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練兵（1）

  戴小點心中升起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喜悅，畢竟，聞人犀靈是個如此美麗的女子，當這樣一個女孩兒告訴你，她還把你當成她的未婚夫的時候，想來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生出同樣的竊喜吧？但他隨即就把這種無意義的感覺按捺了下去：「那個，聞人小姐，您對婚約的恪守，我很……」他一時間竟是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了。


  「高興？歡喜？開心？」


  戴小點苦笑了一下：「就說是高興吧。但是很對不起，我可能不會接受。我已經成親了。」


  「我知道，但她是你的妾侍，是不是？」聞人犀靈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語氣中滿是平淡：「按照尊先人和家父議定的，我應該是您的妻子，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這不是問題。」聞人犀靈說道：「我這一次來找您，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承認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婚約，我都是承認的。」


  戴小點完全呆在了那裡，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為什麼？」


  聞人犀靈微微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子，他真的很高，而且非常健壯，像一座大山似的，充滿了男性的力與美。姑娘眼神中難得一見的浮起一絲溫柔：「我知道，你很快就要……上戰場了。我希望你能夠平安的回來。」


  「呃，謝謝？」


  「你放心，我雖然是女子，也知道一字千金的意義。既然我在今天和你說明這件事，就絕不會食言而肥，不管你將來怎麼樣，也不管你是不是會受傷、會殘廢、會被炮彈炸得四肢不全……」


  「聞人小姐，你到底有多恨我？」


  聞人犀靈第一次有了些許人性化的舉動，紅潤嬌嫩的唇瓣抿緊——是在極力憋著笑！飽滿的胸脯起伏几下，才緩解了大笑的衝動：「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會怎麼樣，我都會記住我對你的承諾，把你視作我的未婚夫！」


  說完，她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遞了過來：「這是我媽託人從天津給我寄來的，是在大悲寺求來的護身符，我……想，你能帶著它。」


  「這個，太貴重了。」戴小點急忙說道：「這是令慈為小姐您……」


  「我知道，是為我求來的，但它既然是我的，我想，我就有處置它的權利。而現在，我想，你可能會比我更需要它。」姑娘說著，把盒子塞到他手心裡，手掌接觸的剎那，戴小點清楚的看見，她臉上漾起的濃烈的紅暈！


  「那個，聞人小姐，請您等一等！」戴小點幾步追上，攔在她面前，說道：「那個，聞人小姐，請問，為什麼？」


  聞人犀靈明亮的眸子像是會說話似的望著他，戴小點乾咳了一聲，問道：「我是問你，為什麼會願意恪守這份已經被中止的婚約？」


  「我想你也能看見，我生得很漂亮，比很多女子都漂亮，」聞人犀靈的話語里透露出強大的自信，是的，就是自信，來自於對自身容貌的自信，而事實上，她也有這個資格。「像我這樣的女子，不找個男人嫁，總有男人要娶的。與其這樣，不如自己選擇一個最合適的。你認為，這個解釋怎麼樣？」


  面對這樣的回答，戴小點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姑娘向他點點頭，輕巧的繞過他，消失在了院門口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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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砰！」一連串的槍聲響過，對面50米遠處放著的二十五個酒罈子左右冒起青煙，其中有6個被打碎了，其他19個卻還是完好無缺，看得出來，開槍的人準頭太差了！

  「記住，開槍的時候，屏住呼吸，扣動扳機的手指要沉穩而堅決，千萬別和吃了煙袋油子似的哆嗦，」戴小點說著，站到一個戰士的後面，身體壓住他，幫著他拉動槍栓，頂上一顆子彈，「你的眼睛、步槍的準星、還有前面的目標要形成一條直線，穩住、穩住，對，開槍！」


  「砰！」子彈在空中劃過一道火線，精準的從大肚皮的酒罈中間穿過，嘩啦啦一陣碎響，酒罈碎裂了一地。


  年輕的小戰士一臉歡喜，驕傲的看向自家長官。戴小點笑著在他頭上拍了拍：「記住射擊時的要領，下面要的就是千百次的訓練了。別怕浪費子彈，管的起。」


  戰士們呵呵傻笑，戴小點站直了身體，低頭看看，半截褲腿都浸泡在泥水裡，以他的身體素質，自然不會擔心什麼，唯一的麻煩就是在泥水中的行動很不方便。但凡事利弊相隨，對於守方不利，鬼子進行攻擊的時候，自然也會更要受到極大的拖累了。


  他爬上壕溝，拿過一支步槍，再重新跳下來，學著鬼子可能的攻擊動作，在遍布泥水的壕溝中來回衝撞，不得不說，水的阻力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落水，人體的動作必然會出現偏差——可不能小看這僅僅幾秒鐘的偏差，在瞬間生死的戰場上，幾秒鐘，可能就是十幾條人命的差別了！

  他就這樣趟著水，在壕溝里來回走了幾步，驀的大喝一聲：「趴下！」


  身邊的兩個戰士同時一呆，卻見旁邊的一個傢伙二話不說，直挺挺的趴在了泥水中，雖然在極短的時間裡就再度爬起，但身上的軍裝還是被濕透，再也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了：「看見了嗎？」戴小點說道：「這是你們的營長，對長官的命令，沒有片刻的遲疑，反倒是你們，居然還傻站著不同？怎麼，還要長官請你們趴下嗎？」


  「…………」兩個戰士猶豫了功夫，馬文順一人踹了一腳，把兩個戰士踢得摔倒在泥水中，「記住，長官讓你趴你就趴、讓你站就站、讓你坐就坐。總之一句話，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管你是在和鬼子拼刺刀還是準備扔手榴彈，長官的命令下達，就要沒有半點猶疑的立即執行，明白了嗎？」


  兩個戰士都要被嚇哭了，委委屈屈的爬起，臉上不知道是泥水好是淚水，只是一個勁的點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馬文順向戴小點一笑：「大哥，您先回指揮部吧，這裡的訓練由我來就可以了。」


  「沒事，現在時間還早。按照計劃開始吧？」


  「是！」馬文順答應一聲，把一個戰士叫過來，他是下屬的一個班長，叫姚根錄，青縣本地人，參軍純粹是出於同鄉青年都去參軍，他也跟著湊熱鬧，不料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曾經念過幾年私塾，識得幾個字，便當場被提拔為了班長。


  姚根錄顛顛的跑了過來，點頭哈腰的笑道：「營長，您找我？」


  「叫上班上的弟兄們，跟我過來。」


  「哎，是。」姚根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把班上的十幾個人叫上，跟在營長身後，直奔對面，等到了那一排用於射擊的酒罈前方，馬文順一擺手，示意姚根錄帶人，向著友軍的方向卧倒下來，隨即向戴小點做了個手勢。


  戴小點不敢怠慢，喝了一聲：「全部卧倒！」帶領戰壕中的戰士盡數蹲了下去。


  「姚根錄，看見了嗎？對面就是敵人所在的戰壕，開始射擊。」


  姚根錄大吃一驚，雖然旅長已經帶領弟兄們都隱藏起來了，子彈也不會拐彎，但這種事不好說的，萬一真的傷了自己，可怎麼得了？「姚根錄，你聾了？」馬文順厲聲罵道：「開槍！」


  姚根錄不敢反抗，端起步槍，盡量把槍口向上，扣動扳機，砰的一聲，子彈根本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還不等他擦擦額頭的冷汗，后腰就重重的挨了一下：「姚根錄，你裝哪門子王八蛋！你是第一天練習射擊嗎？你當我看不出來嗎？子彈都快打到我了！你這是朝前面的敵人開槍嗎？我告訴你，你他媽的要不想打鬼子就快給我滾，少在這裡浪費子彈！」


  姚根錄都快哭出來了，「營長，那邊是咱們自己的弟兄啊？旅長……也在那呢？」


  「廢話，我不知道，還要你告訴我？」馬文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步槍，一個魚躍卧倒在地，槍口前伸，瞄準、開火：「砰！」槍聲響過，子彈擦著戰壕的邊沿飛過，濺起一片泥塵：「都看見了嗎？就是這樣開槍！你們別以為這是逼著你們殺害自己的戰友，告訴你們，這是讓你們提前感受一下，什麼叫真正的戰場！等一會兒你們這邊打完了，就得等著對方還擊了！」


  姚根錄心中更害怕了，對面的戰友總還有一個戰壕可以隱蔽，他們這邊可是什麼都沒有啊？哦不對，不能說什麼都沒有，還是有幾個酒罈子的，可，那玩意麵對子彈，又能頂個什麼用？


  馬文順扳著臉，在姚根錄一個班身後走過，嘴裡不時咒罵、呵斥，戰士們著實惹他不起，也知道這可能是參軍的弟兄們都要共同經歷的訓練內容，最初的驚恐之後，開始端起步槍，學著他的樣子，向著戰壕前端開火，他們的槍法還是很糟，但幾分鐘之後，這十幾個人的一個班，已經開始有人能夠學著營長的樣子，把子彈精準射擊在戰壕的邊沿了。


  等每個人十發子彈打光，馬文順讓姚班的14個人保持原地不動，自己則返回戰壕，向旅長點點頭，示意他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工作。戴小點接過一支步槍，向著姚根錄喝道：「聽著，誰要是敢亂動亂跑，被子彈打死或者打傷，全是活該！弟兄們，開火！」


  戴小點、馬文順、林寧、郭春亮、連鵬等人每人一條步槍，槍口探出戰壕，對著姚班所在的位置猛烈開火！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了，不論是射速還是子彈的落點，都要遠超這些新人，五支步槍輪番開火，啪啪啪的槍彈聲連成一片，竟似是有著輕機槍才能達到的射頻，至於子彈的落點，更像是經過測量的一般！

  姚根錄等人可不知道旅長、營長的安排，他們是新兵，對長官的命令有本能的畏懼，又不敢動彈，萬一真的被流彈所傷呢？自己往哪說理去？嚇得凄厲慘叫，聲震四野！戰壕中響起戰友的陣陣鬨笑聲。


  槍聲中，姚班的一個戰士心理防線完全崩潰，不顧一切的跳起來，轉身就跑！馬文順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傢伙，又是羞臊，又是惱怒，正想把他喊回來，戴小點揚手一槍，把這個逃跑的戰士當場擊斃！隨即大喝了一聲：「收隊！」


  姚根錄臉色如死人一般的蒼白，他可真沒想到，班級里會有人當逃兵，更沒有想到，有人居然真的會開槍擊斃了這個傢伙？

  把一營的戰士聚齊，戴小點說道：「接下來，是以排為單位，繼續進行這樣的訓練，你們剛才也看見了？只要有人敢於當逃兵，軍法不容！馬文順，把那個逃兵的屍體收斂了。」


  戴小點施以雷霆，是連馬文順事先都沒想到的，陰沉著臉色擺擺手，有人過去處理屍體，不提。他則走到戴小點身邊，苦著臉問道：「大哥，怎麼還……真殺了？」


  「你以為呢？這還是在訓練，就頂不住，想當逃兵，要是真的到了戰場上，這樣的一個人，你知道會給軍心造成多麼大的影響？」戴小點疾言厲色的說道：「還有你，馬文順，你身為一營之長，部下出了這樣的怕死鬼，你不知道找自己的責任，還要來質問我嗎？」


  馬文順緊咬后槽牙，大聲說道：「卑職不敢！」


  「你最好不敢，我告訴你，要是在這種訓練中、或者在真正的戰鬥中有逃兵出現，我就第一個撤了你！」


  「是、是！」馬文順又委屈又憋氣，咆哮著大叫兩聲，轉身怒罵：「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這可不是和你們鬧著玩！誰要是再敢當軟骨頭，子彈不留情！給老子繼續訓練！」


  「是！」戰士們再度端起步槍，這一次訓練，從士兵們的精氣神就可以看得出來，那個被擊斃的戰士，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心裡壓力，再不復剛才那種渾身軟趴趴、要死不活的訓練態度了。


  戴小點站在壕溝上面，冷漠的注視著這一切變化，卻沒有任何歡喜的表情，時間還是太短了！照這樣的訓練進度，如果給他一個月，不，半個月就好，就足以讓這些從未拿過槍的農民，在戰場上有上佳的表現，但現在呢？東線戰場已經打響，對面的第108和第10師團是絕對不會耽擱太長時間的。按照他的估計，在這個星期之內，戰鬥一定會徹底打響！到時候，接受訓練的這些新兵，有多少人要死在鬼子的炮火轟炸下？想到這個問題，他的心都在一陣一陣的抽痛！


  戴小點向遠處招招手，石十七牽著幾匹馬過來，戴小點扳住馬鞍，飛身而上，「等一會兒訓練結束，通知各營長，到李豹庄指揮部開會。」


  「是！」


  戴小點猛的一抖韁繩；「哈！」軍馬長嘶一聲，咆哮著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