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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未戰先屈

  「真是有緣,二小姐也來買首飾?」程曦踱至方子笙身側,臉上歡喜,似真非假。


  方子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瞬間,四周安靜了。


  樓里的女人,堵在樓梯上的,趴在二樓圍欄上的,拚命往前擠的,皆成了鋸嘴葫蘆。一雙雙眼睛,盯向方子笙。


  怒火從四面八方而來。


  程三公子對人從不假顏色,今日卻對一個陌生的小姐,如此親近,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肯定不守婦道,勾引了程三公子。


  嫉妒和憤怒在空氣里發酵。


  方子笙忽然想念昨日的馬車。一簾之隔,便能阻擋無數懷疑猜測的目光。如今,暴露在眾人眼前,這「要命」的親近,她卻無福消受,也消受不起。


  「蘇小姐,你不是要和程公子挑首飾嗎?聽說三樓的首飾最好——快去吧,若晚了,指不定就沒了!」安靜中,方子笙將「蘇小姐」三個字咬得特別清楚。


  果然,眾矢之的立刻就成了蘇昔悅。


  但蘇昔悅的如意算盤本就如此,當下傲視群雄地一望四周,盛氣凌人地抱住程曦的胳膊:「程哥哥,皇后姨母常說黎陽工匠技藝高超,讓我多挑些新奇玩意給琉璃公主看看,你陪我上樓可好?」


  「琉璃」二字如同魔咒,讓程曦心甘情願準備上樓,放過繼續「火燒」方子笙的機會。


  而蘇昔悅口中「皇后姨母」四個字,也讓磨拳霍霍的小姐們,失了戰鬥的勇氣。


  皇後娘家尤氏一族,如今可是風光無限,誰敢不長眼觸他們親族的霉頭,除非不要命了!

  可偏偏有人不要命,這人方子笙還認得。正是昭榮郡主和珊碩縣主。


  「喲,好大的面子!琉璃妹妹身為公主之尊,什麼好東西不曾見過,還需要蘇小姐從京都千里迢迢,到黎陽來給她挑嗎?」二樓圍欄旁,珊碩縣主扶著嫡姐,陰陽怪氣。


  樓里又是一靜。


  從京都來到黎陽,不是為了公主,那自然是為了別的。比如,眼前這容貌絕世的程三公子?


  蘇昔悅咬牙。


  珊碩縣主不足為懼,可昭榮郡主一向備受皇上疼愛,得罪了她,總是不妥。可她一向心高氣傲,怎肯敗下陣來。


  一旁程曦忽瞥了方子笙一眼。


  她看戲看的很認真,微眯著眼,唇角勾笑,臉頰似乎不那麼瘦削了。


  「鄭小姐,你掉了東西!」程曦語調溫柔,左手一翻,一根銀釵出現在他手中。


  荼靡愕然。


  那是她插在頭上的銀釵,是娘親留給她唯一的念想,怎會轉眼間就到了程曦手上?


  銀釵素凈,頂端卻鑲嵌三朵做工精細的四色花。花不大,貴在用了三種寶石做花瓣。


  這釵,方子笙自然認得。她卻不懂程曦何意?要救蘇昔悅?

  大庭廣眾下,眾目睽睽中,只見程曦步履輕緩,走近方子笙,溫柔地為她插好銀釵。


  四目相接時,程曦低語:「得罪了!」他只是不喜別人褻瀆了「琉璃」這兩個字。


  行事跌宕起伏。眾人皆竊竊私語,甚至珊碩縣主都忘了怨怒蘇昔悅,跺跺腳,跟著嫡姐昭榮郡主離去。


  蘇昔悅目色如刀,刀刀殺向方子笙。


  唯獨鄭宛凌,如遭雷劈,一雙看不清思緒的明眸,定定望著登樓而去的程曦。


  蘇昔悅挽著程曦胳膊,這看似不知廉恥的行為,卻羨煞眾人,也傷及鄭宛凌的心。


  從頭到尾,他只跟自己說了一句話,卻和鄭純心說了許多話。她後悔沒去昨日梅宴,否則豈會不信劉剛所言,程曦親自送鄭純心回府?


  失魂落魄的鄭宛凌,再無心多逛,大步朝外走。方子笙只得跟上。


  兩人今日乘了同一輛馬車來。


  「七年前,我年紀尚小,燈會上出了意外,混亂中,和家僕走散,又被拍花子的人看上,要將我擄走。是他,救了我……」沉默了半晌的鄭宛凌,忽然開口,「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他能看到我。可好像,還是不能……」


  他?是誰?程曦?

  方子笙並未發問。對面的鄭宛凌眼裡,射出憤怒和哀傷。


  「七年來,我見他的次數寥寥可數。因為壽王一事,他和左相鬧翻后,就離了京都。這一次來,好不容易見了他,可他……」他卻不肯多看我一眼。


  鄭宛凌覺得一顆心支離破碎。


  整整七年,日日夜夜她都在回憶他從天而降救她時的場景。


  七年來,她打聽他從前愛吃什麼,愛看什麼書,愛爬哪座山,愛穿什麼料子的衣服,然後她跟著他吃一樣的食物,看一樣的書,喜歡一樣的花,欣賞一樣的畫,連他養的兔子,她的院里都有幾隻。


  她以為這樣就離他近一些,卻忘了那只是她一個人的相思。她恨不得一夜就能長大,能與他比肩。為此,她百般討好祖父祖母,認真學習德容秀紅,為的就是能順利嫁給他。


  可惜,他是流水,她是落花。


  在爹爹終於開口,打算要她聯姻武家之時,她決定拚死一搏。可真的見到他,她卻忽然不敢開口。那些隱秘的愛戀,在他沖方子笙微笑時,變成一張巨網,而她卻是作繭自縛。


  方子笙對鄭宛凌不熟。


  可畢竟是名義上的同族姐妹。即便鄭芸瀟,對她多方挑釁諷刺,她都看在鄭駿的份上,不予計較。如今,見鄭宛凌為情所困,甚至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方子笙無法置之不理。


  因為,此刻的鄭宛凌,像極了多年前的一個人。


  「車夫,掉頭,回金銀坊!」方子笙盯著鄭宛凌,「與其和我說這些沒用的,不如親自去跟他說。世上姻緣,唯兩情相悅,才能和美。你將所有心事隱藏,又有何用?」


  飛燕已落下淚來。


  這麼多年,小姐對程三公子的執著,她都看在眼裡。她本以為小姐很勇敢,今日一看,原來小姐仍是膽怯。因為就連她都知道若開口被拒絕了,說不定此生再無望。


  「怎麼?怕了?」方子笙似乎看穿了對面主僕的想法,一笑,帶著幾分邪氣,「有失必有得,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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