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閻顏,今年十七歲,在一座南方的城市裡,上大學一年級。


  十四年前,我被一個大我11歲的男孩兒收養,他的名字叫閻蕭。然而,他並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麼好心,他收養我純粹是為了將我收養之後,送給他的姐姐。他的姐姐因為一次意外發燒,燒壞了腦子,智力不比常人。成年之後,勉強嫁了一個大她十多歲的男人,卻一直沒有孩子。


  雖然那時候,我只是一個三歲的孩子,對很多事情的記憶都模糊不清,我卻清楚的記住了閻蕭。


  因為那次挨打,讓我記憶深刻,刻骨銘心。即使到了現在,我也偶爾會被夢裡的情形驚醒。


  閻蕭將我帶回去住了兩天之後,就將我送到了他的姐姐家。在他趕著自行車離開的時候,我記得那天,我抱著他的大腿,大哭著喊他爸爸。他就在前面回頭看我,然後用腳踢我。他每次都將我踢出老遠,我每次都發瘋了從地上哭著爬起來,又跑到他的身邊。我硬抱著他的腿不放,幾次之後,他不耐煩了,一腳將我踢到了他姐姐家門前的水溝里。


  他站著看了一會兒,見我爬了上來,就趕著車子繼續走。我在後面哭著追他,一遍遍的喊他爸爸,他走的不快,也會回頭不時的看我。我,一直追了很長的路,這段時候,他不斷在路上撿起干著的泥巴打我,他吼著嚷著讓我回去。


  我就那麼支棱著頭髮,一直追著他,嗓子都哭啞了,還是那麼追著他,直到後來,他停住了,站在了那裡,就那麼靜靜地淡淡地望著我。


  他站在那裡看了我許久,我記得很清楚,他當時剪的是碎發,穿的是白色T恤,牛仔褲,運動鞋,很高。他就那麼居高臨下的望著我。


  等我自己哭停了,他望著遠方的高速路,淡淡說到:「閻顏,我將你帶回去可以。但是你要記住,以後你的家是這裡。你長大了,要照顧你的媽媽,你是她一輩子的依靠,你懂么?」


  我不知道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想要媽媽。我只知道,這兩天,他會給我買糖,會給我洗臉,會帶我睡,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只想要他當我的爸爸。


  我愣愣的望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忽然從遠處收回目光,看向我,他明明是微笑的,我卻覺得一股莫名的壓力與害怕。


  我獃獃的,仍不知如何回答。


  他輕輕拍了拍車座,微笑道:「閻顏,你同意了,我就帶你走。」


  我不敢說話,他低下頭來看著我的眼睛,我嚇的退後兩步,他微微翹起嘴角,道::「嗯?」


  我沒有說話,他就趕著車子繼續走,我又大哭起來,在後面追著他。他轉身說了兩個字:「說話!」


  只要他要我,我哭著拚命點頭,「我知道。」


  他再次停了下來,然後將我放在了後車座上,將我帶回了家。


  從那天起,我就清楚的知道,不能再喊他爸爸,只能喊舅舅。如果再喊他爸爸,他就再也不會要我了。等我長大之後,要回媽媽的家。


  至此,我跟著閻蕭的母親一起生活,我喊他母親叫姥姥。姥姥很疼愛我,她一個人生活在一個小城市裡。她每天接我上學,給我做飯,教我做一些家務,直到她心肌梗塞去世。和姥姥生活的六年裡,我從來沒有見過姥爺。然而,我也知道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並不美好。


  那之間的幾年,我和閻蕭見面的次數都僅僅局限在春節時分,他回家呆的時間很少。更是很少跟我講話,他看人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利。


  對於我,他每次都是短短几句詢問成績的話,垂著眼睛,隨手翻著我的成績單,從來不曾正眼看我一下。


  即使這樣,我依然怕他。每一次,我站在他的面前,都會無端地心悸。更是一種恐懼。漸漸地,我希望他不要再回來。


  在姥姥去世的時候,他,回來了。


  那時候,他還正在國外讀書,還沒有畢業,他是請了假回來的。辦完了後事,就是我的去留問題了。


  那一年,我九歲,正在讀小學四年級,義務教育還沒有免費。我所謂的媽媽,她沒有讀過什麼書,嫁的又是一個農村人,家裡情況本就不太好,兀然多了我這個累贅,是誰都不願意的吧。


  我在卧室里裝著寫作業,閻蕭和他姐夫姐姐說話的聲音就飄了進來。


  「閻蕭,當初這孩子是你撿回來的。現在你從哪裡撿回來的送到哪裡去。」


  閻蕭沒有說話,客廳里滿是煙霧。我捂著嘴,不讓自己咳嗽出來。


  「閻蕭,你說說,怎麼辦吧?這孩子,我和你姐是不打算要的,要是要,你自己帶著!」


  我輕腳站了起來,透過門縫,看見閻蕭正吐著煙圈,一雙銳利眼睛,正盯著我的方向。


  我嚇的氣也不敢出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看到了我。我低下了頭,只聽媽媽小聲的說:「娃娃是我的孩子,我要養她。」


  我看著對面客廳里那個身材瘦小,面色土黃,頭髮蓬亂的女人,她這個時候還記得我的乳名叫娃娃,她還要養我,我咬著嘴唇,眼淚就流了下來。


  那個男人就不同意了,一拍桌子道:「在家裡說話,還輪不到你做主。你說養就養,錢呢?」


  媽媽諾諾道:「我就是要養。」


  那個男人吼道:「你就知道養,你生的呢?你知道了屁!」


  媽媽垂下了頭,依然說道:「我可以出去打工掙錢。」


  那個男人怪笑道:「賺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閻蕭就站了起來,從包里掏出一沓錢,放在桌子上,淡淡說道:「你們兩口子要吵架,回家吵。」


  兩個人一下靜了下來,閻蕭在桌子上摁滅了煙頭,「王寶才,你記住,閻顏是我閻家的人,她的戶口上的是我家老太太的女兒,不是你們王家的。這一萬塊錢,就當她這一年的學費。你們要是願意,就當是你們暫時幫我照顧一下閻顏,你們要是不願意,我可以放在姨媽家。」


  王寶才忽然也笑了起來,拿起錢道:「我和你姐姐當然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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