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覆手為雨
「皇上還有何吩咐?「末了,她淡淡地問了一句,吐氣如煙。
白逍遙還想說些什麼,發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眼前的女子冰雪聰明,何須他再多言?
選秀的時節就要到了,就要到了,就要到了。這句話像是一句魔咒,緊緊地敲擊在林芳語的心上,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
它是那樣的沉重,又是那樣的讓人苦澀,甚至,叫人……窒息。
可笑前一刻還在欣賞別人,前一刻還在操縱別人的人生,竟不知危險一步步的來臨。這樣鬥來鬥去,爭來爭去,最後不過是想安生地活著罷了。就是這個小小的願望,於她而言,終究也是奢侈的吧!
自詡無欲無求,自詡活著就是為了安排好弟弟妹妹的一切,自詡守著自己不讓那顆心陷落,因為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將來,替弟弟妹妹安排妥當后的將來,一個被最親的姐妹背叛,被最愛的男人傷害的女子,早就死了心,哪裡還有多餘的情分,留給旁人。
但是這個人是皇帝。
宮柏希翻手為雲的本事她也算是領教了,而真正覆手為雨的,是天子啊!
不是沒想過,早在她與白逍遙的第二次會面,她便猜測了一二,可以為不過是對她憐憫,一時興起而已。她還沒有決絕到,敢拿家人的性命做賭注的地步。
萬聖選秀,先帝因不好女色,本是五年一選。現今天子繼位,根基未穩,朝臣紛紛請願,加之尹紹瑞妃嬪稀疏,便應了這一次,且是大選。凡民間女子,年十一至十四歲,品貌端正,家世清白者,皆可應選。若是落選者,方可自行婚配。
尹紹瑞正值青年,又是儀錶堂堂,王宮貴胄之家,也多有將女兒送入宮中的意思。因為到目前為止,皇后之位懸空,沒有任何妃嬪誕下龍子龍女,不失為要振興一個家族的好時機。
手中冰涼的物體,猶如林芳語此時的心情。
」煩請白大人幫我轉交給皇上,就說他的好意,臣女心領了。「
這玉墜是他所賜,如今用來許願,他也不會強人所難吧。
」你不肯?「白逍遙詫異,已林府目前的局勢,要想走出困境,重整家聲,光是靠林茂之一個人是不行的,姑且不說他還在幼年,就是林宅那一堆人,也註定是拖油瓶。但凡世家女子,自出生起肩上承擔的責任就是為家族努力,努力地向上爬。做皇上的寵妃,是最好的捷徑。再者,皇上還對這個女子頗為有意,即便將來她未必盛寵不衰,起碼也不會太過凄離。
」白大人只需要把話帶到,別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得,又碰了一鼻子灰。
白逍遙看著低眉的女子,那長長的睫毛像一片雲,投影在她優美而削瘦的面頻上,他微微怔了怔,知道她是把他也算在了罪魁禍首的行列,他下意識摸摸鼻子,以他相貌堂堂的容貌,卓爾不凡的氣質,還有百年屹立的家世,尚且不能讓她動容。打那時起,他就以為此女是攀龍附鳳之輩,加之天子對她也有些讚賞,之後的每次見面,白逍遙便將她視作後宮女子。倒不是說他非要此女不可,只是人難得虛榮心爆棚,硬生生被被人比了下去,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吃味。
而今,她居然堅定地拒絕了皇上!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忽然覺得不那麼憋屈了?
」你就這樣的不想入宮么?「隨著一聲凌厲之聲,尹紹瑞一襲藍衣走了進來,白逍遙將含在嘴邊的話收回去,林芳語也見了禮。
」你先出去,我有話想單獨對林小姐說。「尹紹瑞毫不客氣的攆人,他慣是知道白逍遙的性子,在他出門前道:」聽聞金陽的蜜棗糕甜而不膩,你去給朕買些回來吧。「
白逍遙恬不知恥地湊上來:」皇上,買蜜棗糕這等小事還是交給公公來辦吧,為了您的安危著想,臣必須要從旁護衛.……」接受到那剜過來的生硬目光,他咽下了其他的話,調轉了方向:「頂多,臣在門外候著就是。」就算是攆他到十米開外,只要沒出了院子,就憑他的順風耳,也能聽得真真的。通常,陛下是要他在門外候著的。
「既然白卿家這麼中直,朕也不好推辭。你就到院子外護衛吧,嚴防有人偷聽。」
噗!
林芳語險些笑出聲來,原來對付白逍遙這種無賴,是要比他更無賴啊!她一掃之前陰霾,臉上微微揚起笑意,原來對付一個人的方法,是對對付了如指掌,如此你才能穩操勝券。
屋子裡忽然安靜了下來,隱約還能聽到門被吹動的吱嘎聲,尹紹瑞暴喝道:「滾出去!」
但見那門口的縫兒被悄然合上,徒留一室的靜寂。
這是林芳語第二次見皇上,今日的他穿了常服,看起來少了帝皇的威嚴,卻多了一絲飄逸的氣度。
「貪污案,牽連甚廣,所以朕決定微服出巡,以便查個究竟。」
林芳語依例要跪,尹紹瑞擺手:「這裡只有我們二人,你大可不必把我當是皇上,就當是尋常家話吧。」為了表示誠意,他竟然也沒有自稱「朕」。深宮無度,尹紹瑞養成小心的性格,縱然門外有侍衛把手,他也還是秉承「隔牆有耳」的原則,這一聲自稱,何嘗不是提醒林芳語注意說話的措辭。
林芳語闔上眼瞼,站起身來,仍舊不敢抬頭。微服出巡是借口,真正的事情,應該遠比貪污案還要大得多,否則她想不到什麼其他的理由,讓這位在汴都待得好好的皇帝要親自跑一趟。或者,是他無法全心全意地信任白逍遙。
這個念頭只是在腦海中一瞬,隨即被林芳語否定。天子要是不相信白逍遙,不會讓他做貪污案的監察,更不會讓他做他們之間的傳話筒。那個傢伙是絕對不會主動要求的,這一點林芳語很確信。
「我以為你會一口答應。」尹紹瑞開口,話音處帶著一絲意外,可見事情超出他預期,但是、還沒到生氣或是憤怒的地步。
「臣女不敢。」林芳語據實相告:「臣女從未想過入宮。」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不管是究於什麼樣的目的,她都沒有想過:「臣女只是想和主子做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