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4章 烽火東阿(四)
項梁的中軍大帳里,各級楚將紛紛趕來,近七十人擁擠在帳中,分成左右兩排,眾人議論紛紛,帳內一片嘈雜。
一些身份略高的則坐在項梁下首的兩側,如項伯,范增,趙凱等。
此時項梁還沒有來,但是帳內已經開始熱議了,基本上都是圍繞伐秦的話題,這也是他們盼望已久的事情,和秦軍對峙了十餘日,終於可以痛痛快快的決戰了。
而這一刻的到來對於趙凱而言,都在預料之中。
此時如果項梁不戰,那麼時間越推越長,那時秦軍緩過勁來,東阿已攻克,他們也可以全力與楚軍一戰了,而此時,項梁若全力伐秦,至少,秦軍只能拿出一半或者三分之二的兵力對抗楚軍。
這樣,秦軍與楚軍的兵力是相當的。
這也就是項梁提前決戰的高明之處,不過,項梁到底為何召集眾人,還要等項梁本人來了之後才能知曉。
趙凱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兩口,這時,帳外有軍士大喝:「上將軍到。」
項梁大步走進帳中,在他身旁,有范增,項伯,項羽和劉邦等人。
他們走進大帳,項伯和范增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劉邦和項羽則站列兩側,這兩人可算是項梁的左膀右臂了,楚軍中最傑出的兩元大將。
而趙凱見項梁走上前坐好之後,他雙手抱拳,向著項梁施一禮,項梁彎腰回禮,之後項梁非常莊嚴的凝視帳中眾人,帳內立刻變得安靜了。
「秦軍圍攻東阿,形勢緊急,東阿之圍不解,我難以向楚王交代,更難以向齊人交代,我大楚國北伐,兵進東阿,不就是為了救齊人於水火嗎?所以,我項梁決定,與秦人決戰!」項梁說道決戰兩字時鏗鏘有力,帳內響起眾人的吶喊:「上將軍威武!」
楚軍士氣高漲,項梁向下壓壓手,所有人停止了吶喊,這時,項梁又道:「之所以喊大家來,是準備兵分五路向秦軍發動進攻,所以,我此刻部署之後,你們各營只有一刻鐘的準備時間,中軍鼓響,三軍開拔。」
所有人唱諾,項梁最先看一眼趙凱,起初項梁是準備讓趙凱和劉邦走西路的,但是范增提出了他的看法,他認為劉邦此人不易駕馭,趙凱更是桀驁不馴,難以征服,讓他倆為一路軍馬,時間久了恐怕有變。
也正是范增的建議改變了項梁的部署,此時項梁不準備把趙凱派出去,他想把趙凱留在身邊,慢慢磨合,他很想把趙凱收納進楚軍的陣營,這個趙凱絕非俗物,若能加以培養,他日必成氣候。
所以,項梁只是瞥了一眼趙凱,但是他卻沒有理會趙凱,目光透過趙凱,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黥布和虞子期,吩咐二人從東面進兵。
項梁又喊出龍且,命令他帥騎兵五千做東路游騎,接應東路兵馬。
項梁安排好東路之後,命劉邦走西路,鍾離昧帥騎兵五千為側應,之後項梁吩咐所有人跟隨中軍向秦營壓進。
各軍將領紛紛接令退去了,趙凱也行一禮準備離去,這一舉動讓項梁感到詫異,他本以為趙凱至少會問明原因的,自己把趙軍留在中路,難道趙凱不覺得自己在欺壓趙軍嗎?
可趙凱偏偏像沒事人一樣,項梁驚訝之餘,他喊住了趙凱:「長信君,你等等。」
這是項梁第一次稱呼自己為長信君,趙凱愣了一下,轉而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笑道:「項將軍還有什麼吩咐嗎?」
「我聽說……貴國的安陽城被秦軍圍困了,可有此事?」項梁遲疑著說道。
趙凱點點頭,項梁又道:「長信君準備何時回援?」
「秦軍未滅,我怎麼能離去呢?唉……」趙凱假裝非常憂慮的嘆息一聲。
其實回援安陽只是三天的路程而已,趙凱的大營又在西面,他完全可以不理會楚軍,直接揮師北進,但是趙凱沒有這麼做,第一,他不可能因為安陽而放棄逐鹿中原的機會,第二,他即使回援安陽,也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總不能今天喊著口號幫助楚軍滅秦,明天就不見蹤影了,這樣的話會給楚軍留下口實,一旦日後兩軍相遇,楚軍以此為由大肆屠殺趙軍,沒有人能夠為趙軍喊冤,還有最重要一點,趙凱想為趙國,或者自己留條後路,交好楚軍也是為了日後群雄逐鹿打下基礎。
此時聽趙凱說出這麼一番話,項梁竟然變得啞口無言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接他這句話。
沉默了一會,項梁苦笑著搖搖頭:「給我幾天時間,待我破了章邯,我親自去幫你解安陽之圍,如何?」
「那就多謝項將軍了。」趙凱拱拱手。
……
趙軍軍營里,集結的號角聲嗚咽,鼓聲隆隆,趙凱站在一塊大石上查閱軍隊集結的速度和每一個士兵的軍容,但是他身旁的李左車卻怒氣沖沖,李左車不能理解,項梁憑什麼要求趙軍留在中路,還要歸他直轄,難道他真把趙軍當成楚軍了嗎?
「將軍,我覺得咱不能這麼任人擺布,這樣下去,楚軍會越來越不把咱們趙軍放在眼裡的。」李左車不爽的說道。
對於李左車而言,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趙軍大營在西,走西路都應該是趙軍的分內事,可項梁卻偏偏讓劉邦走西路,這背後難道沒有陰謀嗎?
趙凱見李左車如此憤憤不平,他略顯無奈的笑了笑:「我教你一句話你要牢記,人在屋檐下,必須得低頭,我趙凱今天不理他,等秦國滅了,沒有人再能束縛我趙凱的自由。」
「可將軍……」李左車還想勸,趙凱卻伸手打斷了李左車後面的話,趙凱凝望著遠方,嘴微微上揚:「小不忍則亂大謀。」
李左車見趙凱不為所動,他也只好長嘆一聲,不再言語了。
遠處軍隊還在集結,趙凱自從吸納了李悠的降兵之後,軍隊多達兩萬三千餘人,調走了三千人,這幾戰也有所損失,但是趙凱麾下可戰之兵尚有一萬九千餘人。
這一萬九千餘人就是趙凱的生力軍,他要帥著這支部隊馳騁疆場,建立不世之功。
此時軍隊集結已經漸漸接近尾聲,一隊隊士兵開始掉頭離開空地,向著營外奔去。
蒯徹也在不久之後馭馬而來,他在趙凱身前拱拱手:「將軍,該出發了。」
……
邯鄲城內一片祥和,黃河北岸已經戰火連天,可這裡卻是另一樣景色,就連安陽被圍,也只是偶爾有急卒來報,請求支援,這求援的文書還沒等抵達趙歇面前時,就已被張耳扣下了。
安陽失守與張耳並沒有太大的干係,雖然安陽也是趙國的土地,可張耳與趙凱之間的矛盾導致張耳覺得,安陽不屬於趙國,而是他趙凱的直轄地。
丟了更好。
即使兒子張敖回來請求自己勸說趙歇出兵救援,張耳也只是隨口答應,卻並不會真的去勸說趙歇。
等了幾天,張敖等不到父親的任何消息,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不再去懇求父親,而是帶著幾名親信士兵,離開張府,匆匆趕去陳余的府宅拜訪陳余,希望能夠勸說陳余儘早發兵。
楊熊有三萬之眾,安陽僅有守軍數千人,即使強守,也該有個限度,這麼僵持下去,安陽遲早要丟。
也趕的巧,張敖抵達陳余府宅的當日,正是陳余的生辰,他與一些朝中官員和軍中將領正在府中宴飲,得知張敖拜訪,陳余還以為張敖是為了張耳和自己緩和關係,所以前來祝壽,他命人擺上一桌酒席,請進了張敖。
張敖進府才知道陳餘生辰,他只得先客套幾句,說一些祝壽的話,之後張敖把話題轉移到安陽上,希望陳余不要坐視不理,靜看安陽淪陷。
陳余的酒宴就這麼被張敖毀去了,陳余勃然大怒,他當眾怒喝張敖無禮,並且不回答安陽之事,轉身離去了。
酒宴毀了,張敖碰了一鼻子灰,國中他已無人能求了,去找趙王嗎?
張敖知道,自己沒有這個力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當夜休書一封,命人火速送往前線交給趙凱,安陽之圍該如何解決,還請趙凱再給指示。
張敖知道,如今的趙國已經不是曾經的趙國了,父親張耳拉黨結派,排擠趙凱,陳余手握軍權,卻沉浸在酒色之中,不理會國家大事,如果安陽丟,趙國南面的防線就徹底崩潰了。
而且,邯鄲城將會淪為最前沿。
也許,他們忘記了,當初是誰拼盡全力,奪回的邯鄲,又是誰開疆拓土,打下的安陽,如今秦軍勢眾,趙凱不惜千里之遙,南下配合楚軍剿滅秦軍,為趙國他日爭霸構建基礎,而這些人,過了幾天好日子,卻如此喪志,張敖感覺自己不僅僅心痛,更是對趙國未來的擔憂。
他趁著夜色,帶走岑鳳,遠離邯鄲,選一個僻靜地方靜待趙凱的回信。
眼下,也只能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