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夜未央
第五十七章夜未央
孫敏貞側著頭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張承言，此時已經完全忽略了開車的張榮。
「怎麼了？」張承言察覺到了孫敏貞的異樣：「臉色怎麼這麼差？……」
話還沒等說完，孫敏貞就慌忙捂住了張承言的嘴。動作粗魯，一張小臉泫然預泣，本來就安靜的車裡一瞬間落針可聞。好在張榮也算是跟著三少爺走南闖比見過許多大世面的，掃了一眼後視鏡，馬上告訴自己什麼也沒看見，而且馬上就聾的要什麼也聽不到了。所以稍微的呆愣之後，就馬上標準的目視前方打算找個車位泊車。
孫敏貞顧不得別人會不會覺察出她的異常，此時心裡唯一的願望就是：「別說了，求求你千瓦不要問我。」
「少爺，孫小姐，到了。」張榮停好了車，打破沉默。
孫敏貞驚醒過來，急身下車，她甚至不敢看張承言的臉。怕看見了疑惑，她還沒想好要怎樣解釋；更怕看見了懷疑，她會忍不住落荒而逃。
張承言確實疑惑，在剛才的一瞬間，他明明感覺到了孫敏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恐懼。
他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這丫頭還理都不理人，下車追了過去，指著附近幾個衣著靚麗的女子，帶了幾分玩笑的說：「跑什麼，別說我沒提醒你，丟了這麼帥氣的男朋友萬一被別人撿到了，小心人家可不會還給你。」
這次孫敏貞倒是聽進去了。
這三三兩兩的女孩子手挽著手走在一起，或背或挎著精緻的寶寶，低聲的交談著。衣服明顯質地不錯，眉目之間皆能完全沒有市井小戶的拘謹。
這些名媛小姐，一顰一笑都極其克制，端麗秀美的極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孫敏貞一下就想起有過兩面之緣的金家大小姐——金菲漣來。她應該算是上海灘閨秀中的閨秀、名媛中的名媛了吧！就是王玉墨那樣眼睛長到天上去的人，提起金小姐都是讚不絕口。
那種信服，不是對於顯赫家世的避讓，而是發自內心的擁護。
出身好，有教養，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孩子的榜樣，生活在陽光下。那樣女子才是張家少奶奶的首選吧，孫敏貞骨子裡的自卑叫囂著竄湧出來。張家大少奶奶隱隱的的排斥，四小姐的奚落，孫敏貞一直不敢試著去想張承言的母親真見到了自己會是怎麼樣？
她理想中的媳婦，看張家大少奶奶就知道，出身名門，溫柔持重。孫家這樣在她們眼裡就是實打實的窮人，張太太看不上孫敏貞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承言從小餓教養習慣也更應該與金小姐合得來吧，他喜歡自己會不會也是一時新鮮。若是他迫於家人的壓力放棄了怎麼辦？
山呼海嘯的迷惘和絕望涌了上來。
孫敏貞慢慢抬起頭看著張承言，男人剛毅的側臉抹去稀薄的溫柔，如冰雪一般鋒利。好像他給與的疼愛的喜歡都是一時情迷的假象，等這烈日陽光一出來，就會冰雪消融，一起他多給與的美好都會被融化成一灘污水。張家三少爺會被人說是浪子回頭，踏破一灘污水冰雪繼續前行，而孫敏貞則會被困死在這一團死水裡。
孫敏貞臉上的血色退得乾乾淨淨，顫抖著嘴唇，喃喃的望著面前的男人：「我……我會不會丟了你。」
你也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孫敏貞的驕傲和自尊都不允許她將剩下的話說出口。
蒼白的小臉，泫然欲泣，張承言心疼都顧不得思考不過是個玩笑，外什麼會失態的這麼反常。只一心的安慰她：「沒事、沒事，你就是丟下了，我也會自己跑上來追在你身邊的。」
孫敏貞猶如將要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刻岸邊的稻草，此時也顧不上牢不牢靠。聽了張承言的保證，心中一松，含在眼角的淚水簌簌的落了下來。
張承言小心翼翼的拭去孫敏貞臉頰上的眼淚，順手捏了捏她白嫩嫩的臉龐，逗她說：「哎，我怎麼就喜歡上一個小苦包呢。可別再哭了，不然要是同事看見了我女朋友哭的都流鼻涕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笑話我呢。」
「去你的，誰流鼻涕了。」孫敏貞終於破涕為笑。
「還是笑起來好看，你這一哭，我的腦子都嚇得不轉了。」張承言鬆了一口氣，牽著孫敏貞的手往夜未央裡邊走：「帶你出來就是想你開心一點的，結果還惹你生氣了。我和你說對不起好不好，以後我再說錯話，你就打我好了，不要自己生氣。」
孫敏貞穩了穩情緒，笑笑沒說話。
夜燈初上，街上的行人沒了下班之後的慌張。大多閑適的走著，一邊交談一邊沿著街道間或看上幾眼著兩邊的店鋪。
臨近這一段路的人，門口則聚集著越來越多的私家車。夜未央剛開始營業，那些頗有身家的有錢人便迫不及待的等著消遣來了。
孫敏貞是上了一天的課，下班直接過來的。張承言並沒有提醒她要回去換衣服，孫敏貞對於斜襟襖搭配著遮住腳面的長裙也沒覺得怎麼樣。只當是一般的聚會，可是明顯夜未央又不同，這裡是整個上海時尚潮流的聚集地。
來夜未央，男士們是一水的西裝。講究一點的，領帶、口袋巾不算，還要配一件馬甲在身上；女士們更為統一，一水的洋裝，或是低領泡泡紗的西洋全身圈子，或是和男士一樣的維多利亞襯衫，西裝褲。既幹練又時尚，還有比較誇張的配了網紗長筒的手套，戴上一頂大沿邊的紗帽，看上去像是歐洲古畫上飄下來的姑娘。
相比之下，孫敏這一身老式的裙裝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分外打眼。
若是位其貌不揚的姑娘，做這樣的打扮，必定會被人笑話土氣，不懂時尚。可是傳統的襖裙映襯著孫敏貞水汪汪的大眼睛。孫敏貞長得好，巴掌大的小臉，身上卻一點都不消瘦。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是顯得峰巒疊嶂，盛夏低領子的衣服外邊一大片雪白，勾的人好奇。顏色也選的好，粉襖紫裙，如同一朵雨後新荷，俏生生的立在汪洋的綠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