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毒殺
彷彿滾水滴進了油鍋,安靜的大宅裡面,忽然沸反盈天。
一群僕從下屬沿著曲折的迴廊蜂擁而來,最前面,一道人影快如疾風。
眨眼之間,一個窈窕的紅衣婦人已經站在了門前,雲鬢黛眉,容貌明艷,眼角眉梢有絲掩不住的戾氣。
一掌拍開房門,看到裡面的情形,她臉色煞白,無形的威壓瞬間充斥整個房間,壓得所有人透不過氣。
她伸手一張,一股黑氣宛如蛇信,轉瞬襲到元清杭身邊。
那男孩兒只是築基修為,哪裡扛得住這等級壓制,手腕被黑氣縈繞上,劇痛鑽心,握著的骨刺立刻斷成數截,人也踉蹌退後。
美婦人身形如同鬼魅,閃到近前,左手將元清杭搶到懷中,右手五指如鉤,當頭向著那男孩天靈蓋抓下。
元清杭一瞥之下,差點嚇得心跳驟停——指甲烏黑,掌心卻殷紅如血,這一抓假如抓實了,這小男主還不得血濺當場?
由不得細想,他奮力一躍,擋在了男孩兒身前:「別殺他!」
中年美婦爪勢一頓,硬生生停在他頭頂數寸:「怎麼?」
元清杭急中生智,縱聲大叫:「他惹惱我了,我要親手把他砍成七八段,再一塊塊拼起來!」
他身邊的男孩微微一震,一口細白的牙齒咬緊了,不知道是恨是怕。
窗戶邊,厲輕鴻探進頭來,小聲嘀咕:「砍得這麼稀巴碎,是拼不起來的。」
中年美婦冷哼了一聲,劈手將那男孩兒抓過來,重重摔在地上。
男孩兒的身體猛然蜷起,忽然張口,一簇血噴出來。
元清杭不忍直視,咬牙別開臉,心裡焦躁:啊啊啊,這可怎麼辦?
中年美婦轉頭看向窗外的厲輕鴻,淡淡問:「哦,拼不起來?」
厲輕鴻往後縮了縮,有點口吃:「也、也不是……抽去神魂,做成傀儡,也是可以的。」
元清杭:「……」
整個一魔窟,一堆魔頭,從小到大。
原著背景里,十幾年前,一場牽涉極廣的仙魔大戰後,魔宗前宗主元佐意慘死在仙宗正派的圍攻之下,留下了一個小外甥,也就是元清杭。
當時魔宗雖然死傷無數,剩下的餘黨卻並未作鳥獸散,功力最強的兩位屬下一直對元佐意忠心耿耿,成了現在的左右護法。
元清杭父母早亡,舅舅元佐意也身死道消,自小便在這兩位護法的輪流撫養下長大。
眼前的這個美婦人叫厲紅綾,厲輕鴻的媽,正是魔宗現在的左護法。
身為魔修,修為接近於仙宗金丹圓滿,通醫術、擅用毒。
因為早年與仙宗中的神農谷結下大仇,導致心態扭曲,時不時就充滿怨毒地偷襲神農谷,或許是覺得直接屠殺不夠解氣,尤其喜歡捉了神農谷的子弟來折磨。
元清杭和厲輕鴻跟在這麼一個變態單親母親身邊,自幼被教導殺戮和仇恨,自然而然也長成了兩個小變態。
厲紅綾多仇恨仙宗中人,元清杭就有多憎惡名門正派。
厲紅綾說神農谷的人全都該死,她兒子厲輕鴻就毫無理由殺了一大串。
……
厲紅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鴻兒說得對,先把這壞坯子殺了。剁成幾段,毀掉神魂,再重新縫起來,就不會這麼危險了。」
元清杭:……這hard模式開的有點驚悚啊。
他回想著這身體原主人的言行,心一橫,雙腳亂跳,活脫脫過去那驕縱無比的模樣:「我就不要!弄成個活死人,有什麼好玩的?我要他會哭會叫,會痛會求饒!」
厲紅綾似乎習慣了他的蠻橫,看他這樣撒潑,不僅不厭煩,反倒笑了:「行了行了,隨便你怎麼炮製他。」
元清杭剛剛鬆了口氣,窗邊的厲輕鴻瞥了他一眼,忽然輕聲嘀咕了一句。
「少主哥哥騙人,剛剛還說不會傷害他,叫他別怕呢。」
屋子裡忽然安靜了。
厲紅綾目光落在了他脖子上包紮好的絲帕上,意義不明地揚了揚眉。
元清杭訕笑一聲,鼻子尖上冷汗岑岑。
見鬼了,這個小號的厲輕鴻,可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厲紅綾的目光又移到了厲輕鴻身上,道:「你過來。」
厲輕鴻靈活地翻進窗戶,可不知怎麼,卻不靠近,站在好幾步外,低頭叫了聲:「娘。」
厲紅綾點點頭,忽然縱身上去,揚起手來,沖他重重打了一個耳光!
元清杭瞪大了眼睛:哎哎?什麼狀況!
耳光清脆,雖然不含靈力,可也毫不含糊,厲輕鴻的小臉上頓時現出一個巴掌印。
厲輕鴻踉蹌幾步,摔倒在地上,黑眼睛里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
厲紅綾銳聲問:「可知道我為什麼打你?」
厲輕鴻低著頭,一聲不吭。
「你看到少主受人挾持,竟然高聲叫喊,是想害死他?」厲紅綾厲聲喝道,「不知道悄悄來報知我嗎?要是小少主有什麼意外,你死了都不夠賠他的命!」
厲輕鴻縮在地上,不敢爬起來,半天才帶著細細的哭腔:「娘,我知錯了……我下次不會了。」
元清杭一激動,差點跳起來。
見鬼哦,這位左護法什麼神經病人設,哪有為了一個外人,這麼苛責打罵自己親生孩子的!
難怪這小厲輕鴻長大后那麼扭曲,這麼養孩子,長歪可一點也不奇怪。
他跑上去,攙扶起地上的厲輕鴻,看著他臉上的紅腫:「疼不疼?」
小厲輕鴻咬著細細的糯米牙,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有種古怪的東西。
似乎有長久被欺負的害怕,又似乎對這忽然的示好有點茫然。
元清杭來不及分辨,轉身沖著厲紅綾叫:「紅姨,鴻弟沒有惡意,你不要打他呀。」
厲紅綾立在那裡,看著他左手拉著厲輕鴻,身形還護著地上的那個葯宗小弟子,忽然笑了。
她蹲下身,溫和地看著元清杭:「怎麼,你心疼他們?」
她本就貌美艷麗,這麼忽然柔聲問話,看上去,像極了一個和氣的長輩。
元清杭心裡冒出點希望,趕緊討好地點頭:「嗯,鴻弟是想救我,這個小葯童也只是想逃跑,並沒有想害我性命呀。」
厲紅綾淡淡看著他:「好孩子,你不懂。」
她聲音依舊溫柔,像是在教導最簡單的1+1:「你要記住,這些名門正派,滿口仁義道德,表面溫良正義,背地裡呢,卻都一個個男盜女娼,負心薄倖,狡詐奸惡,一個也信不得。」
元清杭:……這反派的控訴台詞太臉譜化了,也缺乏論據嘛。
「紅姨,我們不殺這個小葯童好不好?」他貌似天真地昂頭,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我把他當成小動物養,把他變成我們魔宗的人嘛。」
厲紅綾站起身,忽然冷笑一聲。
她轉過頭,向門口的屬下吩咐:「從牢里抓幾個神農谷的雜碎來。」
……
很快,幾個月白色衣袍的神農谷弟子被推進來,被一串鐐銬串在一起,上面微弱的靈力流轉著。
幾個人身上都血跡斑斑,看上去吃足了苦頭。
男孩剛剛被厲紅綾摔得極重,形容憔悴,身板卻依舊筆直,強撐著站在他的師兄們身邊,搖搖欲墜。
元清杭悄悄靠得離他近了點。
得防著點兒,這位美貌的厲阿姨萬一暴走,就算主角有不死光環,再這麼折騰也得去掉半條命。
厲紅綾看著元清杭:「是不是不信我說的話?」
元清杭眨了眨眼:「紅姨,他們害過我們魔宗的人嗎?」
「他們是沒殺,可是他們的長輩和師門,一直在殺我們的人呢。」厲紅綾柔聲道。
元清杭:「……」
反派阿姨,你這邏輯有問題。
又不是這些人乾的,冤冤相報何時了嘛。
厲紅綾淡淡道:「不信也不打緊,我變個戲法給你們看。」
她伸手從葯架上取下幾個瓷瓶,將裡面的詭異藥丸混在一處。
招了招手,她命令手下:「給他們每人喂一顆。」
那幾個神農穀子弟臉色大變,可是身上靈力被鎖,掙扎幾下,全都被強喂下了藥丸,乾嘔數聲,一個個臉色又怒又怕。
厲紅綾又隨便摸出一顆,遞到元清杭手中,向著那男孩一指:「你親手餵給他。」
元清杭大驚,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得故技重施,又開始跳腳:「不嘛!我不要弄死他,我——」
「你不喂,我就立刻殺了他。」厲紅綾冷冷地截斷他。
元清杭立刻閉了嘴:「……哦。」
他在心裡偷偷地叫:「系統?系統大哥?系統爸爸?」
沒任何回應。
他低頭看看手裡那枚異味刺鼻的毒藥丸,心裡忽然有點兒驚悚。
一開始系統提醒的話,赫然重新在他腦海中響了一遍。
……幼年時餵過男主毒藥,少年時把失明的男主推下瀑布,最後還一劍刺入男主的胸膛。
原來這三處已知的情節,竟然真的一定會發生嗎?
原著世界里發生過的對立,作者親手寫下的結局,無論如何,也無法避免?
他轉過頭,看向身邊。
那個男孩兒也同時抬起了頭,一雙沉靜如星的眼睛,冷冷看了過來。
沒轍,這梁子結大了。
元清杭忽然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把藥丸用力塞了進去。
「你不會死的,我保證。」他用極低的聲音小聲說,在沒人看見的角度,輕輕握了一下男孩的手掌。
什麼狗屁天意,什麼屬於他的人設,什麼註定的結局。
醫生也曾經說他這種先天心臟病很難活到成人,他還不是好好地活到了十八歲。
在這陌生的世界里,他偏要好好地和這天意斗一斗。
想和誰做朋友,想過什麼樣的人生,就算最後真會被這個世界的惡意消滅,也想要過得自由恣意,隨心所欲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