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

  元清杭心裡「嘖」了一聲。

  這宇文離,真是能屈能伸,舉一反三。

  一旦被點醒,就立刻明白了過來——任何女子,就算再強大、再清醒,也受不了心愛的人面對自己的安危時,依舊理智地分析利弊,冷靜地討教還價。

  只要他真的喜歡澹臺芸,只要他不想在心愛的女子心裡永遠留下一根刺,就絕不該再堅持。

  他接過宇文離扔過來的儲物袋,滿意地笑了。

  「宇文公子,那我現在再要求你自封靈脈,以防你接下來追擊,應該也不成問題吧?」

  ……

  寬大的閨房拔步床上,躺著澹臺芸。

  衣冠整齊,卻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地下躺著另一個,正是同樣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宇文離。

  元清杭掂了掂手裡的儲物袋,忽然抬腳,重重踢了宇文離一腳,笑嘻嘻道:「饒你奸似鬼,也要喝本少主的洗腳水。」

  總算長長出了胸中一股惡氣,還多撈了點利息,真爽!

  宇文離眨了眨眼,神色無奈。

  元清杭又在兩人身上加了好幾重禁錮,這才直起腰來。

  「兩位,得罪了。」他道,「明兒一早就能自行解開,到時候宇文公子你悄悄溜走,想來不會影響澹臺小姐清名。」

  澹臺芸眼中又羞又氣,臉上赤紅一片,狠狠瞪著元清杭。

  元清杭看著她,心裡忽然有點覺得她可憐。

  剛剛在靈堂中聽到的那些話,想必澹臺夫人正在揪著丈夫要說法,到時候,這姑娘知道是自己的父親間接害死了親哥哥,不知道又該作何感想。

  他想了想,誠懇道:「澹臺小姐,我剛剛挾持了令堂才逃脫的。她的情況可能不太好,你解困后,多多開解她一下。」

  澹臺芸美麗的眼睛驀然睜大,又驚又怒。

  元清杭轉身欲走,看到地上的宇文離。

  他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澹臺小姐,這位宇文公子長得是好看,可為人太聰明啦,你小心點兒。」

  奔出澹臺芸的閨房,他四下辨認了片刻,向著一角奔去。

  有了失而復得的役邪止煞盤,縱觀整個行宮,只有那邊防禦陣的靈氣稍弱些。

  四周下著雨,行宮四處都有了聲響和燈光,不知道是不是澹臺明浩發出了什麼指令,已經有人在奔走呼喊。

  元清杭疾馳到那個角落,很快在一棵大樹下發現了隱藏的陣眼。

  他一道符篆打出去,正擊中那陣眼的樞紐,可樞紐被毀的瞬間,一道恐怖的靈壓卻忽然爆開!

  爆炸的靈力盪出層層圓圈,就像被投入巨石的湖心,泛起巨大漣漪。

  元清杭身子被這爆炸掀翻,心裡驟然閃過後悔。

  糟糕,澹臺家可是仙門兩大術宗之一,防禦陣又怎麼會真的潦草,看似最薄弱的一環,卻是陷阱所在。

  可恨他輕敵又大意,竟然沒有多想,還是實戰經驗太少!

  隨著身子跌倒,那棵大樹四周光芒閃爍,一道道隱藏在樹冠里的符篆飛出,雪花般落下。

  元清杭「唰」地抖開白玉扇,一股巨大的威壓迎上去,無數符篆頓時在空中毀掉,散成碎符片片。

  可他的身子,也終究被擋了這麼一擋。

  遠處一道身影帶著颶風,瞬間已經追到了近前。

  正是澹臺明浩,身後跟著一眾門人,虎視眈眈圍在了四周。

  他臉色青白,眼睛中帶著隱約血絲,看著樹下的元清杭,目光移到他流著血的胳膊上。

  「剛才藏在窗外的另一個人,是你?」

  元清杭情知隱瞞不了,索性哈哈一笑:「是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澹臺明浩定定地望著他,半晌淡淡道:「挾持我夫人的,更是你了?」

  元清杭道:「那也是當然。」

  話一出口,澹臺明浩身後的門人已經大聲怒叫起來:「狠毒的奸賊,殺了他!」

  「為夫人報仇!」

  元清杭心裡一驚,直覺哪裡不對,目光忽然瞥見了澹臺明浩身上的寶藍色衣衫。

  衣袖上,有片暗色污漬。那污漬不大,似乎呈現出一點紫色的色調。

  藍色加紅色……才是紫色。

  某種強烈的不安猛地浮上心頭,他腦海中警鈴大作,瞬間身體急退,手中甩出一片煙霧。

  這一下,他再也不敢心軟,那煙霧中帶著無色無味的劇毒,轉眼撲向身後。

  澹臺明浩冷哼一聲,雙掌張開,一道巨大的靈力屏障擋在面前,劇毒煙霧盡數被吸了進去,化為烏有。

  他掌心赤紅,向地上猛然擊出,一道蛛網般的巨大裂縫在地上裂開,向前急伸,想要將元清杭吞噬進去。

  元清杭頭也不回,扇子向地上一點,一道澎湃的靈力擋住那道裂縫。

  可就在這時,那道裂縫中,一道黑色巨影卻倏忽閃出來,扭著粗黑的身體,絞住了元清杭的腳踝。

  澹臺家最擅長的御獸之術,催動了豢養在地下的靈寵,一條兇殘的巨型蚯蚓!

  元清杭被它一纏,身子頓時急墜,這一耽誤,澹臺明浩的身影已經閃到了近前。

  「留下命吧。」

  元清杭腳踝被蚯蚓死死絞住,掙脫不得,眼看著澹臺明浩一掌襲到,心裡一陣冰涼。

  不知為什麼,他腦海中閃過的念頭居然是:奇怪,我還沒按照原書里說的那樣,捅上寧奪一劍呢,這就要死了嗎?

  ……

  眼看著那隻手掌就要當胸擊到,忽然間,四周的空氣卻驟然凝重了一瞬。

  就像是有黏稠的液體被灌入了空氣中,一切都陷入了泥濘,陰冷的氣息滲入身上的每個毛孔。

  澹臺明浩掌勢一滯,竟然再也遞不出去。

  朦朧夜色中,瓢潑大雨下得更急,一道灰撲撲的人影站在樹梢上,無聲無息甩出一道符篆。

  那符篆猶如一道利箭,鑽入那蚯蚓的腦袋,一簇血花「砰」地射出,巨型蚯蚓的腦袋炸成了一片血肉,散落開來。

  一股大力拎著元清杭的脖子,將他提離了地面。

  元清杭身不由己,騰雲駕霧般,被扔著斜飛上了天。

  可是他不僅不怕,卻高聲叫了一聲,帶著死後餘生的驚喜。

  「姬叔叔,您來啦!」

  姬半夏站在樹梢上,身子隨著樹枝輕顫微微晃動。

  他淡淡轉過身,臉上的人.皮面.具僵硬焦黃,看向元清杭血流不斷的胳膊:「沒用的東西。」

  元清杭整個人狼狽地卡在了樹枝上,雨水劈頭砸著他的臉,叫道:「下次不會啦!」

  姬半夏扭過頭,居高臨下,看向樹下的澹臺明浩。

  深夜漆黑,兩個人似乎都看不清對方的細微表情,誰都沒有先開口。

  好半晌,姬半夏忽然抬起手,數十道黑色符篆撲向四面八方,帶著凌厲殺機,襲向四周站立的一眾門人。

  澹臺明浩似乎知道來不及救下這麼多人,竟然巋然不動。

  慘呼驟起,十幾個澹臺家的門人毫無反抗之力,有的腰身被斬斷,有的咽喉被劃開,「撲通」聲接連不斷,一一栽倒在地上。

  元清杭一閉眼,不忍地扭過頭去。

  剩下的門人全都驚駭無比,齊齊驚呼,四散著往後便逃。

  姬半夏並沒看澹臺明浩,沖著元清杭道:「走。」

  澹臺明浩冷冷道:「姬護法,多年未見,如今一露面就殺了我門下這麼多人,卻想走?」

  姬半夏語聲漠然:「你殺了我留在迷霧陣的眼線三人,近日你們澹臺家又參與圍剿殺害魔宗中人,又有十一人。」

  他用下巴輕點地上的屍首:「今晚我殺了你門下十四人,不過是一命抵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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