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彈指之間
「二位前輩……」風無痕微一咬牙，躬身說道。
「你想留，便留下。」阿飛說道。
「獨孤前輩……」風無痕對獨孤飛雲躬身道。
「風少俠，飛先生讓留，你便留下吧。」獨孤飛雲笑道。
「多謝二位前輩。」風無痕深深一躬，後退了幾步。
草海之中，祝拂柳、晏如海和杜文武對望一眼，齊齊一咬牙，邁步朝巨石之處行去。
「唉！」萬事通這次只是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
「阿彌陀佛！」八苦和尚也只是宣了一聲佛號，什麼都沒說。
沙中玉伸手撕下一片衣襟，再將臉上已經破碎的面具摘下，然後將衣襟纏在臉上。
「先要再謝過飛先生。」獨孤飛雲拱手道。
「我已經說過。我沒有留手。」阿飛道。
「還是要謝謝飛先生。若非飛先生，我難得有這樣的使劍機會。」獨孤飛雲笑道。
「不必。這樣的機會，我也是第一次。」阿飛道。
「我的快劍，近不得飛先生身前一尺。我的心劍，問不到飛先生的心。我的無劍之劍，飛先生舉手破之。我的有劍之劍，飛先生應對有餘。我剩下的，只有他人之劍了。」獨孤飛雲道。
「出劍吧。」阿飛道。
「我的他人之劍並未修成。對上飛先生，我沒有任何把握。」獨孤飛雲道。
「我說過。我從來就沒有把握。」阿飛道。
「飛先生，獨孤先生，請切勿動手！萬事有六扇門在。」祝拂柳已經趕至離巨石不太遠處，大聲喊道。
「兩位大俠，太子爺和公主殿下有請。請兩位大俠務必赴京一行。」晏如海忍著腿胯之間的疼痛，尖聲喊道。
「飛先生，獨孤先生，請切勿動手！」杜文武也跟著大聲喊道。
「我方才在草海之中，略有所悟。若是不再出一劍，我心難安。」巨石之處，獨孤飛雲對阿飛笑道。
祝拂柳、晏如海和杜文武的話傳到了獨孤飛雲的耳中，卻落不到他的心裡。
「我還沒有出劍。」阿飛道。
阿飛說的不錯。從一開始到現在，阿飛只是在接招和破招。阿飛還沒有主動出劍。
若是不主動出一次劍，阿飛又何必來此？
「如此就好。」獨孤飛雲笑道。
「如此就好。」阿飛道。
祝拂柳、晏如海和杜文武三人越來越近了。
「此前一直是我在出劍。這一劍，請飛先生先出。」獨孤飛雲道。
「也好。」阿飛道。
阿飛的話音一落，風無痕便動了。
風無痕先前後退幾步，便是為了蓄力。
風無痕的身法，本來不需要蓄力。但在阿飛和獨孤飛雲二人面前，儘管他們並未刻意放出任何氣機，風無痕依然感到了極大的壓力。
風無痕後退了那幾步，剛好將自己放在了一個最適合發力的位置。
祝拂柳、晏如海和杜文武三人只看到風無痕的身影一虛，阿飛和獨孤飛雲的中間，便又出現了一個風無痕。
風無痕的身法太快。祝拂柳、晏如海和杜文武三人看到的虛影，是風無痕還留在原處的影子。
風無痕的身法，現在還沒有完全悟成，所以也沒有名堂。日後，江湖上對風無痕身法的叫法是，無痕無隙。動之無痕，前路無隙。
晏如海看到風無痕於彈指之間就已經出現在阿飛和獨孤飛雲中間，而阿飛和獨孤飛雲都還站在原地，心底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他們終於還是沒打起來。
有風無痕擋在中間，他們應該是不會再打起來了。
只要他們能夠被人阻止，那就好辦。
晏如海鬆了一口氣，祝拂柳和杜文武的心卻提了起來。
他們雖然被風無痕的身法所擾，而且只是擾了那麼一彈指的工夫，但他們隱約覺得，阿飛似乎出了一劍，獨孤飛雲也似乎出了一劍。
似他們這樣的劍客，哪怕各自只出了一劍，已足以分出勝負了。而且，六扇門和禁軍之中的那些記載都表明，阿飛出劍，極少只分勝負。因為，阿飛從來不與人爭勝負。
「他應該不會再出劍了。」遠處，萬事通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既然已經收了劍，就不會再出劍了。」八苦和尚道。
「老夫要走了。」萬事通道。
「這就走？」八苦和尚的眼睛又盯上了萬事通的蜂箱。
「和尚，秋意已深。蜂兒釀蜜，殊為不易。」萬事通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布包，遞向八苦和尚。
「向南？」八苦和尚沒有伸手去接布包。
「雲滇之地，有四季如春之城。那裡適合蜂兒。和尚，你今日不接，日後再想嘗老夫這百花之蜜，可就沒那麼容易了。」萬事通道。
「和尚也該走了。」八苦和尚依然沒有伸手去接布包。
「那些個老傢伙既然已經出關了，只怕沒那麼容易。」萬事通將手中的布包放回懷中，說道。
「和尚不是去打架。和尚是去要公道。同行一段？」八苦和尚道。
「半段都不同行。」萬事通轉身，朝草海邊緣的遠處走去。
「放心。和尚既然說了不要，就一定不會要。」八苦和尚追上萬事通，說道。
「在這件事上，和尚你信不過。」萬事通加快腳步，朝前疾走。
「哈哈。」八苦和尚哈哈一笑，放緩腳步，任由萬事通與自己拉開了距離。
草海邊緣遠處，萬事通對圍上來的六扇門人亮了一物。六扇門人一揮手，圍在草海邊緣遠處的人讓開了一個口子。
草海深處，巨石之上。
「我的他人之劍，終究還是差了一些。」獨孤飛雲的目光越過風無痕的肩膀，落在阿飛的臉上。
「是差了一些。」阿飛道。
「你的劍，沒有無命殺手的劍快？」獨孤飛雲道。
「荊無命的劍，一直都比我的劍快。」阿飛道。
「真地有那麼快么？」獨孤飛雲似是在喃喃自語。
「若是荊無命出劍，我接不下那麼多劍。」阿飛道。
「你也不需要接那麼多劍。」獨孤飛雲道。
「我沒接過那麼多劍。」阿飛道。
「你要走了？」獨孤飛雲道。
「我要走了。」阿飛道。
「我也要走了。」獨孤飛雲道。
「你也該走了。」阿飛道。
「請放心。」獨孤飛雲道。
「我不擔心。」阿飛道。說罷，阿飛走下了巨石，朝著草海邊緣而去。
「我不會攔他。」獨孤飛雲淡淡地說道。
祝拂柳、晏如海和杜文武都將衝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看著阿飛一步一步地走向草海邊緣。
待到阿飛走至草海邊緣，沙中玉對阿飛深深一躬，隨在阿飛身邊，朝遠處走去。
巨石之上。
「風少俠。」獨孤飛雲微笑道。
「前輩！」風無痕的聲音十分焦急。
他以最快的速度沖入了阿飛和獨孤飛雲中間，但阿飛和獨孤飛雲已經收了劍。
「風少俠，今日還是就此別過吧。」獨孤飛雲微笑道。
「前輩，晚輩陪您進京。」風無痕急道。
「風少俠，陪不陪，都是一樣。」獨孤飛雲微笑道。
「前輩，晚輩正好也要往京師一行。」風無痕道。
「風少俠不是剛剛離京么？風少俠是為了那名知己？」獨孤飛雲笑道。
「前輩，晚輩不敢欺瞞前輩。晚輩此去京師，正是為了再見她一面。」風無痕道。
「風少俠，既如此，若是有緣，京師再見。」獨孤飛雲笑道。
「前輩……！」風無痕道。
「風少俠，我自下山以來，未嘗一敗。即使是前次問劍於少林與武當，我也未曾真正敗過。」獨孤飛雲道。
「前輩，晚輩明白。」風無痕深深一躬，轉身下了巨石。
「風公子。」祝拂柳道。
「祝大人，若能行方便，還請行個方便。」風無痕對祝拂柳抱拳道。
「風公子放心。獨孤先生乃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親點之人。」祝拂柳道。
「多謝祝大人！」風無痕對祝拂柳微一躬身。
「風公子此去京師，若是有暇，還請至六扇門一敘。虞老總和鍾老總的心意，風公子知道。」祝拂柳道。
「祝大人，無痕明白。」風無痕對祝拂柳又一拱手，邁步朝草海邊緣行去。
獨孤飛雲靜靜地站在遠處，看著風無痕漸漸走遠。
等到風無痕的背影完全消失，獨孤飛雲的身體微微一顫。
獨孤飛雲的嘴角，滲出了鮮血。
就在那一彈指的工夫內，阿飛出了劍。獨孤飛雲也出了劍。
獨孤飛雲使出了他又有新悟的他人之劍。
只是，阿飛手中的劍，沒有變成獨孤飛雲的他人之劍。
阿飛的劍，傷了獨孤飛雲。
獨孤飛雲知道，阿飛還是留了手。
阿飛為什麼留手？
是因為先前的那幾戰？
是因為風無痕沖了上來？
是因為祝拂柳、晏如海和杜文武已經到了？
獨孤飛雲不可能知道了。因為，他已經昏了過去。
獨孤飛雲還站在巨石之上。他的臉上，還有微笑。但是，他已經昏了過去。
獨孤飛雲雖然已經昏了過去，但是，他還站著。他單手拄劍，穩穩地站著。
太白劍神，劍魔之後，哪怕是敗了，哪怕是昏迷了，也要站著。
「傷在心脈。」祝拂柳掀開獨孤飛雲的衣衫，面色凝重地對扶著獨孤飛雲的杜文武道。
「星夜兼程，火速返京！命西南邊軍遣大隊護送！調集沿途國醫聖手前來救治！」晏如海跺了跺腳，轉身朝草海邊緣跌跌撞撞地奔去。
片刻之後，青草海向北的官道上，一大隊殺氣騰騰的官軍，護著數駕馬車，疾馳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