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我們去玩吧
咖啡館和我住的地方,也就兩條街的距離,可我卻感覺相隔了萬水千山,以至於越走越累,越走越沮喪,我不喜歡迎難而上的感覺,索性找了一個舒服的地方,靠牆坐著,然後點了一支煙,一邊吸,一邊無精打采地望著……
我試圖找到一些能讓自己快樂的畫麵,可這座城市卻像是靜止了,隻有風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陽光落在陳舊的建築物上,許久才偷偷地蠕動一下,倒是偶爾有公交車駛過,可是陽光刺眼,卻看不清裏麵坐了一些什麽樣的人,騎著電動車的趕路人,也把腦袋藏在了頭盔裏麵,不知道他們的喜怒哀樂……
當你什麽都看不清的時候,即便有動態,也是靜止的,因為這些無法促使我有情緒上的變化,我依舊無精打采,依舊不想動一動,這種自我禁錮的感覺,促使我看淡了生死,至少這一刻,活著和死了也沒有太多的區別,我隻是在呼吸著,卻沒有任何情緒,也停止了思考,直到兩個老頭闖進了我的視線中……
他們先是站在一個垃圾箱的旁邊互相指指點點,然後便開始推搡了起來。
我這才有了情緒,悄悄看著這兩個為老不尊的人,這年頭,年輕人有情緒都已經學會自我克製,可兩個本該成為人精的老頭,竟然用了一種最沒城府的方式,在解決矛盾;更可笑的是,他們鬧了半天,我也沒發現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自己腦補了一個畫麵,也許他們是把廣場舞上的爭端延續到了這裏,他們在為了一個廣場舞大媽決鬥,誰贏了,今天晚上就可以和大媽一起浪漫共舞……
這簡直太有意思了,於是我咧嘴笑了笑。
可事實上,並沒有什麽我幻想出來的廣場舞大媽,他們爭鬥的根源,是一個空紙箱,大概是裝冰箱的那種;此刻,占據上風的黑衣服老頭,已經抱住了那個紙箱;穿著軍大衣的老頭仍不想放棄,也拽住了紙箱的另一頭。
我快笑死了,並且把他們爭紙箱的畫麵錄成了小視頻,存在了手機相冊裏。可是笑著笑著,我就笑不出來了……
我按滅了手上的香煙,然後走到兩人身邊,說道:“大爺,這紙箱都別爭了,給我吧。”
倆老頭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並且帶著敵意,我又說道:“你們收這紙箱,不也是為了拿去賣嘛,我不白拿,你們說多少錢,我給你們錢。”
其中一個老頭豎起了五根手指,我試探著問道:“五十?”
“你憨不是,五塊。”
我咋舌,半晌,回道:“你們也別爭了,我給你們一人五塊,這個紙箱給我吧。”
說著,我從口袋裏拿出了錢包,翻了翻,麵值最小的竟然是十塊錢人民幣,我從裏麵抽出來,他們又開始爭……
我懶得想辦法,便從錢包裏抽出了另一張十元錢,給了氣勢稍弱的那個老頭,兩人這才心滿意足的各自騎著三輪車離開,轉眼便隻剩下我和那隻曾經裝過冰箱的空紙盒,站在垃圾箱旁,站在街邊。
……
也算是物盡其用,我將空紙箱拖到了對麵的草坪上,鋪展開,往上麵一躺,直麵午後的陽光,感覺也還不錯,於是將手臂當做枕頭,翹著二郎腿……
“韓潮……”
我幾乎快睡著了,隱約聽見有人喊我,便睜開了眼睛,鹿溪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你怎麽來這兒了?”
我趕忙坐了起來,鹿溪的那一輛阿斯頓馬丁就停在路邊;她看了看時間,說道:“這不是去你家的必經之路嗎?該排練了。”
我起身,想和她一起走,她卻示意我讓一讓,等我讓出了一半的位置後,她也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又問道:“為什麽不回我的信息?”
一陣沉吟之後,我才回道:“還是不去了吧,我倆都心知肚明,不是那種關係,如果再把你的家人牽扯進來,那不是更亂套了嘛!”
鹿溪笑了笑,說道:“我已經跟我哥解釋清楚了,我不想讓趙鑫糾纏我,所以才這麽說……他約你吃個飯,也沒有別的什麽意思,就是想告訴趙鑫,他做為我的家人,已經接受你了,目的是為了讓趙鑫徹底死心,不讓趙鑫報複你……趙鑫挺怕我哥的。”
我有些驚訝,似乎大家在考慮問題的時候,都會比我想的更深入一些,任然如此,鹿洺也是如此,我不知道是自己太懶惰了,還是真的單純,我總是少了一種麵麵俱到的精明,以及看透本質的深邃。
這個飯局看上去挺胡鬧的,但鹿溪卻不是一個胡鬧的女人,之所以有這個飯局,那麽肯定是為了更好的解決這件事情,我卻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誠然,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被鹿溪點醒了之後,我終於開口說道:“如果是這樣,那這頓飯一定要吃……你們約了晚上幾點?”
“都行,他和我嫂子看我們的時間。”
我點了點頭,短暫的沉默後,鹿溪又開口對我說道:“你看上去怎麽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我搖頭歎息,然後回道:“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讓我把自己看透了,我知道自己該奮鬥,可總是找不到奮鬥的動力……這種狀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它在我心裏就像是一個頑疾,已經持續了好幾年。”
“當你不知道該為了什麽去奮鬥的時候,是會這樣的。”
我點頭,一陣沉吟之後,又說道:“我有一個大學同學,去年自殺了……他是一個特別努力的人,上學期間幾乎每年都拿獎學金,大學畢業後,又按部就班的找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他有一個女朋友,兩人在一起四年了,去年過年的時候,他女朋友發現有了身孕,兩人也就在猝不及防中走到了該談婚論嫁的階段……女方的父母要求他在成都買一套房子……我這個同學是農村的,父母一個是農民工,一個在家務農,連他的學費都是七大姑八大姨幫他湊出來的,哪有錢在成都買房子……結果,女方就被她的父母強行帶走了,並且打掉了肚子裏的孩子……他萬念俱灰,當天晚上就從出租屋裏跳樓身亡了……他留了一封遺書,隻有八個字,他說:知識無法改變命運……”
我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又重重吐出:“他是那種為了拿到獎學金,能連著拚好幾個通宵的狠人,大概是因為看的書太多了,他什麽都懂,我們就戲稱他是百科全書……可就是這樣一本百科全書,還是沒有辦法在成都買一套房子,成全他的女朋友……後來,我們再聊起他的時候,別人都說他太傻,太不值得了,但我卻不這麽認為,他不是因為愛情選擇了自殺,他……”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等我再開口的時候,已經不再說“百科全書”的事情,我又說道:“剛剛有兩個老頭,為了撿一個廢紙箱,爭吵不休,還動了手……可是你知道嗎,這個廢紙箱也就不過賣五塊錢,最後我給了他們一人十塊錢,把這個紙箱買了下來,他們就騎著三輪車飛一樣的走了,肯定是忙著去找下一個有廢紙箱的地方,兩個人都已經一把年紀了,還這樣為了生活奔波,為了生存斤斤計較,你能說他們不勤勞嗎?……十塊錢在我眼裏,都隻是個屁,可他們卻為了這麽一點錢,不顧老年人的臉麵,可想而知,他們已經窮成什麽樣子……當勤勞不能致富,知識不能改變命運,我為什麽要奮鬥呢?……我就這麽不給自己壓力,開開心心的活著,活一天算一天,又有什麽不對呢?”
鹿溪倒沒有跟著我的情緒走,她隻是輕輕拍了拍我們坐著的紙箱,說道:“我都看見了,這就是你從他們手上買的紙箱。”
我說了這麽多,也沒有引起鹿溪的共鳴,心裏不禁有些沮喪,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我們生存的軌跡不一樣,所以她很難去理解我的認知,何況,她是一個星光閃耀的明星,這種事情本來就和她沒有什麽關係,所謂成都的一套房子,她隨便接一個代言,就能賺回來,那破紙箱就更不值一提了。
就在我徹底沉默的時候,鹿溪卻突然開了口:“潮哥。”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她竟然叫我潮哥,這是她第一次這麽叫我。
“我們去玩吧,不排練了!”
我這才開了口:“已經說好的事情,不好吧?”
“上學的時候,按時上課就是我們的責任,可你沒有逃過課嗎?……就當我們一起逃課了,走嘛……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