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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座談

  湛四爺在小夥計的引領下登樓,在樓下便聽到悅耳的弦聲。


  「咦!怎麼今天有人在樓上彈琵琶?」他向店伙問。


  「是船上來的,一老兩少,是賣唱的人,彈得真好聽。」小店伙眉飛色舞的說。


  「哦!這倒是少見的很。」


  踏入樓門,便看到近窗一桌坐著一位英氣勃勃,器宇軒昂的青年人。穿一襲青衫,佩著長劍,一雙眼睛神光炯炯。


  房角坐著一老兩少。老的是個白髮老人,白髯垂胸,手握一支洞簫,身材修長,慈眉善目的,看著年約八十上下,卻依然龍馬精神,兩個小的也是極為出色,一男一女。男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童,女的也只有十四五歲左右,看著很像一對金童玉女。女的正在彈琵琶,眼神半閉,頰旁綻起兩個酒窩兒,似已經沉醉在自己的弦聲中,不知人間何處了。


  其他十餘副座位中,有五張桌子有人,一看穿著打扮,不是本地人,像是船上來的客人。


  小夥計將湛四爺往年青人桌旁引,青年人含笑離座,抱拳一禮,立動招呼道:「是湛四爺么?兄弟冒昧,還請恕罪。請坐下談談,兄弟有事請教。」


  四爺回了禮,坐下笑道,「我就是湛必達,請問兄台尊姓大名?」


  「我姓墨,名飛。」


  湛必達臉色一變,急忙重新離座鄭重的行了一禮道:「久仰久仰,原來是墨大俠光臨,失敬失敬。」


  墨飛回了一禮,笑道:「四爺不怪兄弟魯莽就好!」又轉向店伙道:「上酒菜。」


  湛必達呵呵一笑,說道:「墨大俠是客,由兄弟作東……」


  「那裡話?我已經叫了酒菜了。」


  「呵呵!墨大俠遠道而來,理該兄弟作東。兄弟去請店東家弄幾味本地特產來請墨大俠嘗嘗。稍等。」湛四爺笑著說,急急走了。


  賣唱的一老兩少互相以眼神示意,老人點點頭。


  片刻,四爺重新返回,笑道:「敝鎮小地方,找不到什麼山珍海味,只有一些土產,等會兒墨大俠別見笑。早些天便聽說墨大俠在府城遊玩,兄弟事忙,未曾進城請教,實在抱歉。」


  「我來得魯莽,還請四爺包涵。」


  「不敢當,兄弟即使派八抬大轎去請,也難請到墨大俠光臨呢。敢問墨大俠何時來的?」


  「剛來不久,從府城來。」


  「哦!聽說墨大俠與七星盟鬧得不太愉快,但不知到底為了何事?」


  「為了一個兇手,也就是兄弟今天專程前來請教四爺的原因。」墨飛不動聲色的說,不住打量對方的神色。話說得客氣,心中卻冷笑著暗道:「好傢夥,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存心敷衍我么?」


  湛四爺也不動聲色,笑道:「墨大俠客氣了,兄弟不敢當。墨大俠如需兄弟效力,只要兄弟力所能及的,敢不儘力?」


  「那我在這裡先行謝過。我這也是人地生疏,不得不借重四爺的力量。」


  「一句話,兄弟不才,相信還不至於令墨大俠失望,但不知……」


  酒菜陸續送上,店伙打斷了四爺的話,說道:「四爺,要不要加屏風?」


  「不必了,咱們並不是做見不得人的事。」墨飛含笑介面道。


  「咱們要細談,打發那賣唱的走開。」四爺低聲向店伙吩咐道。


  「不必了,那老頭子不當事。」墨飛低聲說。


  酒菜送上來了,都是廬山的特產。


  酒過三巡,墨飛重拾話題,淡淡一笑道:「我上次在廬山石門澗的事,相信四爺必定有所耳聞了。」


  「不錯。但兄弟不知詳情。」


  「我到此地是追蹤一個兇手,這人投入了七星盟。」


  「墨大俠俠名遠播,行俠仗義,朋友遍天下……」


  話未完,屋角弦聲一緊,白髮老人在弦聲的引領下,以裂石穿雲般的嗓音唱道:「大浪淘盡,天下多少英豪……」


  四爺大為不耐,粗眉深鎖怪眼彪圓的說:「老伯,小聲些好不?」


  白髮老人停唱,笑道:「好,好,小聲些。小老兒嗓子有點粗,確實不夠悅耳。丫頭,讓你弟弟彈琵琶,你給客人們來唱一曲動聽的歌詞,好不好?」


  「爺爺,敏兒遵命。」小姑娘笑盈盈的說,嬌嫩的嗓音宛如出谷的黃鶯。確實要動聽許多。


  小子接過琵琶,珠走玉盤的弦聲隨指而起,前奏一落,柔婉的旋律隨指飛揚,小姑娘慢聲唱道:「把酒花前欲問君,世間何計可留春?縱使青春留得住,虛語,無情花對有情人。任是好花須落去,自古,紅顏能得幾時新。暗想浮生何時好?唯有,清歌一曲倒金尊。(定風波-歐陽修)」


  歌聲未落,鄰座一名健壯如牛的酒客大為不耐,「砰」的一聲,掌拍在食桌上,不耐大叫道:「別唱了別唱了,雞叫似的,小丫頭唱的毫無味道,等你長大了再唱好了。」


  小姑娘臉色一變,白髮老人長眉顫動,說道:「客官,你到底是要唱些什麼?」


  「什麼也不想聽。要唱就找位大姑娘來,唱些哥哥妹妹好的才夠味。賣唱的你也不長眼睛,弄一個黃毛丫頭來唱,難怪你只配在這小地方鬼混。」


  湛四爺臉色一沉,推椅而起,靠近酒客沉聲道:「你說夠了,吃飽了沒有?」


  灑客傲然卑視著他,放下筷子問:「你有何指教?」


  「我想請你下樓走人。」


  「什麼?你在對誰說話?」


  「對你。」湛四爺冷冷的說。


  酒客站起一腳將木凳踢開,雙手叉腰厲聲道,「瞎了你的狗眼!你敢對大爺說這種話?」


  湛四爺冷冷的說道:「賣唱的也是做事的人,他們規規矩矩謀生,與你既無利害衝突,亦無恩怨可言,俗話說,光棍不擋財路,你老兄不願聽,一句話就算了?犯不著出口傷人。念在你不是本地人,好來好去,你走吧。」


  酒客勃然大怒,手一揚,一耳光抽出。


  湛四爺可不是善男信女,左手架住來掌,右掌疾揮,「劈啪」兩聲暴響,反給了對方兩記正反耳光,出手之快,令人幾乎難以分辨。


  酒客「哎呀」一聲驚叫,退了兩步一腳挑出。


  湛四爺更快,手一沉,向下一拂,指尖閃電似的刮過對方的弓骨。


  「哎唷!」酒客疼叫一聲一聲,砰然坐倒。


  湛四爺冷冷一笑,說道:「給我下樓結帳去,請吧。」


  酒客坐在樓板上,不住揉動著骨頭,咬牙切齒的說道:「是我學藝不精,沒話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閣下亮個萬吧,我姓胡的記下了,必有后報。」


  「我姓湛,名必達。在大姑塘,你找我湛四決不會找不著。場面話已經說完了,你也該走了。」


  姓胡的酒客一咬牙,踉蹌爬起下樓走了。


  湛四爺在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送給白髮老人,歉然一笑道:「老伯,對於他那些無禮的話我深感抱歉,但此人不是敝鎮的弟兄,請勿認為敝鎮的人會欺負外鄉人。敝鎮是個小地方,沒有幾個人聽得懂歐陽修地定風波的。十兩銀子略表心意,老伯你也走吧。」


  白髮老人淡淡一笑,欠身謝道:「四爺一番好意,小老兒感激不盡。謝謝,謝謝。」


  「老伯,這一雙佳兒女,是你什麼人?」


  「是老朽的一雙孫兒女。」


  「老伯好福氣啊。」


  「四爺謬讚了。」


  「只是您這樣帶著他們浪跡風塵,終非長久之計。老伯可有親可投,要有還是投奔親友早些安定下來,免得擔誤令孫的前途。」


  「只是……老朽舉目無親……」


  「老伯那裡人?」


  「小地方,湖廣辰州人。」


  「哦!老伯怎麼遠到這裡來了?」


  「沿途賣唱,打算找地方安居,可是孫兒孫女年紀小,老朽又老了,身無一技之長。只能如此度日了。」


  湛四爺沉吟片刻,問道:「老伯既調教出令孫女唱出歐陽修的詞調。定非等閑,不知老伯是否飽讀詩書?」


  「這個……小老兒略識一二。」


  湛四爺笑著說道:「我孤家寡人一個,但卻有幾位不成材的小堂侄,荒村小鎮的人,不敢奢望什麼功名富貴,但多認識幾個字也不會吃虧。這樣吧,老伯如肯屈就夫子教席,我擇日必定禮聘老伯至住處安頓,至於其他事,老伯但請放心。我會替你老人家找幾個學生,保證老伯一家人生活無慮。」


  「這個……」


  「老伯暫且不必答覆我,這事情老伯肯定也需要考慮一下,不用操之過急。老伯您就暫且在對面客棧安頓,至於如何決定,只要知會店主一聲,我便可替老伯安排。我還有事要辦,事了再與老伯商量。」


  「四爺盛情,老朽銘感五衷。四爺請便,老朽就先到客店安頓。」


  「老伯請便。」


  湛四爺回到食桌,墨飛微笑著點頭道:「四爺隱才市井,卻不脫英雄本色,難得。」


  「謝謝墨大俠誇獎,其實這算不了什麼。本鎮的子弟雄悍有餘,卻是有些不明事理,的確也需要請一位夫子教他們明辨是非。」


  墨飛和氣的說道:「四爺對墨某的來意應該有些了解吧?」


  湛四爺淡淡一笑,泰然的說道:「老實說,你墨大俠找上門來,我確實沒想到,但你先禮後兵的盛情,兄弟卻是感激不盡。」


  「你……」


  「不錯,兄弟是一鎮的市井小流氓,明裡是奉公守法的魚牙子,暗中是走私販子的主持人,但自問平生不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走私為法理所不容、當然為人所詬病。老實說,咱們雖不曾向官府納稅。但已經向鄱陽蛟納了常例錢。墨大俠既然前來問罪,小意思,要打官司,兄弟奉陪。如果墨大俠要提官府拿我,你說好了,兄弟有自知之明.反抗決難討好,要命,你拿去就是。死了我一個湛必達,大姑塘會出現另一個湛必達出來做買賣。你墨大俠除非能一輩子在此坐填,不然本鎮的子弟仍然得找飯吃。要咱們不走私並不難,除去鄱陽蛟,免去咱們的常例錢,大家都能奉公守法。言盡於此,墨大俠有何吩咐,請賜教,兄弟洗耳恭聽。」湛四爺這番話說得很夠份量,不亢不卑一派英雄本色,表現的毫無懼容。


  墨飛淡淡一笑,說道:「四爺恐怕誤解兄弟的來意了。」


  「咦!墨大俠不是因為今晚那筆買賣而來的?」


  「不是。」


  「那……墨大俠出入府衙,與本府的巡捕……」


  「四爺還請不要誤會,墨某雖與官府有往來,但不是為了你的事。」


  「那……兄弟就明白了。」


  「我只希望向四爺打聽一下七星盟的消息。」


  湛四爺神色一楞,苦笑道:「墨大俠,不瞞你說,兄弟雖認識幾位七星盟的朋友,但對該盟的事,兄弟卻是陌生得緊。」


  「四爺這是拒絕我的請求了。」墨飛悻悻的說。


  「兄弟怎敢?」


  「我希望知道,九江盟壇的人,到底躲到何處去了。該盟九江話事人紫燕楊娟,眼下藏在何處。」


  「咦!九江官府中的人,對該盟了如指掌,墨大俠何不向他們打聽?」


  「府衙確有眼線潛伏在七星盟中,可是這些天來,不但該盟的人已經全部失蹤,眼線也下落不明,因此兄弟只好來向四爺請教了。」


  湛四爺神色凜然,沉吟不語。


  墨飛冷冷一笑,又道:「兄弟要知道的是,那位叫徐飛龍的人眼下藏身何處,兄弟必須將這人緝拿歸案,還請四爺協助。」


  湛四爺搖搖頭,語氣堅定的說道:「不瞞你說,兄弟確是不知七星盟的下落,委實愛莫能助。」


  墨飛臉色一沉,冷笑道:「閣下與九江盟九江秘壇的高手地理鬼交情深厚,要說你不知七星盟的下落,誰敢相信?」


  「墨大俠此言差矣!地理鬼不會將壇中的秘密透露給外人的,這是明白不過的事,他怎敢違規將消息告訴我?」


  「你不承認?」


  「不是承認不承認的事,這是事實。」


  墨飛推凳而起,冷笑道:「地理鬼已經犯案被抓,官府正追捕餘黨。」


  「兄弟可不是七星盟的人。」


  「至少你與地理鬼有關。」


  「地理鬼不可能在官府指證我是餘黨的。不然官府早來拿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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