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店伙的手抬不起來,呲牙咧嘴,額上冒汗。身子在顫抖,狀極痛苦。
小花子扭頭就走,向窗口的食桌舉步。
徐飛龍的食桌在梯口。金錠恰好丟在桌面上。
他拾起塞入另一名夥計的手中,笑道:「把財神爺往外攆,小心掌柜的開除你,小二。」
小花子就在明老和老的鄰桌落座。
明老怪眼一翻,大喝道:「小要飯的,你給我滾到遠遠的一桌去,聽見么?」
小花子倏然站起,正待發作。
徐飛龍趕忙招手笑道:「小兄弟,過來。咱們倆一桌。我一個人。你也只有一張嘴。何必佔了偌大的兩張檯面?過來吧!生氣划不來,是么?」
小花子冷冷一笑,氣消了,向徐飛龍走來,拉出凳落座陰森森地說道:「兄台說得不錯,這烏江鎮儘是些不長眼的人。」
徐飛龍招來店伙取碗筷,向小花子低聲微笑道:「不要生事,小兄弟,忍一時之氣,免百日之憂,不必叫酒菜了,我做東請你一頓好了。」
小花子人穿得襤樓,臉灰手黑,但五官出奇地秀逸端正,一雙大眼黑白分明靈活萬分,啪一聲將竹根鞭放在桌上,恨恨地說道:「你可不要管我的事,我要讓他們永遠永遠后侮。」
「呵呵!還在生氣?酒菜下肚,再生氣保證肚子疼。看開些吧!剛才你的竹根壓住店伙的曲池。軟竹根能打著穴道,高明。可把他折磨得啞子吃黃蓮,何必呢?我姓周。你呢?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小花子氣消得好快。不往打量著他。臉上分了笑意,撒著嘴笑道:「原來你也是個行家。我姓吳。」
「吳老弟,想吃些什麼?你小得很。不喝酒吧?」
「周兄,陪你喝半杯,怎樣?」
「也好,大概你很頑皮會作怪,喝了酒就不要生事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哼!誰惹火了我,我……」
「你就要殺人放火?等會兒可能出事,你最好少管。」他向鄰桌用眼色示意:「真想管,麻煩得很」。
「要出事?出什麼事?」小花子問。
「剛才攆你的那位仁兄。他們那些狐群狗黨好像要在此地對付一個女人。」
「女人?這……」小花子問。眼中掠過一陣異光。
「我不知道,是從他們的言談中聽出來的。最好忍一忍,咱們不能在大庭廣眾間鬧事,是么?」
「這……」
「離開這裡之後,日子長著呢。」
「好吧,依你。」
小花子點頭同意,大眼睛不轉瞬地盯著他,眼神中有疑雲,似乎對他並不信任。
徐飛龍何等人物,察言觀色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小花子的神情瞞不了他。
但他並不介意,江湖人對陌生人本就應該懷有三分戒心。即使一見如故也不例外,誰也不會對陌生人推心置腹。要不是看在之前顛丐的面上,他也不會勸這小乞丐了。不過這小乞丐的樣貌有些……
食客仍陸續登樓,人聲嘈雜。
忙亂中,店伙悄然在廳角放上一張長凳。
片刻,店伙領來了兩個女人,幽靈似的引至凳前即悄然退去。
兩個女人一是老太婆,一是年約二十四五的年輕少婦。
少婦荊釵布裙,梳高髻,眉目如畫,不化妝就這天然秀色已然不凡,臉上神色憂戚,與賣唱的姑娘完全不同。懷中抱著一具以錦囊盛著的琵琶。
少婦沉靜地取下錦囊,神情專註地緩緩調弦。弦聲一起,立即吸引了不少酒客的目光。
徐飛龍的注意力。落在和若明老的一桌上。
和老放低聲音說道:「明老。就是她。」
八爪蜘蛛濼明芳淡淡一笑道:「真是她!」
和老陰陰一笑道:「告訴你,我不會走限。」
八爪蜘蛛拍拍胸膛說道:「那就交給兄弟辦好了。」
和老笑道:「那就一切拜託啦!」
八爪蜘蛛向一名護院耳旁嘀咕一番,重又向和老笑道:「僅斷她的財路,沒有用的。」
「你的意思……」
「她可以到南京嫌錢。是么?」
「這……她孤零零一個女流之輩。怎敢到南京去賺錢?」
「不一定,她如果真去呢?」
「這個……」
「交給我吧,我會替你辦得乾乾淨淨,一勞永逸。」八爪蜘蛛自負地說。
和老就等他這句話,奸笑道:「我知道我能信賴你,瞧著辦啦!」
「咱們就先走吧。」八爪蜘蛛說。
眾人在弦聲中,揚長下樓走了。
徐飛龍的注意力,回到少婦身上。
這瞬間,他被神奇的音符所動,沉浸在弦聲中,渾身的血液在沸騰。
那是一曲動人心魄的十面埋伏,殺聲震天,千軍吶喊,萬馬奔騰,風雷隱隱,鬼哭神嚎,冥冥中,似乎令人覺得自己正處身沙場,刀光耀眼,劍光生寒。
每一個音符皆令人心弦狂振,每一段旋律皆令人血脈賁張。刀槍交擊。血染黃沙,雲沉風急,屍骸遍野。城頭鐵鼓聲猶震,匣里金刀血未乾。這就是戰場。區區幾根琴弦,竟能發出如此奔騰澎湃,雷霆萬鈞的神奇天籟,委實不可思議。
整座酒樓鴉雀無聲,所有酒客皆神色肅穆地正襟危坐。似乎,天宇下除了漫天殺氣之外,已一無所有了。
這裡是西楚霸王兵敗自殺的烏江鎮,九里山十面埋伏,粉碎了楚霸王雄霸天下的雄心壯志。
弦聲已止,久久,樓上仍然寂靜如死。
小花子吁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用似乎來自天外的嗓音說道:「人,除了互相砍殺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事好做么?為什麼呢?」
徐飛龍感到身上有點冷,喃喃地用充滿感情的聲音說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難不逝;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蓋世英雄。而今安在?唉!她那十指纖纖,滾拂挑撥神乎其神,真令人難以置信。她為何要彈奏這種充滿殺伐的樂曲呢?」
小花子閉上明亮的大眼,幽幽地說道:「我血液沸騰,但卻難過得想哭。」
「我想,她也許會再彈奏一些真會讓你落淚的樂曲。」徐飛龍低聲說道:「你還是走吧,多愁善感的人,是不宜聽高手演奏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