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順流而下景獨好 上
第十一章順流而下景獨好上
十月初,林芳語帶著妹妹林芳菲,南下金陽,為姨父賀壽。
萬聖流行著這樣的一個風俗,哪戶人家有人死去,家眷在百期之後,便要尋一處熱鬧的地勢,替逝者祈福誦經,以便上天能夠讓其早登極樂。若碰巧哪家有喜事,更是要前去添喜,也是希望能夠早日祛除家中晦氣。
所有人都以為林芳語是如此,可是誰又知道,她是另有想法呢。
金陽城,那座流傳著厚重底蘊文化的古都,卻是前一世林芳語最初最為美好的希望之地,而最後,也是她最為悲慘的轉折之地。
如果不是有這一程,她或許不會把妹妹嫁給表哥,也不會認識國公府的少爺,更不會一廂情願地嫁入寧家,最後淪為表姐利用的工具!
她要看一看,這一世,她那偽善的姨母、多情的表哥還有清高的表姐,到底是何模樣?如若他們沒有算計她也就罷了,若是還如從前一樣,那麼,她便不會再留情面,一個一個撕下他們的面具來!
汴都到金陽的路程算得上遠,林芳語姐妹要從陸路出發,坐十幾日的馬車,到達金陽地界后,還需乘坐幾個時辰的船,方能到達金陽。
如今才過去了五日,林芳菲已經由最初的雀躍變成現在的懨懨之態。再是豪華的馬車也是顛簸的,何況途中要經過一次又一次山路呢。
到了下午時分,林芳語聽著蔣嬤嬤來報,這才笑著對林芳菲道:「好了,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座小鎮,到時候我們在那裡休息一晚,明日早上再出發。」
林芳菲一聽,精神足了些,猛地一個抽身圈住林芳語的脖子:「真的啊?那還有多久才到小鎮?」
其實每一晚都有在客棧住店,第二日再乘坐馬車繼續前行,只是因為顛簸了幾日,身子一日賽過一日的疲乏,馬車上也沒有什麼趣聞樂事,可見的景色不過是撩開帘子的那一片,看久了就覺得大同小異。只有在客棧歇息的時候,每日的菜色都是當地小鎮的特色,再舒舒服服地沐浴,對於林芳菲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來說,怕是最好不過的了。
林芳語也自然知道妹妹的那點小心事,愛吃,好玩,她笑笑,摸摸她的頭道:「快了,還有差不多一個時辰。」
林芳菲伸展四肢,揉了揉發痛的脖頸:「哎喲,好累呀!等我到了金陽,一定要讓表哥帶我去吃遍金陽的美食,玩遍金陽所有好玩的東西!」
林芳語笑著說好,轉過身表情一冷,表哥?這麼快就出手了么?她倒是沒有留意,原來那個好表姐從這麼早就開始籌謀了。是什麼時候呢?父親死去之後,還是,在更早的時候?
但不管如何,只要他們敢有一絲傷害芳菲的舉動,她都不能等閑視之。
這邊蔣嬤嬤過來說,前方就是一個小鎮,看似風景無邊,且地處不算偏僻,過來問林芳語要在哪一處客棧下榻。林芳語擺擺手隨蔣嬤嬤安排去了,她哪裡有時間來想客棧的問題,要知道剛才還吵吵鬧鬧說要大吃一頓的這個丫頭,才不過說了半個時辰便靠在她的膝蓋上睡著了,流了一嘴的口水,偶爾傻兮兮笑笑,也不知是做了什麼樣的美夢。
蔣嬤嬤最為利落之處便是,最能迎合林芳語的心意,主子不在之時,她自己也能獨當一面,有時候林芳語覺得,蔣嬤嬤才是最為了解她的人,她想什麼,做什麼,都在她意料之中。林芳語承擔了太多東西,也樂得有一個人跟她一起分享,她從來不懷疑蔣嬤嬤的忠心,因為蔣嬤嬤是她外祖母陪嫁給母親的老嬤嬤。林芳語雖然沒有見過外祖母,但是就憑著他們當初挑選父親作為母親的夫婿這點,林芳語就相信,外祖父外祖母的眼光斷不會差到哪裡去。
林芳菲側了側腦袋,嘰里咕嚕了幾句,繼續睡去。等到蔣嬤嬤安排好,林芳語還是保持著靠在馬車上的姿勢,一點都不忍心吵醒了妹妹。蔣嬤嬤眼眶一酸,忍住了,道:「大小姐,讓老奴等把二小姐背下來,您也是時候該歇會了。」
林芳語這次沒有遲疑就聽了蔣嬤嬤的話,貪睡的林芳菲雖然被人抬起放到丫鬟的背上,卻一點也沒有被驚醒。林芳語搖搖頭,若是她永遠這般單純可愛,該是多好。是啊,她的妹妹一直都是這般可愛的,若不是他們,她會永遠這麼幸福的吧。
用過晚膳后,林芳語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的確是累了,吩咐紫荊替她打了許多熱水來,自己則挽了發,卸了鞋襪,進了木桶,準備洗去一身疲憊。
水聲潺潺,紫荊站在木桶外面,笑道:「大小姐,讓奴婢幫您吧。」
說著要來替林芳語脫去外衫。
林芳語這時已然挽好髮髻,由著紫荊幫她脫了外衫,又褪去中衣和裡衣,身上只剩下一件水紅的肚兜,上頭綉著朵朵荷蓮,逼真得恰似要散出花香來。紫荊又要來替林芳語脫下最後的屏障,林芳語身子往那邊一靠,說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好。」
紫荊一愣,持著木瓢的手一抖,那木瓢底下的水珠便悄悄滴入水中,沒有一絲聲息。林芳語見她有所誤會,便道:「平日里香椽伺候,也是放好水就出去了,我只是不習慣沐浴的時候,身邊有人跟著。」
紫荊隨即釋然,別了別散落在耳畔的發,恭敬地放了木瓢,退到屏風後頭:「那奴婢在外邊候著,大小姐有何吩咐,知會奴婢一聲便是。」
林芳語輕輕「嗯」了一聲,才道:「不必了,你去看看二小姐醒了沒有,若是醒了,伺候她用晚膳就是。對了,蔣嬤嬤說這裡溫差大,氣候乾燥,你記得多勸二小姐喝一碗湯。我這邊,叫香櫻過來候著便是。」
紫荊這時已經從外關了門,候在門外了。聽了林芳語的吩咐,應了一聲,爽快地去了。
難得享受片刻的寧靜,林芳語坐在木桶里,先是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輕輕嘆口氣。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會全然卸下心中的包袱,做一個最真實最簡單的自己。弟弟年幼,母親羸弱,她是大姐,不能不作出表率。
也不知道,她走了以後,家裡會不會又發生什麼突然狀況?但她相信弟弟只是年紀小,卻是理智的,還有蔡姑姑在,應該不會出什麼大的亂子,這也是林芳語一力要將蔡姑姑留下的原因。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想試一試,看看沒有了她的保護,弟弟能不能獨自處理好事務,如果能,想必父親泉下有知,也該安息了。
林芳語閉上眼,原本平靜的臉龐不易察覺地溢出一絲痛苦,多少個夜晚,她總是夢到父親滿身是血的樣子,弟弟滿眼失望的表情,還有妹妹絕望的哭喊……
「啊!」她從夢靨里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坐在木桶里,水汽氤氳,瞬間模糊了視線。
「吱嘎」!
「誰?」林芳語警覺地問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