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左司馬顏道家,夜半時分,當宮中大火之時,一道黑影偷偷從顏道家後門溜進府,摸著黑來到顏道夫婦門口,輕叩房門,屋中連日來一直無法入睡的顏道夫婦一聽,披上衣服,輕聲問道:“是誰?”
聽見聲音:“大人,是我,雪蓮……”。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小縫,借著月光見來人果然是雪蓮,背後還背著什麽,雪蓮一閃身進屋,直奔床鋪,來到床前,輕輕放下背後的東西,一掀破布簾,裏麵的竟然是一個孩童,顏夫人上前一步,仔細觀瞧,眼淚潸然而下:“老爺,是星兒,是淩王,是芸娘的孩子……。”
顏道一聽,想要點亮燭火,卻被雪蓮阻止,“大人,永妃娘娘命我們不得點燈,否則隻怕附近有宇文護的人……”。顏道一聽,定定站住,這女子真是奇女子,連這微小的細節也布置的井然有序,莫怪妹妹和皇上都喜愛她……。“永妃娘娘可有說以後我們要怎麽辦?”
“大人馬上命人準備幾套破舊衣服,待明早城門一開,顏妃就要化裝成乞婆跟淩王出城,再不得回來!大人明早就會聽到淩王被困永福宮,被火燒死的消息,您隻管上殿去咒罵永妃娘娘……以後再有什麽事,都與大人無關了。”
聽著雪蓮縝密的計劃,顏道不得不佩服永妃,好一個心細如塵的女子……怕是這世上任誰也不會想到如此偷天換日的計劃了。自己披上外衣,來到自家妹子門前,篤篤篤,這幾天一直以淚洗麵的顏妃一聽慌忙抹去眼淚,打開房門,“大哥……”。卻見大哥什麽話也沒說,牽著她的手進入自己房中……第二天天還沒亮,城門下,兩個乞丐婆手拿著破碗,帶著一個孩童出城了……從此世上再無淩王宇文星!
一輛馬車飛馳在荒野田間,車內一美婦懷抱著一名孩童望著窗外:南宋,我的好妹妹,你為我和星兒做的一切,我這輩子都還不了,我隻希望你能早點回到夫君身邊……。揉揉眼睛抬頭卻看到娘親,宇文星突然叫道:“娘親?”
看著已經醒過來的孩子,顏芸輕輕摸著他的臉:“星兒,醒了?”
“娘親,我們這是在什麽地方?南宋姨娘呢?”顏芸一聽,流下眼淚,“星兒,我們隻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南宋姨娘了……”。小小孩童一聽不依的大哭,“不要,不要,我要姨娘,我要姨娘。”顏芸一狠心,啪的一聲打在兒子臉上,“星兒,不許這麽不懂事,你知道你南宋姨娘為了保護我們連自己都不顧了,你以後不可以再任性……。”
宇文星淚眼看著母親,最後低下頭,想起那個溫柔抱著自己哄自己入睡的姨娘,眼淚一個勁兒的流,“星兒,你以後要有個新身份,你不再是宇文星……”。
“我知道,我以後叫韓星,韓是韓南宋的韓……,這是姨娘告訴我的!”看著小人兒露出懂事的樣子,顏芸倒是吃了一驚,南宋連這個都想到了!“那姨娘還告訴你什麽?”
宇文星抬頭看著母親,“姨娘說我以後不可以再叫你母妃,要叫娘;還有她不準我報仇?娘,什麽是報仇?”顏芸什麽也沒說,把兒子摟在懷裏,南宋,你究竟為了我們母子做了多少事……
掙脫母親的懷抱,“娘,這是姨娘給我的,說是要保佑我們的……”。說著掏出那幅畫,顏芸攤開一看,……南宋,你這是決意拚了命也要救我們母子,你的大恩讓我如何回報!看著馬車外的景色,“馬夫,調轉馬頭,我們去北齊蘭陵城……!”
今天的早朝除了死氣沉沉外還加入了爭吵聲,“皇上,……皇上,請皇上為臣,為顏妃,為淩王做主啊!嗚嗚……”就見左司馬顏道哭倒在朝堂上,“皇上,淩王是皇上的骨血啊!”
就見皇位上的宇文毓臉色已然慘白,無精打采的說道:“淩王遇難,朕也痛心,可是永妃已為此事病倒,你讓朕還如何忍心治她的罪……!”卻見顏道從地上站起,“皇上,微臣認為永福宮起火蹊蹺,怎麽就偏偏在永妃去昭陵祭拜之時著火……臣請皇上徹查此事!”
話未盡,就聽見一道聲音含怒的叫道:“左司馬,你此話何意?莫不是在暗示皇上永福宮的火是永妃命人放的?眾人皆知,永妃疼愛淩王視如己出,昨晚更是想要衝進火海,要不是我擊昏她,想她此時也已經命喪黃泉路,左司馬你怎可血口噴人……”。
顏道轉身,眼見著怒視著自己的正是大司空宇文邕,一時無法回話……“嗬嗬,兩位大人,何必呢!依老朽隻見,現在再徹查也於事無補,倒不如讓淩王入土為安……;至於永妃娘娘,大司馬,我聽說她現在你府上,你不妥吧!娘娘好歹是皇上的人,還是送回皇上身邊吧!”兩人看著假扮和事老的宇文護,真是怒從心中起,但是現在隻能忍了……
“回相國,昨晚娘娘暈死過去,下官隻是覺得永福宮已毀,所以才把娘娘帶回家中休養,怕她再見宮中景色,睹物思人……”。
宇文護還想說什麽,就見皇位上的宇文毓說道:“就這麽辦吧!永妃先暫住大司馬府上吧!”想著那女子為自己所做的事,剩下的就讓自己來了解吧,就讓宇文邕保護著她吧!
悠悠轉醒,望著四下並不熟悉的環境,南宋有一時的詫異,剛坐起身,就聽見旁邊有婢女說道:“娘娘,您醒了!”轉身望著那幾名並不認識的婢女,南宋開口問道:“這是哪裏?”婢女謹慎的回道:“這裏是大司空的府邸……”。
突然想起昨晚自己救出宇文星的事,現在怎麽會在宇文邕的家中,自己應該身在皇宮之中。起身說道:“請備馬車,我要回宮!”
“不用了,你不用回去了!皇上已經準許你留在我府中……”。聽著突然出來的聲音,南宋一轉身看到宇文邕邁步進屋,問道:“為什麽?皇上為什麽允許我留在你府上?”
“南宋,該做的你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你已無能為力了……”。看著宇文邕,突然感覺到不祥,起身對外邊喊道:“備馬,我要回宮!”
“為什麽?南宋,現在宮裏很危險,你不能回去,……”。看著宇文邕,“就是知道有危險才必須回去,否則宇文毓會出事!”看著執意要出去的南宋,宇文邕攔在門前:“就算你現在回宮,恐怕也救不了他了……”。南宋一聽,緊抓住他,“你知道什麽,到底發生什麽事?”說著向外奔去。宇文邕眼見知道阻止不了,為今之計隻能跟著她入宮,才能報她平安。
北周皇宮內,正德殿內,宇文毓一個勁的咳,麵色慘白,仰頭看著宮梁,看來自己命亦不久矣!現在南**安就可以了,自己在無遺憾,看著今天顏道在殿上的怒罵,可想星兒與芸兒已經離開北周,南宋當真是一奇女子,竟然能與宇文護勢均力敵……
突然聽到宮外傳來:“永妃娘娘到……”,宇文毓一陣吃驚,南宋怎麽回來了?正想著,南宋已經奔進來了。眼見著坐在龍椅上的男子麵色慘白,南宋一陣吃驚,最近一直見不到宇文毓,可是自己已經提醒他要小心了,怎麽會這樣?
來到宇文毓麵前,看著宇文毓麵露責難之意,南宋輕輕走到他麵前,摸著他瘦弱的臉頰,“你怎麽了?為什麽我明明……”。卻見宇文毓苦笑著,“天意難違!就算我再小心,他想置我於死地,我又能如何!”正說著就見外麵傳來“禦醫宇文任覲見……”,就見那賊眉鼠眼之人手上端著一碗湯藥進來,“皇上,今日可好,臣特地為您熬製了補藥……”。放下湯藥,轉身看到南宋倒是吃了一驚,“娘娘,您回宮了!這幾日皇上龍體違和,臣特調製補藥為皇上進補”。
啪的一聲打破了碗,轉身吼道:“皇上的身體如何本宮自會照顧,不勞禦醫大人麻煩了……”。禦醫宇文任看了一眼這個女人,然後囂張的一甩衣袖而去!宇文毓見到一把抓住她的手:“南宋,你這是何苦,你這樣宇文護會對你起殺心的,……”。正說著,就見宮外傳來相國宇文護大司空宇文邕求見!但見那老匹夫怒氣衝衝的進來,“娘娘,我聽禦醫說娘娘不讓皇上進補是何道理?難不成娘娘希望皇上身體越來越差?娘娘到底是何用心?”
看著咄咄逼人的宇文護,南宋怒火攻心,剛想要與他對峙,卻見宇文邕起身擋在身前:“相國,我想永妃娘娘一定是太擔心皇上才會失去理智,請相國見諒!”宇文護看著這個對自己低頭的青年,沉思著。而南宋卻突然頓悟,自己剛剛太衝動了,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否則對宇文毓是百害而無一利。想著就忙低下頭對著宇文護拜道:“相國明鑒,妾實在是……嗚嗚……因為剛剛失去自己一直疼愛的淩王,心智才會有些失常,請相國諒解……”。
宇文護看著對自己低頭的女人,心中恨恨道:看我除掉宇文毓之後怎麽對付你!一伸手,“娘娘,是老臣對皇上太關心了,才會指責娘娘,娘娘你也見諒,皇上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所以臣才會如此關心皇上的龍體。”
一殿之上,波濤洶湧,四人各有心腹事,這樣互相虛假的應承著。“咳咳,大司空,朕不是命你留永妃在府上小住嗎?怎麽讓她回來,看到這皇宮難免又想起淩王,咳咳……”。看著一直猛咳不止的宇文毓,南宋心裏更難過,“皇上,我是你的永妃,要是住在大司空府上,你讓天下百姓怎麽評論皇上……。”
宇文毓一聽,緊緊抓住她的手,全身顫抖,說不出話。這幾日,南宋一直陪在宇文毓身邊,對他的飲食也多加小心,但是宇文毓的身體還是每況愈下,看著越來越無神的宇文毓,南宋思索著,然後對正德宮的宮人說道:“今天請大司空來見我,就說永妃想見一下大司空!”宮人答應著下去了……
午後,南宋扶著宇文毓躺在床上,就聽見外麵來報:“大司空到!”南宋看了一眼宇文毓,對旁人吩咐道好好照顧皇上!自己便出來見宇文邕,此時的宇文邕也是略顯疲憊,抬眼看著日漸消瘦的南宋,很是心疼,但是卻無能為力!
“你陪我到花園中走走吧!”南宋披上鬥篷,輕聲對宇文邕說道。偌大的花園中,南宋望著初春的楊柳,嫩黃的枝椏不畏初春的寒冷,已然露頭……“你,能幫幫他嗎?”宇文邕看著她的背影,半刻沒有回音,最後:“我現在實在是……。”
“你知道他中毒,對不對?我不求你別的,但求你告訴我怎麽醫治他……我不想他……死!”宇文邕突然抬起頭,一雙眼中有詫異,有錯愕,也生出些嫉恨。“你接受他了?為什麽要救他,我以為……”
“你以為什麽?這不是接不接受的問題,而是……他,已經夠可憐了!現在他一無所有,難道你就忍心看著他……。”
“就算我不忍,我也救不了他,誰也救不了他,我和他一樣,從小到大看著宇文護的所作所為,但是我們都無能為力……。”
南宋突然憤怒了,轉身叫道:“什麽叫無能為力?他是你的君,就算你不顧及這些,他也是你的堂弟,你怎麽可以如此狠心,既然知道他有危險,你為什麽要置之不理,為什麽要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聽著南宋的指責,宇文邕隻是苦笑,“我曾經暗示過他,但是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也許這就是天意!”南宋定定的看著他,這就是北周武帝?那可以臥薪嚐膽,忍人所不能忍,所以最後宇文護會敗在他手裏?但是,宇文毓……難道真的是天意?天意就不可違嗎?
搖搖頭,“你知道解毒的辦法嗎?我隻要他活命,其他什麽皇位,他都可以不要,隻要能保住他的命……。”深深的看了眼身前的女子,到底她是愛著宇文毓還是可憐他,亦或者是可憐這天下蒼生?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中的什麽毒,我想除了宇文護也沒人能知道,所以……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已經救不了他了……南宋,你跟我離開皇宮吧,否則連你也會有危險!”就算知道現在說什麽南宋也不會聽,但是還是想再說一次。可是答案永遠不會變。
“多謝大司空,但我是明帝永妃,我不會離開皇宮的。”看著如此堅定的女子,宇文邕挫敗的低吼:“南宋,你究竟是想救皇上還是你根本就想死……”。
忽然笑了,“我也不知道,也許兩者都有吧!既然回不到從前,我死了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不是嗎?”笑得那麽燦爛,好像死對於她來說就是一種解脫。宇文邕聽後狠狠的折斷了身旁的柳枝,“南宋,我發誓,我一定要救下你,無論要何種代價。”看著毅然離去的宇文邕,這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