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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蘭州 蘭州

  第327章 蘭州 蘭州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在信件最後告訴我,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這種拉扯感,瞬間變成無窮無盡的痛苦,瞬間便吞噬了我,我無法消化這種痛苦,我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好似被一場鵝毛大雪冰封了,我的世界只剩下了灰白,無法回憶,也無法展望未來……


  直到黑足開了口,他沒有我這麼痛苦,但也很痛苦,他不像是在尋求對話,只是說道:「她……她怎麼會走了呢?……兩年前,我們在蘭州見面的時候……她……沒有一點病態的樣子……她那麼熱情,帶著我當時的女朋友走街串巷……回憶起在蘭州的那段日子,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在黃河邊,一手拿著一串糖葫蘆搞怪的畫面……那麼青春活力……只不過兩年……只不過兩年吶!」


  黑足的話,終於打開了我的回憶,我想起了那一幕,那大概是我們在路上最快樂的一段日子了,因為遇到了黑足和他當時的女朋友,我們很投機,所以在一起發了瘋似的玩了一個多星期,而我也難得在那段日子裡重新燃起了唱歌的慾望……


  那天傍晚,蘭州的中州橋旁,在欒雨和黑足的鼓動下,我總算抱起了久違的吉他……那天的我,穿牛仔坎肩,馬丁靴,戴墨鏡和鴨舌帽,留著快齊肩的長發,打扮的很搖滾,當然唱了一首很搖滾的歌……


  「蘭州,總是在清晨出走;蘭州,夜晚溫暖的醉酒;蘭州,淌不完的黃河水向東流;蘭州,路的盡頭是海的入口……」


  我是一個一旦來了情緒,就喜歡嘶吼的人,所以那首歌,被我唱的是高潮迭起,而欒雨也在我失控的情緒中,變得瘋瘋鬧鬧……她站在人群中,手持不知道從哪兒買來的糖葫蘆,隨著我的節奏蹦蹦跳跳……那是一個沒有雪的春末,但柳絮隨風飛揚,黃河水洶湧澎湃,人群中有人抱著啤酒瓶走走停停,構成了我對蘭州這座城市和她的映像,在欒雨離開我以後,這一幕,曾經被我無處次想起……


  想起,我就喝酒,喝醉,喝痛,喝到最後失去了一切情緒,醉倒在酒吧,醉倒在街頭。


  ……


  照片,有照片,那天是黑足當時的女朋友用手機拍下了這一幕,並分享到了我們四個人的聊天群里,我保存了。


  我發了瘋似的拿起手機,尋找那張照片,可是我的相冊里卻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張和欒雨有關的照片,那些照片,在一個我痛恨她的夜晚,全部被我清除殆盡了,就如同我在五四廣場的海邊,扔掉了那一套她送給我的黑膠唱片一樣,我的人生中早就已經沒有了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迹……


  我又靜止了,像是一塊被風化的石頭,一點點剝落,一點點墮落到悔恨的深淵中……我自始至終都知道她想要什麼,也自始至終沒有給她一個可以停止漂泊的家……


  我再次昏厥了過去,不知道是傷情複發,還是身體啟動了自我保護的機制,我已經痛到了極致,超過了以往任何一次,我再也不可能見到這個女人了,只有回憶,一起走過296座城市的回憶。


  ……


  兩天後,傍晚,我回到了青島。


  鹿溪遵從欒雨的遺願,沒有遺體告別儀式,當天將遺體火化之後,便送回了她的老家昆明,也是當時我把她帶走的地方,我沒有追到昆明,只是回了青島,就像欒雨在信里說的那樣,人有的時候不見得有多了解自己,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去昆明看看她……


  或許,我心裡還沒有真的接受她已經永遠離去的事實。


  ……


  五四廣場的海邊,我失魂落魄地對著那洶湧起伏的大海,鹿溪就站在我的身邊,也就是在這裡,我曾當著鹿溪的面,用腳跺爛了欒雨送給我的那套黑膠唱片,然後扔進了海里。


  我已經很難想起當時的心情,心裡只剩下遺憾和懊悔,我很想知道那套已經稀巴爛的唱片,最終被海水衝到了哪裡。


  我終於開口向身邊的鹿溪問道:「為什麼走的這麼快?只是一個多月。」


  鹿溪的聲音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痛:「回到青島以後,又做了一次更精準的檢查,是白血病里最危險的急性髓細胞白血病,醫生已經儘力了,她自己也儘力了……但是誰都沒有辦法改變這個結果。」


  「……她走的時候痛苦嗎?」 「沒有很痛苦,過程只持續了幾分鐘。」


  「有沒有留下什麼遺言?」


  鹿溪將被海風吹亂的頭髮別在了耳後,終於看著我,回道:「她說,你們旅行到湖南的時候,你認給一對苗族的夫婦做乾兒子了,這對苗族夫婦的兒子是一個消防員,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幸犧牲了,這對夫婦把對他們兒子的情感全部轉移到了你的身上,所以,她希望你有空的時候能夠去看看他們,不要總是不理他們……她還說,不要把她已經死去的消息告訴他們,如果他們問起來,你就說她嫁到國外了,雖然最後沒能和你在一起,但是過得很幸福。」


  「好。」


  鹿溪點了點頭,隨即又從隨身攜帶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個文件袋,並遞到我面前說道:「這裡面有八萬塊錢,是欒雨遺產的一部分,她讓你把這筆錢給你乾爸乾媽,她說自己以後沒有機會再替你盡孝了,這算是她最後一點心意。」


  我從鹿溪的手上接過了這個文件袋,盯著看了很久、很久:「她有說過去XJ的事情嗎?」


  鹿溪在一陣沉吟之後,搖頭回道:「沒有。」


  「從來都沒有嗎?」


  「從來都沒有。」


  我陷入到了迷茫之中,這明明是她最大的遺憾,可是她不僅沒有在信中和我提起,就連最後的遺言也沒有說到XJ,她為什麼不說?

  「你準備什麼時候去看你乾爸乾媽?」


  我轉頭看著鹿溪,過了很久才回道:「我還沒有去昆明看她。」


  「她說,你不用急著去昆明看她……等你什麼時候覺得她的離去不再對你造成痛苦的時候,你再去看她……或者,你跟你爸媽團聚了以後,你沒有那麼孤獨了,也可以去看看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我仰起頭,不讓眼淚落下來,可是海邊的風真的是太大了,風一吹,想忍也忍不住。


  我終於開口對一直等著我回答的鹿溪,說道:「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去看他們……」


  「等你想去的時候記得告訴我。」


  我看著鹿溪,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她也掉淚了,又哽咽著對我說道:「她讓我答應她,在你去看你乾爸乾媽的時候,我一定要陪你一起去……我答應她了,所以……」


  鹿溪沒有再說下去,但我已然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件事情。


  鹿溪迎風擦掉了噙在眼裡的淚水,然後又笑了笑,說道:「欒雨說,在你乾爸乾媽那裡寄宿的那段日子,她總是有一種錯覺,好像你真的給她一個家了,家裡有你,還有一對疼愛你的父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幸福,一直帶著笑容。」


  我這才知道鹿溪為什麼會淚中帶笑,她是要把欒雨說這句話時的心情還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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