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我們都是老闆
第344章 我們都是老闆
實際上在我給不出確切答案的時候，就已經是一種答案，因為最真摯的愛情，一定是不假思索的，而我和欒雨的愛情，看上去卻並沒有那麼真摯，至少我們都曾在這段感情中選擇過，也被選擇過，甚至在她離開的這一年多，我一度覺得自己對她已經沒有絲毫的感情，我不可能因為她突然離世，就又在心裡爆發出那種不顧一切的愛意，我之所以痛徹心扉，更多的是因為那段在一起的時光，在那段時光中，我確信是愛她的，但也愛的有所保留，所以，我才一直沒有想過要給她一個家。
痛，除了不夠純粹的愛，還有不作為的悔恨，這些，終於讓我不再模稜兩可，於是開口對一直等著我回答的鹿溪說道：「我們在一起的那兩年中，她是我最愛的女人……在她離開后，這種愛就漸漸被不理解和因為誤會而產生的怨恨給消磨掉了……已經被消磨掉的愛情，就算是之後解除了誤會，也不會再復燃……就像是一隻打火機，兩個人之間的愛意是燃料，當燃料消耗殆盡之後，就不可能再點燃……但不能否認的是，在燃料還充足的時候，我們之間確實迸發過最耀眼的火花……所以，那296座城市，還有一路的經歷，都代表了我的青春，而她已經可以等同於我的青春。」
短暫的沉默之後，鹿溪回道：「我聽懂了，你其實是一個很需要陪伴的人，所以，你對愛情最大的需求就是陪伴，一旦失去了這種陪伴，你就會變得非常理性。」
「誰不喜歡陪伴呢？如果連陪伴都做不到，那還能叫愛情嗎？」
鹿溪的面色看上去有些凝重，以至於說話的聲音也顯得有些低沉：「是，愛情除了是一種精神上的信仰之外，它也是需要落地開花的……沒有陪伴，就等於沒有陽光和雨水，再嬌艷的花，也不會有盛開的那一天。」
說完，鹿溪在我之前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她又打量著這套足足有一百六十個平米的房子，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我則在沙發對面的餐椅上坐了下來，片刻之後，鹿溪才又開口對我說道：「你如果實在想賣這套房子，你就賣吧……但欒雨那邊你沒有必要再付出什麼了，欒雨也不需要你付出什麼，所以她給你的遺言里才沒有提到她爸媽，她不想你一直活在悔恨之中，因為當初你才是被選擇的那一個，說起來，你同樣是這段感情的受害者，你們彼此沒有遇見對的人，才造成了這一段悲劇，事實上，你們誰都沒有錯……而且，我已經答應過欒雨，會照顧好她爸媽，所以在欒雨的意願里，我們各自是有分工的……至於賣掉房子的錢……」
鹿溪似乎想了想，又繼續對我說道：「你給那些需要的人吧……就是你在路上遇到的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你們一共走過了296個城市，憨包一定不是唯一一個悲劇……你骨子裡其實是一個很理想化的人，看著這些悲劇，你卻無能為力，心裡肯定也很不好受……所以，296個城市，看似美好，也伴隨著很多缺憾，你就拿這筆錢去彌補這些缺憾，然後給自己一段更美好的回憶，一段只屬於你和欒雨的回憶，這比做什麼都更有意義。」
我看著鹿溪，心裡百感交集；在我認識的所有人之中，大概也就只有她會給我這樣的建議了，如果是任然，她一定不會讓我拿著這套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房子去為自己的理想主義買單，她只會告訴我，你已經成熟了，你餘生所有的一切都應該圍繞著成家立業來建設。
左小薇也不會，她在某種程度上是和欒雨有一定共性的，如果不是天賦卓絕，一定要吃歌手這碗飯，她其實也是一個想要安穩的女人，所以，她會把這套房子當作是人生的至寶，絕不可能建議我去賣掉房子。
喬嬌則是一個會被自己心情左右的女人，她也許會，也許不會，一切看心情；所以，只有眼前的鹿溪是堅定的，她似乎比誰都知道我內心最深處的需求是什麼，但這種需求，放在如今這個人人自顧不暇的社會環境里，多少有點難以啟齒，因為會被別人當做傻子；所以，我也只是放在心裡想想，從來沒有實踐過。
我的沉默中，鹿溪又對我說道：「能再和我講講你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嗎？……不一定要講志同道合，或者單純的悲劇，只要對你的認知產生過影響的人，都可以講講。」
我習慣性點上一支煙，因為涉及到的信息量過於龐大，所以我在一支煙快要吸完的時候，才開口對鹿溪說道：「有這樣一個人，他是我在旅途快要結束的時候認識的……也是因為車子拋錨，我懂一點修車的技術，所以幫他修好了車……那天晚上，他請我和欒雨吃了飯，閑聊中得知他是一個藥廠的老總，其實，我心裡很敬重這種以治病救人為事業的老闆，所以就一直在和他聊他的事業……聊著聊著，我就聊到了給餘利治好眼睛的那個叫劉久津的醫生，我告訴他劉久津是這個行業的權威，也是一個和我交情非常好的老大哥……他就來了興趣，說想借用劉久津在醫療行業的人脈和權威，去宣傳自己的藥品……他說，只要我能牽線成功，他可以給我二十萬的好處費……他還和我說，他們藥廠是一個很有實力的藥廠，這些年從民間，從醫療機構，大專院校收買了不計其數的有效藥方，儲備非常充足……既然都是有效藥方，那我就有些疑惑了，於是問他：既然有這麼多的有效藥方，那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慢性病是治療不好，需要長期服藥的呢？……他對我笑了笑，然後意味深長的說道：小韓，你得知道，好葯可不是好商品吶……」
我續上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之後，才又對鹿溪說道：「你知道我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感受嗎？我只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被顛覆了，我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但我想聽他親口說出來，於是耐著性子問道：那什麼樣的葯才算是好商品？……他說，那種一吃就好，一不吃就複發的葯，才叫好商品……我承認，我當時是一個憤怒青年，聽到這句話就炸了，我猛拍桌子，對他破口大罵……我受不了別人這麼顛覆我的世界觀……這可是葯啊，是治病救人的東西，作為一個那麼有影響力的藥廠老闆，他竟然在做生意的時候，給自己塑造了一套這樣的價值觀……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病，不是我們沒有辦法，只是因為藥方被某些利益集團封鎖了起來，才有了那麼多不能治癒的假象……產生了這樣的對立之後，這件事情當然也沒談成，當天晚上，我和欒雨還發生了一些爭執，她覺得我脾氣太大了，如果這已經是一種常態，我的憤怒只會顯得幼稚和天真，可我真的沒有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至少當時我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我不可能去幫那種人推銷藥品……」 「所以，你損失了二十萬……二十萬，對當時的你們來說，可以解決很多矛盾吧。」
「是……如果我能牽線成功，不僅會拿到二十萬，而且很有可能會成為他的心腹，在交談的時候，他不止一次說過，我的資源對他來說，非常有用，他希望我能留在他身邊幫他做事情……現在回想起來，如果當時我答應了他，我和欒雨會迎來一種和現在截然不同的命運，因為那一次，我最靠近欒雨想要的那種生活……」
鹿溪重重嘆了一聲，回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想隨波逐流，可也很難獨善其身……所以，你這種人註定會活得很痛苦，因為你對這個世界的期望值實在是太高了，你會不斷的懷疑，不斷的失望……」
「你說的沒錯，但現在我也看開了……既然我沒有改變這個世界的能力，那我就做好自己……從現在開始，每年我都會資助一個白血病病人，不讓他們活在因為沒錢而直面死亡的絕望之中……」
鹿溪笑了笑，然後也以做好決定的口吻對我說道：「我贊成……潮哥，這件事情我們一起做吧，我也每年資助一個白血病病人……雖然救不了眾生，但能救一個是一個……」
我看著鹿溪，心裡湧起了一陣暖意，之所以有這樣的暖意，是因為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終於出現了一個能真正理解我的人，不讓我的善意，變成一種像傻子一樣的行為。
這陣暖意幾乎讓我喪失了表達能力，而鹿溪又在這個時候拍了拍手，說道：「走吧，我們現在就去醫院……你是老闆，我是你的跟班，我們一起行俠仗義。」
「我……我現在沒那麼多錢。」
「我有啊。」
「那應該你是老闆，我是跟班才對。」
「你是我精神上的老闆，我是你物質上的老闆，我們都是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