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失控的情緒
第405章 失控的情緒
夜晚來臨前,我和鹿溪還是像之前那樣,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晚餐很豐盛,多以帶有地方特色的農家菜為主,我乾媽還給鹿溪熬了雞湯,她說鹿溪太瘦了,需要補補身子;這當然是長輩的眼光,其實鹿溪並不是那種乾癟的身材,她的身材很勻稱,但身為明星,為了更上鏡,她現實中確實要比一般女人看上去要瘦一些,但也更精緻。
明星是要嚴格控制身材的,可是在這張餐桌上,鹿溪卻丟了這種自律,我乾媽讓她吃什麼,她就吃什麼,那雞湯更是一連喝了兩碗,要是讓秦敏紅知道她這麼吃飯,肯定會有殺了我的心,因為她是為了我才來到這個什麼都不限制她的地方。
我提醒她最好少吃點,別影響年後上通告,她卻說,一定要多吃一點,因為她們的牌局要打到後半夜,不多吃一點,熬不到後半夜就餓了。
這一瞬間,我有點迷茫,因為實在說不清她到底是不是一個自律的人,說她不自律,之前每次吃飯的時候,拒絕一切有油水的食物,說她自律,她卻是現在這副樣子;至少這個夜晚,我覺得她很有可能比我吃的還多!
……
吃完晚飯,無事可做的我,也和老三組織了一場牌局,農村就是這樣的,外出務工的人回來之後,娛樂活動有限,大多都會以打牌來消磨時間;這點,跟當初我和欒雨來的時候也不一樣,那時候,村子里幾乎沒有什麼青壯年,相對要安靜很多,但因為臨近過年,即便是晚上,也會有很多人扎堆站在村口,伺機攛弄著牌局。
對於農村人來說,這大概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時光了,不僅一家團圓,而且抽好煙,喝好酒,閑談著一年在外的時光,這對我和鹿溪來說,都很新鮮,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有機會在農村過年。
而這種新鮮感,直接導致我們在牌桌上熬到了後半夜,散場之後,我們在村口碰見了,並一起停下了腳步。
這次,是我先開了口,我對她說道:「你興緻挺高的!」
「你興緻也不低。」
「你贏錢了嗎?」
「輸了三百,你呢?」
「剛好贏了三百。」
鹿溪看著我,心裡似乎有點不平衡,她對我說道:「你牌技有那麼好嗎?」
「牌技好是一方面,主要是運氣好。」
「贏錢了,你得請客吃飯。」
「咱倆又不是一個牌局上的,就算要請,也是請我們那張牌桌上的牌友。」
「韓潮,你肯定沒贏,你只是好面子。」
「你要是不信,我給你看轉賬記錄。」
說完,我便將自己的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卻發現上面有一個趙應柔打來的未接電話,我的心情頓時就緊張了起來,雖然她總是喜歡在深夜給我打電話,但現在卻有了小陳和佳妮,佳妮的病情就像是一枚定時炸彈,隨時都有惡化的風險,我怕她這個電話和佳妮有關。
我皺起了眉頭,趕忙給趙應柔回撥了過去……
趙應柔接通之後,我便趕忙問道:「怎麼這個點給我打電話,是不是佳妮那邊有什麼情況?」
「你對協和醫院就那麼沒有信心嗎?……佳妮那邊的情況挺好的。」
我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而後又抱怨道:「你別告訴我,你這麼晚給我打電話,又是為了閑聊。」
「你就那麼怕和我閑聊嗎?」
「不是怕和你閑聊,我怕的是沒有共同話題,還硬要尬聊。」
趙應柔似乎被我這句話影響了心情,她用很冷淡的聲音對我說道:「這次不是尬聊……我這麼晚給你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有同學打電話告訴我,好像在街上看到你爸了……」 我愣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也許是因為分開太久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在這樣一個夜晚,突然聽到他們的消息,在我的潛意識裡,如果有一天,我們一家人能夠重聚,一定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找來的,而不是來得這麼輕易,因為上天一定會懲罰我當初離家出走的行為……
我終於開了口,問道:「你確定她看到的是我爸嗎?」
「我也是這麼問她的……她說,基本可以確定,因為她對你爸的印象非常深刻……她和我說了一件事情,說在高二那年,你爸代表學生家長在學校組織的誓師大會上發言,那種氣度,那種談吐,那種遠見,還有破冰改革的精神,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只不過……」
我的心跳愈發急促:「只不過什麼?」
趙應柔稍稍猶豫之後,低聲對我說道:「你爸他現在好像過得不好……她是在一個廢品收購站看到你爸的,你爸當時拉了一車廢品,在那裡等著收購……」
我猛然笑道:「扯淡,真是扯淡……我爸怎麼會去收廢品!」
「就是因為收廢品這件事情,她才沒敢完全確定,誰都知道你爸以前是一個成功人士,就算落魄,也不可能落魄成這樣……所以,她站在那兒猶豫了半天,也沒敢認……等她回過神,想去和你爸說話的時候,你爸已經騎著電動三輪車走了。」
我的心情備受震蕩,我依然記得當初和左小薇去小城的時候,我們兩個人幻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我爸在卧薪嘗膽之後,又重獲輝煌,甚至比以前更輝煌;基於這種幻想,我心裡才少了一些愧疚,畢竟在我離開之後,他終於實現了東山再起的夙願,也算是過得不錯。
現在,突然有一個人跑來告訴我,他在販賣廢品,我心裡怎麼可能坦然去接受這種落差?
「扯淡,放屁……我爸絕對不可能跑去收廢品……他的能力,見識,閱歷,怎麼也不可能和收廢品沾上邊。」這種飆髒話的行為,也沒有辦法發泄我的心情,我又沉聲對電話那頭的趙應柔說道:「你不止一次見過我爸……你能把我爸和一個收廢品的聯繫起來嗎?……我爸從三十歲開始發跡,三十二歲那年買了第一輛屬於自己的車,那時候連摩托車都還沒有普及……三十五歲那年,在天津買了最貴的商品房……他三十八歲那年,我陪他去銀行取錢,我們裝錢的東西是麻袋,麻袋知道嗎,是三百萬現金都裝不滿的東西,那一麻袋現金是被我們兩個人抬出去的……他四十歲那年,買了一輛賓士S系給自己做生日禮物,那天他開著這輛大奔,帶著我和我媽滿大街兜風,到處都是羨慕嫉妒的目光……你現在竟然告訴我,他在收廢品……這樣一個人,他會去收廢品嗎?……趙應柔,我要你說,他可能去收廢品嗎?」
一陣沉默之後,趙應柔終於開口對我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接受不了這種落差,我也不相信,可是她說的很肯定……你要實在不信,我把她的電話號碼發給你,你自己打電話問她吧。」
「不問,狗屁不是!」
「韓潮,你到底是怎麼了,好不容易有了你爸的消息,你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開心嗎?為什麼這麼窩火,這麼暴躁?」
「以後和事實不沾邊的事情,不要當成一種可能性來告訴我。」
「你就那麼害怕後來的他,以收廢品為生嗎?」(有很多書友說韓潮的父母是東山再起了,搜索關注作者個人衛星公中號:***。回復:父母,看看你有沒有猜對。)
「對,他就是我心裡的強人,無所不能……」
「可是收廢品怎麼了,不偷不搶的。」
我說話的語調愈發失控:「收廢品沒怎麼……誰都可以去收廢品,但他不行!」
說完,我便掛掉了電話,但手腳卻在不住地發顫,我的情緒從來沒有因為憋屈而失控過;我不知道憋屈這個詞是不是貼切,但失控卻是真的。
……
「韓潮,是有你家人的消息了嗎?」
我重重坐在了村口的石頭上,這才抬頭看著把這一切都聽進去了的鹿溪。
一種自卑的感覺忽然湧上了心頭。
我無法控制這種情緒,雖然我也知道這不偷不搶,可我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把我爸和這樣一份職業聯繫在一起,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是我心裡的強人和榜樣,直到現在,我都因為他教給我的那些經驗和道理而受益,就憑這些道理和精神高度,即便不能東山再起,腰纏萬貫,也不至於以販賣廢品謀生。
自卑感之後,是洶湧而來的內疚感。
我快被擊潰了,在這樣一個臨近過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