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七七事變(5)
對盧溝橋作戰的日軍吃了大虧,但戴小點的勝利於大局無補,宛平城外的火車站首先失守,緊接著,龍王廟方面的3連守軍被全殲,日軍在指揮官一木清直的帶領下,只用了15分鐘就解決了戰鬥,堪稱神速!
城內正準備出發的周永業等人突然聽到槍聲,都有些慌了手腳,本來就害怕日本人會採取軍事行動的魏海樓更是嚇得雙腿發軟,一個勁的問:「怎麼了?怎麼了?哪裡打槍?」
櫻井也是一愣,軍方怎麼胡來?我們還在城內呢,外面就開戰了,這豈不是要讓我們成為人質嗎?「王桑,」他問王冷齋,「城外有貴軍駐紮?」
「沒有、沒有。」
「沒有?難道是我們日本人在向天上放槍嗎?」寺平忠輔大尉大怒,厲聲質問起來。
王冷齋在日本人咄咄逼人的態度下很快軟了下來,「這,可能有吧?」
松井心中大罵不絕,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說道:「現在就出城去,即刻制止雙方交戰。諸君認為怎麼樣?」
王魏兩個沒開戰的時候就害怕,遑論當下?偏偏又不敢說不去,面面相覷之下,誰也不說話。周永業看出來了,苦笑著說道:「冷齋兄,如果兄弟說你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就是兄弟看不起你。眼下槍響了,咱們不能在國際上丟這個人,不如兄弟帶你走一趟?」
王冷齋大喜,一把握住周永業的手,連連點頭,「振工兄肯去,那就再好也沒有了!一切就全都拜託老兄了!」
於是周永業和林耕宇上了日本人的汽車,櫻井坐在汽車水箱上,手中拿著一根找來的竹竿,挑著一面白旗,突突突的出了城門,二十幾分鐘之後,到了盧溝橋戰場。
戰鬥剛剛停止,戴小點正在準備應付日軍的第二次進攻,看見有汽車過來,上面還搖動白旗,帶著幾個人迎了上來,他和周永業不認識,但身後的士兵看見日本人坐在車裡,眼珠子都紅了,一個個哼唧有聲,恨不得當場把他們拉出來,就地槍決!
戴小點和周永業說了幾句話,眉頭一皺,「周處長,這時候過橋去,如果被雙方的子彈傷了,卑職付不起責任啊。」
周永業出門之前也沒有想到盧溝橋前的情況會這麼慘烈,剛才的勇氣早就不翼而飛了,這會兒聽到守軍長官的說話,更覺得有理,把同樣的話對櫻井說了一遍,櫻井一翻白眼:「那你說怎麼辦?」
「咱們還是回城吧,商量之後再定,如何?」
櫻井不願意回城,己方的情況不清楚,但盧溝橋顯然還在華軍手中,看看現場的情況,日軍應該是吃了虧,他急於知道具體,恨不得飛過盧溝橋去。但此次從北平過來,是有任務在身的,當下只得點頭,於是,又坐上汽車,返回宛平城。
戴小點目送汽車離開,重新回到己方陣地,日本人一個小隊的士兵幾乎全部扔在了盧溝橋頭,一時間不敢造次,戰場上得以恢復了短暫的平靜。華軍的屍體被臨時抬到後面,受傷的緊急處理,粗略數數,陣亡的不下二十人,如果算上受傷的,丁大有的一排已經給打殘了——他的2連在不足半小時的戰鬥中,就喪失了三分之一的戰鬥力。
把一排安排下去,命令二排登上橋頭,加固陣地,準備作戰,忽然聽身後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回頭看看,急忙站了起來,舉手敬禮,「營長!」赫然是金振中帶著警衛上來了。
「小點,怎麼樣?」
戴小點不及說話,馬文順先替他吹噓起來,「營長,您是沒看見,日本兵讓我們宰了60多!您看看,都在橋頭前的陣地上躺著呢!」
金振中一驚,隨即大喜!「漂亮,小點,乾的真漂亮!」
「咱們的傷亡也挺大的,我的一個排都打殘了。」
金振中貓著腰上了橋,趴在陣地后看看,敵人的屍體確實不少,有些甚至滾落到橋下的玉米地去了,壓塌了不知道多少玉米秸稈,噴涌的鮮血飛濺得青黃色莊稼地里一片殷紅,看上去亂七八糟的,「小點,這一仗幹得真他娘的漂亮!等徹底把小日本打跑了,我給你請功!」
戴小點含蓄的一笑,問道:「營長,城裡怎麼樣,有什麼消息嗎?」
金振中臉色陰沉,掏出煙捲點燃,訥訥的說道:「宛平車站丟了、龍王廟也丟了——就堅持了15分鐘!你說說,老胡是他娘的幹什麼吃的?」
馬文順突然在心裡打了個激靈!「連長、營長,那,3連的弟兄們呢?不會……」
金振中嘆息一聲,沒有說話,馬文順立刻落下淚來,從新兵連一起走出的弟兄,有4個人分到了那裡,這才幾天的功夫啊,就這麼沒了?「連長……?小任他們……」
戴小點眼睛一瞪,硬生生的把淚水憋了回去,佯罵道:「你哭什麼?他們都是好漢子,為國報效,死得其所!」
「可……人都死了啊?」
「你放心,中國人的一條命總要用千百條小日本的命來換的!你只要不死,還怕日後沒有殺這些王八蛋、給他們報仇的機會嗎?」
馬文順不再多說,坐在一邊的沙袋上,摘下軍帽捂著臉,嗚嗚的痛哭起來。身邊的戰友有的拍拍他的肩膀、有的揉揉他圓滾滾的腦殼,用戰士特有的方式,表達心中的慰藉。
宛平城內,周永業等人的汽車二度回城之後,吉星文即刻下令,把城門堵死,219團現在的兵力配置完全不敷使用,他這次從長辛店趕過來,只帶著井森林的1營和金振中等人,陳光然的2營還留在長辛店,如果算上金振中駐紮在宛平車站、盧溝橋和龍王廟的部隊,合計是一個團的三分之二的兵力,總數在一千出頭(國/軍一個營的戰鬥部隊是550人)。
他和陳光然合計了一下,1營現在還是滿員的,金振中的3營分散各處,幾個主要防禦地點都安排了一個連的兵力,但他剛剛得到消息,除了戴小點的2連還在固守盧溝橋陣地,其他兩處都丟了!
吉星文又心疼又懊惱,展開地圖來看,宛平和盧溝橋形成一個夾角,其中任何一個有失,另外一個都要直面日軍的兩線攻擊作戰,憑他這點人馬,根本承擔不起這樣的戰鬥!因此一面讓金振中立刻出城,一面給南苑打電話,請求何基灃立刻派人過來,增援友軍,同時,他也參加到了中日雙方的會談之中——在當時的29軍,幾乎完全是憑藉下級將士的熱情在作戰,根本沒有形成完整的戰場指揮系統,這種延誤戰機的表現,這也為日後的一敗塗地埋下了伏筆。
到早上九時,兩個日本兵大搖大擺的到了宛平城下,抬頭向上看看,哇啦哇啦喊了一通,旁邊是一個翻譯,說道:「日本皇國華北駐屯軍指揮官牟田口大佐閣下有話告知中國守軍方面,為兩國和平友好計,現在有如下條款,請列位仔細聽著:第一,於本日午後6點前,華軍退至永定河西岸;第二,通知城內日本居民退出城外;第三,城內的日本顧問松井、櫻井、寺平,翻譯齋藤等人撤出城外。如果逾時不能履行上述條款的話,我軍就要正式展開戰爭行動,到時候,一切責任,全部要由貴方承擔!」
守城的井森林氣得臉色發白,真恨不得連開兩槍,直接把這一對混賬擊斃在城下,回頭惡狠狠的啐了一口,「你們聽見了?去,全都告訴團長和王縣長他們知道。」
士兵飛奔到縣衙公署,把日方提出的要求逐一說了,王冷齋幾個獃獃的看看彼此,都瞧出了對方心中的驚恐!這種要求怎麼能答應?當自己比別人多長了一顆腦袋嗎?
日本方面商量了一下,松井還是不願意放棄和平解決的途徑,最後決定,讓松井、寺平出城,櫻井和齋藤兩個留在城裡,同時讓林耕宇從西門出城,儘快返回南苑,向那裡的駐軍聯繫,同時等到秦德純的命令。於是三個人分別行動,城門已經堵死,用糞筐把三個人分別系了下去。
接下來的談判進行的很不順利,松井在中國呆了多年,有中國通的外號,深知這些冀察政務委員會的中方代表都是應聲蟲,指他們能在現場作出決斷,無疑緣木求魚,他也懶得和對方多說,抓起電話,要通了秦德純,和他在電話里哇啦哇啦的說了起來。
眾人都聽不懂,只是看松井的面色很是不善,半晌的時間,他手持電話,轉頭說道:「周桑,請你接電話。」
周永業接過電話,只聽秦德純說道:「振工兄,無論如何也不能簽字啊,你是代表委員會去參加會談的,你要是簽字,就有了效力了。」
「請您放心,我保證不會那樣做,並且一定會堅持到底。」
「那就拜託振工兄了。您請王縣長說話。」
王冷齋接過電話,在這邊點頭哈腰,最後說道:「請市長放心,鄙人一定做到城存與存、城亡與亡!」(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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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中午時分,天氣逐漸悶熱起來,空氣中滿是化不開的血腥氣,混合著溽熱的空氣,讓人渾身上下黏糊糊的難受,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脫光,一口氣跳進橋下的河水裡才舒服。
霧靄和硝煙早已經散去,河面對岸的日軍陣地清晰可見,已經有11式輕機槍和92式重機槍出現在防線上,戴小點暗暗叫苦,92式分量太重,萬萬不會用於衝鋒作戰,還可以不必考慮,但日軍如果在戰鬥中使用輕機槍進攻,將會給己方帶來相當大的傷亡,「營長,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娘的,小日本是真想大幹一場了?」
「咱們這邊都是中正式、漢陽造,還有手榴彈,營長,您得想想辦法啊?」
金振中和他並肩趴在前沿陣地,向敵方陣營瞭望,鼻子里聞著沙袋被子彈擊穿后發出的糊臭味,一個勁的皺眉頭,「小點,你和我說老實話,要是日本人真不顧一切的壓上來,你能堅持多久?」
「憑我現在的人,三個衝鋒我能打退,再多就不保險了。計算下來,一個半小時吧。」
「我要是再給你一個連呢?」
「四個小時。」
金振中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小子,能堅持那麼長時間?」
「給我兩個連,加上小日本這樣的火力配置,在宛平城不丟的情況下,日本人休想上橋一步。這,我敢保。」
「人我去想辦法,機槍嘛,我找團長去要,至於說宛平城,那不歸我管。」金振中呲牙一樂,說道:「小點,團長讓我傳達何師長的電話,日本人要是上來,咱們就還擊,他們要是不過來,你也不能主動出擊,明白嗎?」
「這是什麼意思?坐等著挨打嗎?」
「你少廢話,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金振中罵了一句,拍了拍他的頭,「就這樣,我把盧溝橋就交給你了,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找你說話!」
戴小點沉默無語,看他轉身要走,忽然叫住了他,「營長,你剛才說給我加派兵力的?」
「知道、知道,等我進城,和團長彙報了之後再說。」
注1:城內談判的情節,來自於周永業的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