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冰火之刑

  我席地而坐,稍動動腳,那鑽心之痛便令我倒抽涼氣,無奈此番被禁了法術,便等同於肉體凡胎,這傷自然是好得慢了些。


  是夜,冷風入侵,我周身冷意四起,燈罩內的油燈恍恍惚惚,山中霧重,不多時,洞內便被白霧彌漫,這景象頗為詭異。


  我擱下手中之筆,擺了擺已是酸痛的手,甚為不便地起身往洞口處摸去。


  冷意不減,反而更甚。


  以此時之境況,我實在有些硬撐的形容,身上無仙氣護體,單薄得衣衫凍得我直打寒戰。


  一不小心,竟把仙將臨走前的吩咐給拋卻腦後。我又往外頭走了幾步,隻是瞬間,身子被一股無形之力給彈了出去,飛出去幾丈遠後,生生撞在石壁上頭方落了下來。我心頭受震,連著吐了幾口心頭血後便不省人事……


  凡人有句話,人一旦倒起黴來喝水亦能塞牙,怕是說得便是我這種,此種境況之下,我倒越發覺著自己是上了某人的當。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卻因其而始,旁的不說,隻憑著他那不可多得身份一擺,初時若能替我圓說一二,指不定可少受些折騰,腦中微熱,我便又歎自己癡人說夢,本就是自身犯下的過,搭了個行羽便罷了,如何還要牽扯上旁人。


  渾渾噩噩之時,覺得身子不似方才寒冷,這一處溫軟來時竟未曾在意,想必是多蓋了床被子,緩緩便好,隻是這錦被柔軟不說,尚存著一股幽香,聞之,竟覺著有幾分熟悉與貪戀。


  我靠著錦被實在舒心,忍不住又往裏頭蹭了蹭臉,隻聽得一陣悶聲傳來:“你這睡相……實在……”


  這溫潤慵懶之聲令我靈台清明幾許,我微微睜開眼來,隻覺得眼前白一陣,紅一陣,腦子暈乎乎的厲害,旋即定了定神,眼前這張絕美精致的臉孔逐漸清晰……


  我瞬間從混沌中回過神來,這妖孽般的紅衣男子正垂眸細細看我,他左手將我緊緊攬住,右手握一卷經書看得仔細,其嘴邊時有時無的笑意落在我眼裏竟如此灼眼。


  我從其懷裏掙脫出來,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抬手便往其胸口處狠狠錘了一通,未料,少君悶聲發笑,一把握住我的秀拳低聲問我:“可是解恨了?”


  “你……”我緊咬住下唇一時說不出話來,未曾想這尊神會來到此處,我幹瞪著雙大眼死死注視他,早不來助我,此番倒來做甚:“少君何以來此,是擔憂小仙鬧得笑話不夠大再次前來取笑一番?若是,少君已然見到了,少君可以走了……”


  少君聽我說得厲害,麵上不時呆了一呆,我抽身而立,頓覺周身冰冷,才走一步,那腳傷硬是疼得連著心,使得我扶牆死死緊咬牙關,隻待唇邊湧上來一股鹹腥味,方低聲細吟了下。


  少君麵色一頓,起身一把將我攔腰抱了起來,條案旁何時多了張軟榻我竟不知,我抬眸望他淡漠著側臉,鼻子微酸,麵上掩不住失態之色。


  他替我脫去繡鞋,我竟不知他蹙眉的樣子是如何形容,七彩之靈從其手中飛出,繞著我的傷口飛旋,我目光頓了頓,分明此處不可用法術,卻沒去阻止他,由著他替我療傷,想來我是極有私心的,而這私心裏頭藏得深些的便是對其有些怨懟。


  “這腳傷得不淺,徒步上玄青峰實在委屈了你,因著封印的存在,看樣子需得分幾日修複方可。”少君邊說邊替我脫去另一隻繡鞋,上一刻我是對他存了份怨氣,但此時心間無端升起一抹感慨,他一尊神為何待我如此周到,脫鞋這檔子事竟也替我做了,初時,讚其人好,性情好之定論,此番又湧上心頭。


  我輕輕“嗯”了一聲,又抬眼瞅了瞅他,本想罵他一通,如今倒先語塞。


  思量了會,我暗暗低頭問道:“為何當時少君要說假話?小仙本不願連累行羽大人,或是少君……覺得與小仙一處,會叫你失了顏麵,若這般解釋倒也行得通。”


  少君靜默不語,轉身坐到條案前執筆抄起經文來,修長的身姿與燈火相映襯,落在石壁上的身影煞是好看,他淡淡說道:“本王那般做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番說辭倒稀奇了,我是如何也想不到其中好意落在何處。


  “少君話裏玄機小仙無法洞悉,還有,你手上頭的活兒本是小仙該做的,望少君莫再亂用好心了,萬一被掌刑星君知曉,怕是受罰的又是小仙。”我靠過去一把將少君手中的筆奪了過去,憑什麽也不再給他。


  “本王原以為東華會睜隻眼閉隻眼,偏巧那日帝後歸來,帝後待東華素來看管得緊,你想想,上元宮向來不進新人,百年前那次還是帝後親挑的幾位,但此次她人不在,東華竟偷偷升了你上來,又揚言要收你為徒,你說,帝後會作何感想?”


  “……”我望著少君半晌說不出話來,不過他這意思再明白不過,帝君著實是個怕老婆的:“我甚是不明,帝後為何非得拉著行羽大人一道與我受過,這實在叫人猜不透。”


  少君從我手裏拿回筆,一副從容的模樣繼續寫道:“她那點心思本王知曉便可,但她身為帝後,既說出來,自然需得全她一個台階,不然質對起來,與你委實不得利,此番你可明白?”


  我愣了愣,原來帝後存的是那種心思,這麽說我是錯怪了人家?


  “你知道便好,有些事即便看透又如何,此事有本王一半之責,故而本王過來與你一道受罰,這山洞亦不是尋常人能呆的,白日其溫極高,肉體凡胎置於其中挨不過幾個時辰,仙人法力被封印,不死亦得脫層皮。”少君說到一半頓了頓,側臉略微深沉地看我一眼:“入了夜,此處氣溫驟降,若無仙氣護體,也將凍死於此,此謂:冰火兩重天。”


  我聽得目瞪口呆,隻弱弱歎道:“這地方看似平常,竟原來這般詭異,非得生生將人烤死,凍死,實在令人聞風喪膽。”


  見我著實後怕得厲害,少君手下奮筆疾書,陪著我一同解悶道:“好在本王尚有些修為,這些伎倆與本王無礙,你如今躺著將養便是,待經文抄完,本王再離開不遲。”


  感念少君如此近人情,我當下暗自掩麵自責,都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得不正是我嗎?我這人向來愚昧,從未有過先知先覺,靠在軟榻上細細覬覦少君風姿綽約,心間忽有個念頭浮現,自入了上元宮,每每遇上麻煩之事,少君皆助我化險為夷,遇上這般心善之神,竟不知我上輩子積了多少功德?


  眼下得其護佑我自然是平安無事,卻不知行羽如何,萬一也受這冰火兩重天的苦楚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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