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情
巴小光的處境讓我感到深深的擔憂，所謂關心則亂，我竟忘記給鹿溪打一個語音電話，隻顧狂奔，就好像斷定鹿溪還沒有遠走……
從低處到高處，我的視線忽然開闊，心中不禁大喜，因為那輛紅的的阿斯頓.馬丁還在，但車子已經啟動；12缸發動機發出的沉重咆哮聲，我這邊都能隱約聽見，這加重了我心裏的緊迫感，於是跑得更快了，真的在那片沒有被水泥澆築的路麵上，激起了一片塵土，我瘋狂衝她揮著手，期待她能看見。
她沒有看見，但也沒有走，她一直在車裏打著電話，而我也終於在追上她的那一刻，趴在了車窗上，麵目猙獰地喘息著……
我嚇住她了，她一臉驚愕的表情，直到我示意她打開車窗，她才反應過來。
“我……我有個朋友自殺住院了……就在你上次送我去的第三人民醫院，你先把我送過去吧。”
……
路上，我給任然打了電話，我知道此時的巴小光最需要什麽，能讓他活下去的動力，一定是錢，所以我一個人去找他，隻能給些言語上的安慰，真正能拯救他的靈藥，在任然那裏，我想要任然現在就過去，給巴小光一個絕處逢生的希望。
等了片刻，任然接通了我的電話，她打了個哈欠，笑著對我說道：“我交待給你的事情，你還挺放在心上的嘛。”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隻是急切地問道：“你現在在哪兒？”
“我？……我在家睡午覺啊，這才三點半，我跟客戶約了晚上六點半吃飯，你這麽著急做什麽呀？”
“不是這件事情……我這邊有巴小光的消息了，我聯係上了他的妹妹，他妹妹告訴我，他開煤氣自殺了，你趕緊去第三人民醫院吧，我們在醫院匯合。”
“呀，怎麽會這麽想不開呢！……他人現在怎麽樣？”
“他妹妹說發現的及時，人應該是搶救過來了，你動作快點兒，別忘了把錢帶上。”
“行，沒問題，我這就過去。”
……
結束了和任然的通話，我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心裏仍有一絲自責；如果我能早幾天去找巴小光，給他做一些心理上的疏導，他也不至於走上這一步。
我們在一起朝夕相處了四個多月，我早就知道他是個一根筋，他根本沒有辦法像我一樣，在人生遭遇重大挫折的時候，去另辟蹊徑，至少思想上要有變通的覺悟；所以，當他心裏的痛苦和壓力，超過他能忍耐的極限時，他是會走極端的。
……
“你朋友還好吧？”
我轉頭看著鹿溪，心裏忽的有些不是滋味，我忽然在這一刻開始正視人和人之間所存在的巨大差距了，於是苦笑著回道：“命是保住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吧。”
“當有了明星這個光環加身，你們一定很賺錢吧？”
“嗯，收入不低。”
“可就算是這樣一個職業，你還是說放下就放下了……我不是在質疑你的選擇，隻是當兩件事情同時發生在我身邊時，我會看到一種特別巨大的差異，我的內心很震撼！這種差異，怎麽形容呢？……這人間既是天堂，也是地獄。”
“你覺得我在天堂不自知，你的朋友在地獄卻很清醒。”
“我是這麽想的。”
短暫的沉默後，鹿溪回道：“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絕對的真相，你以為的天堂有可能是地獄，你看到的地獄卻可能是一種解脫。”
“這話怎麽說？”
鹿溪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想多解釋，而我也在這一刻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我太想表達內心的感受了，以至於忽略了她的心情……誰說，做明星就一定很快樂；誰又說，出生在名門，就一定代表著已經站在了人生的巔峰之處？
其實，每個人的內心都有那麽一小撮地方，是自己無法言說，別人也沒有辦法觸碰到的。
我輕輕吐出鬱結在心中的沉悶之氣，然後主動轉移了話題，又對陷入到沉默中的鹿溪說道：“前麵就快到了，我在醫院門口下。”
“不用我去看看你的朋友嗎？”
“你們都不認識，而且你的身份也不方便，你趕緊去和朋友們聚會吧……等閑下來了，我再跟你聯係。”
“好。”
說完這些，大概是又過了兩個路口，鹿溪便將我送到了“第三人民醫院”的門口。任然就住在附近，所以她已經提前在這裏等著了，她的手上拎著昨天那隻手提包，看上去沉甸甸的。
我解開安全帶，在臨下車的時候又對鹿溪說道：“你路上開車注意安全……對了，我……我說有工具了，給你再做一隻小鹿，今天晚上就能做好……到時候是見麵送給你，還是給你寄過去？”
我以為鹿溪會給我一個答案，卻不想，她麵無表情的對我說道：“我就想要那隻草編的。”
“那隻已經被我扔進海裏了……你要實在喜歡那草編的，我再用草給你編一隻就是了，這個特別簡單，跟木雕的沒法比。”
“那也不一樣，我隻想要那隻。”
“你不會真想讓我從海裏撈回來吧？……就算我有這個心思，也已經不知道被海水衝到哪兒去了。”
我認真了，鹿溪卻笑了笑，回道：“不要再糾結這件事情了，趕緊去看你的朋友吧。”
我心裏惦記著巴小光，也就放下了心裏的糾結，我在和鹿溪道別之後，便打開車門下了車，而鹿溪也在下一刻調轉車頭，頭也不回的往我們來時的那條路上駛去了。
我有些沮喪，大概就是我扔掉那隻草編鹿讓她不開心了；可是，那對我來說，僅僅是一個隨手就能做出來的東西；所以，根本沒覺得那是個禮物，才會扔得那麽輕易……
唉！人和人之間，還真是沒有絕對的契合；所以，哪怕是我這個特別會哄女人開心的男人，也會有失手的時候。
這次，我好像真的失手了。
……
我快步走到任然身邊，任然卻盯著鹿溪消失的方向對我說道：“我要是沒看錯的話，剛剛送你過來的，是那個和你有點恩怨的女明星吧？”
“嗯，就是她。”
任然轉而看著我，一邊打量，一邊歎道：“你是不是有什麽特異功能啊？……怎麽什麽樣的女人，都會和你玩到一塊去？”
“心誠則靈。”
“好吧，心誠則靈……”稍稍停了停，任然又說道：“你這一路上，肯定和她說了你是怎麽幫巴小光的吧？以你這喜歡泡妞的性格來說，你一定會在這個時候，趁機拔高自己的形象……說真的，你那天和我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我都快心疼壞了，心疼巴小光的處境，更心疼你，明明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了，還把這事兒往自己身上攬……你這就是新時代的活雷鋒吧？！”
這一路上，我確實和鹿溪聊到了巴小光，但聊的也都是精神層麵的話題，關於我在這件事情上的付出，我一個字都沒有和她說。
我和任然已經認識快兩年了，她還是不夠了解我。這樣的事情，我是不會說的；所以那次，我情願被左小薇潑了一杯啤酒，也沒有告訴她，我想要回那個包，是因為把錢都給了巴小光。
我不喜歡和別人聊付出，更不喜歡談得失，因為這件事情沒法聊，越聊越亂；就像我的父母，把我養育成人，可也在精神上一度把我折磨到崩潰的邊緣，這裏麵的得失又該怎麽聊清楚呢？
我也懶得和任然解釋，索性順著她的話說道：“是啊，是啊，我就是新時代的活雷鋒，恨不能人盡皆知。”
“看你這個死樣子……”
“趕緊走吧，等你把這些錢，交到巴小光的手上，解除了他現在的困境，那才真的是光輝形象，新時代的活雷鋒。”
“我可不想做什麽活雷鋒，我是為了你。”
“難道不是為了你的事業嗎？巴小光可是得力幹將。”
任然瞥了我一眼，回道：“得了吧，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啊……他要真的有那種可以把所有工種都整合起來的能力，他就不會被現實逼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之所以誇大他的作用，隻是為了能讓我出手幫他，你知道我人傻錢多嘛！”
被任然說中了我的小算盤，不禁有些汗顏，以至於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回道：“那你還幫？”
“我說了，要在青島給你一個家，給你以前得不到的溫暖，如果連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到，那不就成了我在騙你嘛……然姐是不會騙人的，更不會騙你。”
稍稍停了停，任然又靠著我說道：“他自己現在也住醫院了，等於又多了個事兒，之前說的十萬塊錢怕是不夠了，所以路上，我又多取了五萬；到時候，你把錢給他吧，我不需要他記住我的人情，記住你的就好；這樣，你身邊也算是有個死心塌地的兄弟了。”
曾經，我一直把任然劃分到人傻錢多的那一類人裏，實際上，她一點也不傻，而且還很聰慧，她以後會不會收買巴小光的人心，我不確定，但此時此刻，她已經徹底俘虜了我的心，我很想為了她的事業去狠狠拚一把。
等她有了屬於自己的事業，就能徹底擺脫那份失敗的婚姻，從此過上快樂幸福的生活。
她是這麽說的，我也是這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