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1章 鄴縣之爭（六）

  當秦軍得知有一隊趙軍路過自己大營時，立刻有一支約有五百餘人的騎兵隊衝出大營，沿著蒯徹行走過的蜿蜒小路向安陽城的方向追去，可當他們抵達安陽城下時，蒯徹的百餘名騎兵早已護衛著他回到了安陽城中。


  城內，趙軍士兵三三五五的巡邏著每一條街道，有一隊民夫剛剛吃完早飯，他們負責運送滾木雷石去城頭布防，雖然秦軍這段時間已經很少向安陽發起猛烈進攻，但是防禦必不可少，尤其趙凱已經下達了嚴令，有敢玩忽職守者，就地正法。


  蒯徹的騎兵隊穿過長長的街道，直接來到了位於城北的趙軍大營，不需通報，蒯徹打發百餘名騎兵自己回道自己的營房休息，他則急匆匆趕到了趙凱的中軍大帳。


  趙凱也是剛剛起床，近一個月的鏖戰，趙凱整個人已經消瘦了很多，這幾天也趁著秦軍攻城的節奏有所緩解，趙凱才能稍稍歇息幾天，睡個安穩覺。


  此時得趙凱正在吃早飯，安陽城的補給物資已經很久沒有送來了，上一次趙軍突破了秦軍的防線，才勉強送來一些糧食，而這些糧食遠遠不夠安陽城的軍隊食用，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趙凱便讓軍中每日節省糧食，稀粥，小餅，只要能挨到秦軍退兵，就算勝利了。


  所以趙凱的伙食也在減少，他每天只吃兩頓飯，一個小餅，一碗稀粥，此時蒯徹急匆匆走進來，趙凱聽到腳步聲后看向帳外，發現是蒯徹之後，趙凱放下了手裡的小餅，略顯無奈的笑了笑：「蒯大夫這麼快就回來了？」


  蒯徹走進后慌忙給趙凱施一禮，之後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他本想等趙凱吃完早飯之後再與他談楚國的事情，但是自從蒯徹走進大帳之後，趙凱便吩咐始終站在身旁的一名親信隊長收起了早飯。不再進食了。


  自從趙凱把武商派到軍旅中后，他身邊便提拔了一個新的隊長負責陪伴自己，護衛自己，統領親兵隊。這人叫小七，很多人多習慣叫他七隊。


  他也是功勛卓著的人，而且非常年輕，比趙凱小兩歲，對趙凱的起居了如指掌。而且，是趙凱身邊比較信得過的人，所以，他便繼任武商之後，成為了趙凱的親兵隊長。


  小七收走早飯之後，趙凱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擦嘴，之後笑道：「說說吧，這趟楚營之行如何？」


  「應該說，還算順利吧，只是我看項羽此人。未必能成事，恐怕將軍所託非人了。」蒯徹說到這，不禁搖頭嘆息一聲。


  趙凱略感詫異，難道，自己預算錯誤了，項羽終究不肯提前動手嗎？

  趙凱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他起身在帳內踱步，走了幾步之後，趙凱看向蒯徹，帶著一絲困惑道：「難道。項羽不肯起事嗎？」


  「不，將軍你誤會了，不是項羽不肯起事，而是……他不肯進兵朝歌。他想要直接進攻秦軍，直接擊垮章邯，他覺得將軍提議兵進朝歌是一步廢棋，而且，他很不屑於章邯，他認為。他可以在一戰之內擊潰秦軍，誅殺章邯，我覺得……項羽似乎有點……」蒯徹還沒說完，趙凱已經笑著插一句：「桀驁不馴？自視過高？還是眼高於手？」


  趙凱的態度似乎早已料到項羽會這樣似的，這倒讓蒯徹不淡定了，他略顯遲疑著說：「難道不是嗎？」


  「呵呵，我相信項羽有這個能力，若他真的兵進朝歌，聽從我的安排，那他就不是項羽了。」趙凱笑了笑，之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拿起桌上的純鉤劍，慢慢抽出寶劍，用手摸著劍韌，口氣變得冰冷而決絕：「只要楚軍北進，不怕他章邯不撤兵，安陽之圍快解了。」


  趙凱說完，他忽然看到蒯徹嘴角動了動，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好像又努力壓制住了，趙凱便笑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我昨夜去楚營的時候，發現項羽帳下一個執戟郎長得非常雄偉，而且，此人的氣質絕非凡品，以我行軍多年的經驗來看，此人絕非庸才，可惜，卻甘願在項羽麾下做一執戟郎，而項羽卻視人才而不用，我覺得，項羽不能唯才是用，這是他最大的弊端，所以，我說項羽難成大事，將軍恐怕要撲空了。」蒯徹終於說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但是這一句話，尤其是『執戟郎』三個字，卻無形中提醒了趙凱，他眼光如炬的望向蒯徹，忽然口中蹦出兩個字：「韓信？」


  「將軍認識他嗎？」蒯徹怔住了。


  這個韓信，歷史上赫赫有名，是一個良將，而且韓信用兵，多多益善，可見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沒有韓信，劉邦也未必能夠一統天下，此時聽到這個名字，趙凱如遭點擊一般，渾身一震。


  好半響，趙凱不由朗然大笑起來：「項羽不能用韓信，才會成就我們他日的崛起，此人，我趙凱要定了！」


  ……


  此時得楚營內已經是鼓聲隆隆，這是中軍敲響的鼓聲，各營早已吃完早飯，此時聽到鼓聲響起，開始有士兵集結道校場之中，演練隊形，幾人一隊互相廝殺，騎兵則練習騎射，控馬等。


  這是楚軍的日常訓練，雖然沒有和秦軍開戰，但是常被訓練時不能荒廢的。


  但是此時楚軍糧草供應已經開始出現短缺，天寒地凍，大雪接連的落下，道路閉塞使得楚軍苦不堪言，而宋義不體恤將士，只顧著自己飲酒，高歌，早已怨聲載道，他卻不查不問，以為一朝軍權在手，便可穩住楚軍人心。


  項羽在送走蒯徹之後，他一夜都沒有睡，只是讓虞子期陪著他在營內走了一圈，將士們對宋義的不滿已經擴散到每一個營盤之內，項羽心知肚明，只是他還要和亞父商議一番之後，才好行事。


  此時天色大亮，各軍都開始集結訓練，項羽便帶著黥布和龍且，虞子期三人急匆匆離開自己的大營，向東而去。范增的營房坐落在東面。


  行了約一炷香時間，項羽來到了范增的營房，不需通報，項羽便直接闖了進去。范增年歲已高，寒冬的天氣讓他有些吃不消，再加上這幾天天氣驟然轉涼，范增這把年紀沒有病倒在這裡，已經是萬幸了。


  更重要一點。河北的天氣照比山東一帶要寒冷的多，所以，范增這幾天很少出營，一般都是我在營房裡，看一些書，聽一些斥候的彙報，便可以掌握目前的局勢。


  范增從趙凱做出的一系列舉動中看出，趙軍的分裂，使得趙凱已經開始謀划廢立趙毅了，而且。秦軍逐步向東進軍，趙凱故意放出一條路，而全力潰縮戰線，主攻鄴縣，其目的是什麼？定然是借刀殺人，想要用秦軍的勢力除掉趙王毅，這樣，趙人就不會怪趙凱不援救巨鹿了。


  畢竟秦軍勢大，而如果秦軍想巨鹿進兵，章邯就會鑽進趙人伏下的圈套。一步步走進深淵，再有齊燕兩國的援軍，估計秦軍這次難以取勝了。


  所以，范增無形中已經意識到。時機到了，可宋義卻按兵不動，他在等待什麼機會？

  范增思慮了近兩天時間，他終於摸頭了宋義這支狐狸的尾巴在哪裡，宋義之所以不肯進兵，他也是在觀望。他的目的並不是除掉秦軍，而是等秦軍徹底困在巨鹿之後，他可以直接轉走河內，直取函谷關，函谷關破，天下震動，秦軍已無力回援，那時，關中王除了他宋義，還有何人能夠穩坐？


  想到宋義的奸計，范增也只是呵呵一笑，宋義把項羽想的太簡單了，這個項羽，除了項梁，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夠駕馭他。


  果然，就在范增思慮這些事情的時候，項羽已經帶著黥布等人快步走了進來，剛剛進賬，項羽便一副關切的模樣，直接走到范增身前，雙手扶著范增道：「亞父這幾天身體好些了嗎？」


  范增笑著擺擺手：「老了，不中用了。」


  之後范增指了指一旁的軟席，示意眾人坐下，之後范增又道：「我聽說，昨晚有趙國的使者來了？」


  范增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項羽略感驚訝，但是很快，他便笑道：「是趙凱麾下的謀士，蒯徹，趙國的一個大夫而已。」


  「哼哼，讓我猜猜，蒯徹來，一定是建議將軍儘早下手，除掉宋義的吧？」范增笑道，隨即，范增目不轉睛的凝視項羽，眼神中多了一絲堅毅，就好像要看穿項羽的心一樣，好一會，范增反問道：「這件事，將軍怎麼想的？」


  「唉……亞父您也清楚，如今形勢依然明了，秦軍久攻安陽不下，正是我軍北上直搗敵穴的好時候，可宋義匹夫屯兵黃河一線，卻不肯進兵，眼看著趙軍一天天吃緊，我決定響應趙凱，發兵北援！」


  「北援是假，誅殺章邯才是真，誅殺章邯可緩，結交趙凱才是真吧？」范增又問。


  項羽點點頭，他沒有什麼可隱瞞范增的，只笑了笑道：「趙凱允諾我，願意和我一同入關，幫我奪下關中王。」


  「將軍有想過嗎？趙凱無緣無故為何會幫助咱們？只因為我們幫他解了安陽之圍嗎？眼下形勢非常明顯，即使我們不北進，章邯也堅持不了多久了，他攻不下安陽，必然會去打巨鹿，這是明擺著的事，只是我們若是北上，會給章邯無形中施壓，提前促成章邯東進，但其中卻出現了一個利益問題，將軍你想到了嗎？」范增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凝視項羽。


  項羽不知道範增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但是范增說的頭頭是道，他不免有些猜疑，便詫異道：「亞父說的利益，是趙國自己的利益還是我們楚國的？」


  「兩者都有。」范增剛說完，帳外響起一名軍侯的彙報聲：「稟告將軍，上將軍有請，讓您速去中軍。」


  范增向帳外應一聲，吩咐軍侯通知傳信兵，自己隨後就到，之後范增看向項羽，繼續說道：「趙凱的心頭大患，唯獨趙毅，趙毅公然決裂趙國，張耳輔佐趙毅堅守巨鹿，那麼，趙凱必然需要解決趙毅，而趙毅卻不能死在趙凱手中，所以，趙凱想要藉助秦軍之勢除掉趙毅，秦軍之勢遲遲不肯東進，趙凱便想到了用我們楚軍來促使秦軍東征巨鹿。」


  范增停頓了一下，之後又說：「不過，章邯即使兵圍巨鹿，也需要一定時間才能攻克此城，而趙凱若旁觀巨鹿被圍，趙人會說他不義，他便失去了人心，可趙凱若出兵相救，我軍再殺奔巨鹿，章邯恐怕根本無法攻克巨鹿，便會失敗，那樣，趙凱的計策便會失算，所以，趙凱想要促成此事，必然會勸說我軍兵進朝歌，斷章邯退路，這樣，會拖延我軍抵達巨鹿時機，而趙凱也可以藉此機會奪回鄴縣，整肅軍紀，編製軍隊之後東進巨鹿，那時，一切都晚了，巨鹿必然失守。」


  范增一語點破了其中的奧妙，項羽氣的眼珠子都瞪圓了，難怪蒯徹一再強調讓自己兵進朝歌，趙凱希望自己斷章邯的退路，其中原來只是趙凱想要藉助楚軍的聲勢恫嚇章邯，讓他東進，而並非希望自己幫助他清理秦軍。


  這個不講信譽的趙凱，項羽雷霆大發，便要提兵北進，順便把趙國也滅掉，范增卻笑了笑：「將軍大可藉助這次機會，扶立趙毅穩坐趙王，這便可以無形中打壓趙凱。」


  「扶立趙毅？」項羽略顯不解。


  范增笑了笑：「趙凱乃是梟雄，不可讓他除掉趙毅，掌控趙國，否則他日，必是我軍心頭大患，而這次趙凱既然允諾陪我軍西征秦關，不妨帶上他，見機行事便可。


  」值錢不亞父說的利益，和我們楚國又有什麼關係呢？「


  項羽沒有接著趙凱的話題繼續討論下去，對於項羽而言，趙凱即使在強大，也只是一隻飛不上枝頭的家雀而已，他並不放在眼裡，而此時范增聽他問起楚國的利益，范增便掠須笑道：「楚國的利益，便是將軍能否掌控楚軍，秦滅之後，天下之勢當由誰掌控？」


  范增說到這，他便不再多言了，右手撐住桌子慢慢起身，之後拍了拍項羽的肩膀道：「機不可失，將軍不準備陪老夫去會一會宋義嗎？」


  范增眼露凶光，一股寒氣直逼項羽，項羽與范增目光相視之後，便領會了范增的寓意，他不由摸了摸腰間的斷劍，隨即喝令黥布等人一同前往，之後一行人帶著五百精銳騎兵，向著楚軍中軍大帳疾馳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