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激戰

  四周一陣喧囂,神農谷的一眾弟子更是激動起來:「怎麼了?這是什麼情況?」

  大陣後面,宇文離鳳目含笑,回答著身邊七嘴八舌的問話:「抱歉,在下也不知道。」

  他身邊,一位寶藍色衣衫的青年面貌微帶傲氣,嘿嘿冷笑:「水幕的術法全是宇文兄一力承當,出了這樣的岔子,怕是能力有限吧?下一場,不如我們澹臺家出個人,幫忙控控場。」

  正是兩大術宗名家,「南澹臺、北宇文」中澹臺家的公子,澹臺超。

  宇文離依舊笑得溫文爾雅:「多謝兄台美意,計數為什麼變,我是不明白,但想必不是在下的問題。」

  相鄰的隔間里,厲輕鴻凝視著變化的數字,也是一愣。

  「少主哥哥?」他試探地看向身邊。

  元清杭眉頭輕皺,神色意外,沖著他搖了搖頭。

  他對自己辨認出來的藥材種類自然記得,沒錯的,就是二百七十四種。

  這忽然多出來的數目,又是怎麼回事?

  廣場上空,一個洪亮的聲音壓過了萬千喧嘩:「諸位少安勿躁,老朽乃是這次葯宗大比的命題人。」

  下面的人都認出了這個聲音,德高望重、獨來獨往的一介醫宗散修,易白衣。

  一輩子醫人無數,和任何一家大宗門都沒有什麼牽扯糾葛,故此命題由他完成,便無人質疑他會偏袒任何一方。

  「全冊八百種藥材中,添進了幾種極為罕見的冷門藥材。」易白衣的聲音帶著欣慰,「若有人識得,一個便記作三分。木小公子辨出了一種,故此在原先的計數上,多加兩分。」

  他頓了頓,又道:「而這位七毒門的小兄弟,則正巧辨別出了四例,加了八分,故此最終總分勝出。正是博聞強識,可喜可賀。」

  下面猶如沸水入油鍋,議論激烈無比:「原來如此,這個第三名竟然歪打正著,碰到了幾個隱藏題。」

  「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幾味罕見藥材人人都見到了,怎麼不見別人認出來?」

  「對哇,放在你面前,你也一樣兩眼一抹黑不是?」

  ……

  大陣前排,神農谷的那個瘦高個子正在跳腳:「毫無道理,一定有貓膩!」

  木嘉榮稚氣的臉上泛起微紅,低聲道:「閉嘴。」

  那位師兄猶自不服氣:「都沒聽過的什麼七毒門,沒準這老匹夫偷偷漏了題……」

  木嘉榮生氣道:「輸就輸了,有什麼好抱怨的?」

  不遠處,厲輕鴻嘴角噙笑,看向元清杭,低低道:「少主哥哥好本事。」

  元清杭眨眨眼,也有點意外。

  身邊已經有不少目光飄過來,或艷羨、或不服氣,那個報名時遇見的酒窩少女就在不遠處,也通過了這場篩選,見他目光掃過,忙驚喜地沖著他小聲叫:「喂!」

  元清杭笑著回應:「嗯?」

  那少女做了個鬼臉:「你們七毒門是不是個個都這麼厲害?」

  元清杭還沒答話,一個毫不客氣的聲音冒了出來:「什麼七毒門,南夷之地冒出來的兩隻小蠻子而已。」

  正是神農谷的幾個弟子,站在不遠處,神色不善。

  厲輕鴻眯著眼,看著他們,眸光沉沉,戾氣一閃而過。

  元清杭神色有點驚異,四下張望了一下:「兩隻小蠻子沒見到,只看到四隻吱哇亂叫的野雞。」

  神農谷的那幾個弟子正是四個人,呆了呆,才知道元清杭是罵他們,一個個氣得臉色鐵青。

  那個瘦高個冷笑一聲:「看圖辨物算什麼真本事,不外乎是死記硬背。待會兒考校診病配藥,看你們還能威風多久!」

  元清杭神情嚴肅:「威風多久是多久,踩得一時是一時。」

  「你!……」

  「撲哧」一聲,好些圍觀的仙宗弟子都忍不出笑出了聲。

  神農谷固然是葯宗第一大門派,可是也不見得人人服氣。

  木家小公子少年多慧,名聲在外,艷羨的多,嫉妒的也大有人在,見他們吃癟,自然不少人心中暗暗幸災樂禍。

  元清杭笑嘻嘻地轉過身,向著四周望了望,眼神一亮。

  不遠處,一群白衣勝雪、神采出眾的世家子弟圍坐在一起,正中間的那個人,正淡淡抬起頭,向他看來。

  元清杭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舉起手中的白玉黑金扇,指尖微彈,然後「唰」的一聲,向那邊迎風瀟洒展開。

  黑絹扇面上,金色粉末幽幽閃光,幻化出四個親切的大字。

  「別來無恙。」

  ……

  一群人愕然望著他招搖的舉動,商朗狐疑地看看身邊:「他在和誰打招呼?」

  寧奪淡淡垂下眼帘,手伸向寧小周:「我贏的錢拿來。」

  寧小周手忙腳亂,使勁數著靈石:「二師兄你且等等,我算算先——」

  一大堆靈石嘩啦啦倒在了寧奪和宇文離桌前,華光閃爍,他大叫:「哇,二師兄和宇文公子一起發財了!」

  商朗瞬間忘記了那個「別來無恙」:「……啊啊啊,這個人贏得好可惡!」

  鐘聲再度響起,短暫的休憩時間已過。

  場上的比試者只剩下了一百位,宇文離布下的隔絕大陣再次開啟,蒼穹派的外門弟子來來往往,擺好了下一場所需要的器具和材料。

  有人望著場內,好奇地問道:「哎,有丹爐和紫砂藥罐,這是要當場考校煉丹熬藥?」

  「不像。」有人眼尖,「每個人的案上剛剛送去了一株小苗?」

  一位剛被淘汰的葯宗弟子輕聲叫了一聲:「啊,那是不死草!」

  年輕小輩們全都茫然:「那是什麼,珍貴藥材嗎?」

  不少醫宗弟子也都認了出來,紛紛搖頭:「不不,這種東西沒什麼用處,只是生長在魔域中毒氣最旺盛的地方,天生百毒不侵,藥典有云:刀割火燒、雷劈雪埋,無能害其命也。所以才叫不死草嘛。」

  一群外行更是好奇:「那這是要幹什麼呀?」

  觀禮台上,木安陽神色有點詫異:「易老您的意思是,這一場比的是制毒用毒?」

  旁邊的宗師們也都一愣:「是啊,醫者父母心,考這個,是否與醫者本心不合?」

  易白衣神情倨傲:「諸位這就未免迂腐了。自古醫毒同源,是葯三分毒的道理,想來人人都明白。」

  百草峰峰主眉頭微蹙:「話雖如此,可比試煉丹製藥才是正途吧。」

  易白衣連連搖頭:「非也非也,只有真正熟悉每一種藥物的潛在毒性,才能針對它的害處,在藥方中加以防範。用毒用得巧妙,本就是一種天大的本事,不可不學。」

  木安陽苦笑:「易老所言甚是,只是……」

  話未說完,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冷笑:「神農谷這般畏畏縮縮,難道是害怕令郎再次敗落,徹底把裡子面子都丟光了?」

  那聲音冰冷又沙啞,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坐在下首,獨自佔了一張桌子。

  一抹黑色面紗直接遮到了脖頸,隱約看得出她容顏蒼老,只是似乎眸光甚亮。

  見眾人目光看來,她桀桀怪笑數聲:「我們七毒門最擅長這個,神農谷若是不敢應戰,直接宣布我家兩個孩子勝出就好。」

  七毒門!

  剛剛在第一場大放光彩、全面勝出的兩個少年,可不就是這個門派的?

  一時之間,竟然無人反擊這女人的狂妄,木安陽臉色微青,卻也不願意失了身份,和她公然爭吵。

  木青輝看了看四周,微微一笑:「既然題已經出好,那就按照原先的規矩來吧。」

  ……元清杭站在丹爐前,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儲物格,整整齊齊碼放著幾十種原料。

  有劇毒的草藥,有妖獸的有毒內丹,也有不少帶著毒性的丹砂粉末。

  這一場的比試,竟是考誰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炮製出最毒的藥方,將這大名鼎鼎、百毒不侵的不死草徹底毒死,留下一點生機就算失敗。

  他若有所思地扒拉著裡面的東西,可沒過片刻,不遠處就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一個葯宗弟子瘋狂地甩動手掌,一隻手被某種異獸的□□不慎腐蝕到,瞬間皮開肉綻,露出了森森的白色指骨。

  立刻有人沖了進來包紮救護,將他扶了下去,外面觀戰的人全都吸了口冷氣。

  假如說第一場是文比,這第二場可就兇險得多。對這些毒物的藥性了解不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反受其害!

  「看,木小公子還是厲害。手上戴了護具,口鼻上也掩了遮擋的白紗,一看就是準備萬全。」

  「呵呵,你知道人家那一身多少錢?只那雙冰綃護具,就值得千金,那片白紗,也是天山雪蠶王的蠶絲做的,可以避百毒、清肺腑的。」

  「木家富可敵國,給自家小公子花再多的錢,不也是應該?」

  眾人議論紛紛,卻見幾個葯宗的弟子交頭接耳的,神情有點古怪:「那兩個七毒門弟子用的東西,可也不差。」

  這麼一說,旁邊不懂行的劍宗子弟們就來了勁:「哦哦,怎麼說?」

  有人遲疑道:「那兩個人手上戴的,好像是海鯊皮的手套?這可更加有價無市些。還有,他倆自帶的那套銀針,我瞧也非普通貨色,王兄,貴宗擅長針灸,您瞧瞧?」

  那位被點名的王兄矜持地捻著鬍鬚:「從針芒上看,應該是東陵墨混著秘銀煉製的銀針。用起來極為不易,非常容易折斷,須得使用者對靈力控制非常精準。」

  商朗悄悄一碰寧奪:「你怎麼看?」

  寧奪淡淡瞥了他一眼:「木小公子未必能勝。」

  商朗心有戚戚:「我瞧也是,那兩個人的門派叫七毒門,一定很會用毒。」

  旁邊,宇文離忽然轉過頭來:「可惜這場沒人坐莊,不然我賭那個貌美的七毒門小師弟贏。」

  商朗一呆:「為什麼?」

  宇文離鳳目中光彩奇異,緩緩端起面前青瓷杯里的山泉:「不為什麼,就是覺得那個小兄弟……似乎更狠一些。」

  商朗愕然地看著厲輕鴻的臉,撓了撓頭:「宇文兄,你在說什麼啊,我瞧你這眼神真的不太好。」

  明明人畜無害,長得俊秀溫柔,就跟個女娃兒似的,哪裡看得出狠辣?……

  眾人雖然大多數不懂醫藥,可是場上考生的動作卻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還在抓耳撓腮,試探著不死草的特性,有人則已經開始配置毒液灌溉根系,有的則炮製出了毒煙,企圖將劇毒熏蒸進葉片。

  整個場內,一片緊張,毒霧硝煙瀰漫,叫人看著通體不適。

  商朗忽然打了個冷戰,沖著宇文離小聲道:「宇文兄,你的水陣靠譜吧?會不會有毒氣漏出來?」

  宇文離似笑非笑看著他:「商賢弟不用擔心,這裡還有這麼多葯宗的人呢。」

  場上畢竟都是葯宗優秀人才,不一會兒,不少人面前的小苗已經開始打蔫,再過了片刻,有的更漸漸枯萎起來。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在木嘉榮和兩個七毒門的少年身上。

  木嘉榮面前的那一株,肉眼可見地在枯萎,一抹綠色已經褪成了土黃,眼看著就要倒伏下來;

  剛剛得了第一的那個黎青,面前的小苗葉片似乎還算健康,可是仔細看去,根系卻已經開始乾枯,鱗狀的粉末正從根部一點點脫落;

  而那個美貌少年黎紅面前的一株,卻不知怎麼,不僅沒有枯萎,葉片反倒更加油光肥厚,葉脈透著隱約的血紅色,看著格外詭異瘮人。

  「是我眼花嗎,怎麼他那棵好像還精神了點兒?」

  「是啊,看著就覺得噁心,像是吃了死人做的肥料。」

  「真是吧,他剛剛取了一個瓶子,那裡面的東西還挺像屍油的……」

  「啊啊啊,別胡說!易老出的題,哪裡去準備那麼多屍油給考生!」

  場內,元清杭淡淡看了一眼身邊的厲輕鴻,無聲唇語:「作弊啊。」

  無人看清的角度,厲輕鴻指甲一彈,一點粉末落入了面前的琉璃瓶內,他嘴角微動,用唇語悄悄道:「這裡材料太少,我加點料。少主哥哥要揭發我嗎?」

  元清杭無奈地搖了搖頭,厲輕鴻輕笑一聲,手掌高高揚起,向著案前的白玉按鈕一拍而下。

  場外的人全都猛然一驚——按下那個按鈕,就代表著提交結果,一切以現在的植株狀態為準,可是他那棵不死草不是還好好的?

  就在這一瞬間,厲輕鴻面前的那棵不死草,葉片上的葉脈,忽然爆出了一片血霧。

  葉片碎成血沫,莖幹節節炸開,就像是被什麼暴力的爆炸符篆擊中了一樣!

  遠處,木嘉榮愕然抬頭,震驚地看向了這邊。

  他面前的不死草最後一點生機尚未斷絕,他便不敢按下白玉按鈕,誰能想到,竟然有人這麼快就毒死了不死草!

  片刻之後,木嘉榮終於緊接著按下了按鈕,再接著,是元清杭。

  場外的嘩然簡直掀翻了天,至此葯宗大比已經完成了兩場,成績出現了極為詭異的結果。

  兩場比賽的前三名,全是同樣的三個人,只是名次稍微有所變化。

  木家小公子兩場全部是第二名,那兩位七毒門的陌生少年,卻恰好成績對調。

  那個美貌少年叫做黎紅的,第一場是第三名,第二場反而拿了第一;而他那位相貌平平的師兄黎青,卻正好反了過來,第一場力拔頭籌,第三場卻落在了後面。

  若是看綜合排名,三個人竟是完全的不分伯仲、勢均力敵!

  ……

  兩場已畢,只有四十多人在限時內完成了考題,留下的人更加稀疏。

  場外的觀戰者正在一邊熱議,一邊等著第三場,忽然,場邊上傳來了一陣騷動。

  一群蒼穹派的外門弟子推著一排巨大的鐵籠,魚貫而入。

  籠子里,一隻只形容猙獰的異獸身披鎖鏈,正在無力地掙扎。

  「頭上有角,長得像雕,可是又有四隻腳,實則是獸……那是蠱雕嗎?」有人驚呼起來。

  「可是蠱雕是有毛的,這些東西身上光溜溜的,為何這麼噁心?」

  很快,眾位考生面前都推送來一隻碩大鐵籠,像是被這環境刺激到了,籠子里的醜陋異獸都激動起來,掙扎的力道更大,喉嚨間也發出了一聲聲低沉的嘶吼。

  元清杭目光微凝。轉過去看看身邊一排籠子,仔細辨別後,心裡大約有了數。

  體形、體重極其相似,氣血和健康情況也基本一致,最大程度上能保證比賽的公平。看來,這是最後一場的試驗品了?

  「諸位,這種異獸正是蠱雕中最兇殘的一種旁支,最恨束縛,無法豢養,生性嗜血,乃是仙家見之必除的惡獸。」

  易白衣的聲音清晰響起,場上的考生全都聚精會神聽著。

  「第三場的考題,就是它們。老朽在它們施展了一些手段,一個時辰內,這些蠱雕無一例外,全都會死。而你們,則要自己判斷它們必死的原因,用盡辦法施救。」

  場外的人全都精神一振:假如說第一場考的是博聞強識,第二場考的是動手識毒用毒,那麼第三場,考校的則是真正的醫術了。

  場內剩下的四十多位葯宗弟子,一個個神情卻異常凝重。

  這些異獸到底是中了毒,還是經脈受損,又或者是身體里被動了什麼陰毒的手腳,都有可能。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判斷病情和致死原因已經不易,還要在一個時辰內施加救治,想也知道,過程必然困難重重。

  易白衣一聲令喝:「打開牢籠。」

  鐵籠的門鎖上,靈符燃燒,鐵門大開,那些蠱雕一愣,忽然全都狂躁地狂沖而出!

  場上頓時處處響起驚呼,有幾個考生猝不及防,被張著血口的蠱雕撲倒,發出了一聲聲慘叫。

  「啊!」商朗拔出劍,焦急地跳腳,「宇文兄快開陣,我去救人!」

  宇文離微笑不動。

  寧奪伸手拉住他,沉聲道:「這也是考校內容。」

  商朗一怔,終於明白過來,訕訕地放下了劍。

  就在這片刻間,場內已經大亂。一群葯宗弟子有的祭起符篆,有的催動靈力,有的則亮出了隨身兵器,和那些失控的蠱雕斗在一處。

  元清杭面前的那隻蠱雕也已經襲到,一排鋒利的白牙晃動著,齒縫間掛著絲絲血肉,一股腥臭撲面而來。

  元清杭手中扇子一點,迎面戳中蠱雕鼻樑,另一隻手一揚,一道靈符閃著紅光,直接按在了它的額頭。

  靈力準確地灌入蠱雕腦府,痛得它一聲長嘶,四肢頓時軟了。

  元清杭眼疾手快,抓起它身邊散落的鐵鏈,四射而出,牢牢釘在了面前的長案四角。

  四道靈符激射而出,釘在鐵鏈之上,蠱雕四隻蹄爪被緊緊束住,惡狠狠竭力掙扎著,脖頸間青筋暴起。

  就在這時,元清杭身側不遠處,那個酒窩少女面前的蠱雕卻忽然掙脫了腳上的鐵鏈,向她脖頸一抓而下。

  那少女閃避不及,尖叫一聲,眼看就要血濺當場,周圍的考生個個自顧不暇,場外的人不少都注意到了這邊,心頭全都一滯。

  不好,往屆比試也都有少量意外傷亡,今天這第一條人命,就要交待在這裡?

  那少女只見一隻巨大的利爪已經到了咽喉,心裡冰涼,可下一刻,意料中的劇痛卻沒發生,只聽得一聲憤怒嘶吼,緊接著,臉上就是一熱。

  一道血帶著微微腥臭,灑在她臉上。

  一個清瘦身影翩然落下,手裡揚出一條銀索,正捆在那蠱雕脖頸中,勒得它向後仰去。

  而蠱雕抓人的那隻蹄爪,已經不知被什麼東西斬去,鮮血狂噴。

  元清杭微微一笑,揚手扔過來一張手帕:「抱歉,傷了你的試題。」

  酒窩少女獃獃地接過帕子,在臉上擦了擦,這才後知後覺地懼怕起來,,苗條身子輕輕發顫:「多……多謝。」

  元清杭擺擺手,飛身躍起,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隔間里。

  厲輕鴻單手按住了自己那隻蠱雕的咽喉,淡淡瞧了元清杭一眼,嘴角微撇。

  經過這一陣手忙腳亂,場上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制服了蠱雕,開始焦急地思索應對。

  葯宗本就是修仙的一個分支,無論是煉丹製藥、靈力救人,都一樣是修為越高越好,這段開場小紛亂,本也就是順帶考驗一下諸位年輕弟子的修為。

  元清杭出手如風,封住了蠱雕四肢的靈脈,先扒開了蠱雕的眼瞼,細細探看,又伸出兩指,順著異獸的全身經絡按下。

  片刻后,他纖長的手指按到了蠱雕的心臟下面數寸,眯起了眼睛。

  這凶獸渾身無毛,只有背上生有一雙肉翼,光溜溜的極為難看,只有一雙眼睛黑亮又圓,可偏偏又沒生眼瞼,瞪大看人時,格外兇殘凌厲。

  瞧著元清杭的手在它身上到處摸索,忽然一昂脖子,就想去咬元清杭的手。

  元清杭隨手一戳,正中它心口,蠱雕抽搐一下,眼中仇恨的光芒更盛。

  元清杭搖搖頭:「又不是我抓你來的,你安生點,我好救你。」

  嘴裡說著,手指已經探到了蠱雕的心包下,忽然頓了頓。

  場外,一群圍觀的仙門弟子目不轉睛,盯著大陣里的考生,商朗首先發現了端倪:「好像找到了病灶?」

  不僅是元清杭,很多人都開始在蠱雕的心口處反覆摸索,木嘉榮甚至早早地就神色凝重,拿了一根銀針,輕輕刺進了他面前蠱雕的心口。

  一股黑紅色污血順著銀針流出,那蠱雕忽然死命掙扎,喉間更是嘶吼連連。

  外面有人眼尖,疑惑地發問:「那血里好像帶著點金色?」

  「咦,有什麼毒藥是金色的么?」

  梧桐樹下,宇文離悠悠道:「看上去,倒像是我們術宗符篆上常用的金砂。」

  商朗撓撓頭:「那怎麼會,金砂又不致命,易老在凶獸體里放這個做什麼?」

  寧奪目不轉睛地望著場上,忽然道:「宇文兄,貴派的符篆若是做到極小,又能小到何種尺寸?」

  宇文離,眯著鳳目,眼神閃動:「做成豆粒大小,放入活物的體內,倒也不成問題。」

  寧奪輕輕點頭:「那就是了。」

  宇文離展眉一笑:「看來我們想到一處去了,且看他們如何破局。」

  商朗茫然地看著他倆:「你們打什麼啞謎?」

  ……

  場上,木嘉榮神色緊張,彎腰俯身,將困住蠱雕的鎖鏈檢查了一遍,再次用力收緊。

  而另一邊,厲輕鴻揚起手,幾道冰系符篆宛如尖錐,徑直釘死了面前凶獸的雙肩和四肢,凶獸吃痛,抽搐得渾身打顫,卻掙脫不得,眼中立刻浮起血絲。

  兩個人幾乎同時舉手,銀光閃過,手中薄刃劃開了蠱雕的心口。

  血肉剝開,鮮血迸濺,兩個人全都動作利落,飛快地用器具鉗住了傷口處的血脈,同時催動靈力,封住了洶湧的血流。

  木嘉榮動作細膩,厲輕鴻手法狠准,卻都一般精確,兩個人又都同樣地容貌出色,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水幕上,同時映出了兩隻凶獸被打開的胸腔,眾人一眼望去,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胸腔內,一個暗金色的小球嵌在了血泊中,最多黃豆粒大小,上面金色的符文細如髮絲,向著心臟延伸而去,隨著心臟一起勃勃跳動。

  每跳動一次,蠱雕的呼吸便粗重幾分,顯是極為痛苦。

  觀禮台上,百草峰峰主輕吸了一口氣:「易老巧思天成,這般將氣機符養在活物體內,被心跳遮掩住,可太難察覺了。」

  易白衣微微一笑:「倒也難不倒場上的後輩們。」

  木安陽緊盯場上:「找出病灶不難,難的是病灶如今已經和血肉經脈長在了一起。」

  木青輝點頭:「師兄說得對。想要剝離,非得妙手回春的本事才行。」

  旁邊有人笑著介面:「木小公子年紀輕輕,拿刀的手已經如此之穩,真是後生可畏。」

  木安陽連連搖頭:「熟能生巧而已,平時練習得多,倒也不算什麼。」

  忽然,旁邊有人喃喃說了一句:「咦,那位七毒門的八十號在幹什麼?」

  場上絕大多數人都已經探尋到了病灶所在,就算沒有把握,也開始動手剝離,只有那個黎青卻一直面色凝重,沉思了許久,開始配起葯來。

  配了一副,卻又猶豫了一下,忽然將它倒了,又從藥材中找了另幾樣,調好了一杯葯汁,小心地灌到了蠱雕口中。

  所有人都在緊張施救,只有他進展最慢,像是在面對著極為棘手的東西。

  易白衣坐在高台上,怔了怔。

  「易老,怎麼了?」有人發現了他的表情,好奇發問。

  易白衣搖了搖頭:「婦人之仁……」

  頓了頓,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獨自嘆了口氣。

  一隻靈智低下的異獸而已,這種毫釐必爭的關鍵時刻,所有人只求一個時辰內讓這隻凶獸活著就好,這年輕人竟還用藥先護住它的心脈,力求真的救活一隻畜生。

  場上,忽然一陣低沉的奇異鼓點響起。

  隨著鼓點,眾多蠱雕體內的氣機符開始起伏,與之相連的心臟也都同時開始猛烈跳動,幾乎所有的蠱雕全都眼珠凸起,渾身抽搐不停。

  蠱雕體內的生機,正在迅速流逝!

  場上的葯宗弟子全都額頭有汗,一個人正專心剝離那顆小黃豆,手下一顫,就割斷了幾根金色符線。

  驟然間,小小的生機符砰然炸開,暗金色黏液迸濺了那人一臉,那人顯然門派財力不夠,臉上沒有防護,這一下,立刻燒出了幾道暗金色灼痕。

  那人痛呼一聲,立刻被救了下去。再看那蠱雕,只掙扎了幾下,眼中就迅速失去了神采,死在了台上。

  這騷亂大大影響了他人心神,不一會兒,不是有人受傷,就是有蠱雕死亡,不斷有考生退出了比賽。

  「還剩下不到二十五人在場上了,看來這名額還多了出來?」有人喃喃道。

  「想必會由易老考察,按照先前的表現,留下二十五人。」

  「咦……木小公子好像完成了?」有人忽然驚呼。

  果然,隨著最後幾根符線的完美切除,木嘉榮明顯地鬆了口氣。

  他飛快地掏出自帶的止血粉,撒在了傷口上,才微帶矜持地悄悄向旁邊看去。

  還好,那兩個人都還在動作,看上去尚未完成。

  隨著他的率先完成,場外發出了一片輕聲喝彩。

  場內雖然有隔音符,可厲輕鴻卻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眸子一抬,望向木嘉榮,嘴角露出一絲蔑視。

  場外,宇文離起手結印,立刻,眾人面前的水幕發生了變化。

  原本映出的是各個隔間,現在木嘉榮那一間的景象變得清晰碩大,幾乎佔滿了眾人眼帘。

  異獸的整個胸腔,那顆被植入的氣機符已經完美剝離,心臟處的出血也被止住,再加上木嘉榮用上的止血粉,那蠱雕雖然生機依舊微弱,可是顯然再活數個時辰也不成問題。

  「木小公子果然醫術精湛,我原先覺得他是靠著家族徒有虛名,現在也不得不說一聲佩服。」一個葯宗弟子苦笑道。

  有人酸溜溜地不服氣:「呵呵,那麼珍貴的止血藥,場上有幾個人用得起?這不是比本事,是比身家呢。」

  旁邊立刻有富裕門派的弟子冷笑:「怎麼,你以後病了傷了,是打算找一窮二白、連好葯都拿不出來的醫修?」

  「是啊,退一步說,所有的操作和救治,可都是他親手做的,才十六歲而已。」

  商朗心癢難耐,沖著宇文離小聲攛掇:「宇文兄,再看看別人唄。」

  宇文離微笑不語,手下結印,很快,水鏡幻化,顯出了另外兩個備受矚目的考生的情形。

  第一個鏡面出現的時候,不少人猛地一窒,在心中吸了一口冷氣。

  八十一號的七毒門黎紅,他面前的蠱雕,竟然只剩下了一段軀幹!

  旁邊是四截斷肢,全部被冰凍符凍得硬挺,看上去是被凍實了以後敲了下來。

  而蠱雕的腦袋上,釘著數根銀針,蠱雕雙眼緊閉,已經完全昏迷。

  可是它卻活著,身體里的氣機符也並未剝離,正隨著心臟的跳動而微微起伏,看上去,甚至比木嘉榮那邊更加健康有力。

  「啊!這是怎麼做到的?怎麼這心跳這麼強勁?」

  「那個氣機符……是不是有幾根符線好像錯了位?」

  下面議論紛紛,觀禮台上,幾位葯宗的大師更是神色震動。

  其中一人贊道:「斬斷四肢,減少流血,腦府也被銀針鎮住了,不再耗費腦力。因此心腑的血流只供給軀幹,所耗機能甚少,自然可以活得更久。」

  木安陽的目光,從剛才開始,不知怎麼就一直頻頻看向這個黎紅,他沉吟道:「有幾根符線也被改了位置,連到了其他臟器中,整個軀幹能維持很久不死不滅。」

  百草峰峰主卻神色有異,搖頭道:「這也叫活著么?手段殘忍,邪氣十足。」

  下面那個沙啞女聲又響了起來,滿是譏諷:「考題即是如此,說什麼殘忍不殘忍,好像木公子手下那隻蠱雕能活多久似的。」

  木安陽冷冷看了她一眼,神色厭惡,卻依舊不願和她爭辯,低頭端起酒杯,面無表情飲了一口。

  木青輝趕緊打了個哈哈,笑道:「七毒門這位小弟子倒也另闢蹊徑。好了,時辰也快到了,不如再再看看別人。」

  眾人的目光落到最後那位黎青身上,看著看著,神色卻都有點詫異。

  半晌,終於有人低聲道:「……這手腳可真有點兒慢。」

  因為前兩場表現優秀,這個考生也足夠引人關注,可是現在看去,這人正低著頭,無比專註地在剝離那個小氣機符,手法和木嘉榮類似,可進展卻極緩慢。

  「過於小心了點。不過也是對的,只要熬到時辰到了,就是穩贏。」下首的一位藥師點評道。

  「沒錯,沒必要爭這個快慢,雖然不夠驚艷,卻是致勝之道。」

  只是易白衣和木安陽兩個人的神色卻有點古怪,木青輝的表情也有點疑惑似的。

  易白衣喃喃道:「他這隻蠱雕的氣機符為什麼這麼靠下?我種入時,明明都是放在同一個位置的。」

  木安陽沉默半晌,忽然道:「假如下面有什麼更加需要氣血,就會吸引它往下面生長。」

  木青暉忽然一怔,瞬間也醒悟了過來。

  幾個人都是舉世聞名的大醫修,見識遠超旁人,互相對視一眼,心中都隱約有了猜測,易白衣更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他忽然站起了身,匆匆伸手召來了自己的本命劍,凌空御劍,竟然徑直向著下面的考場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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