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劍神三請
「太白山上的草海,如今已經開始枯萎了。」這是獨孤飛雲走至巨石處說的第一句話。
說這句話的時候,獨孤飛雲是微笑著的。此時的獨孤飛雲,心情很愉悅。今年的草枯了,明年的草還會長得更茂盛。
阿飛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獨孤飛雲。
阿飛沒有笑。
阿飛不是一個經常笑的人。即使在李尋歡和孫小紅的面前,阿飛也不經常笑。這些年,阿飛笑得最多的時候,是那群孩子圍在他身邊的時候。
阿飛也沒有說話。獨孤飛雲的這第一句話,說的是太白山的草海。太白山的草海,與阿飛無關。
「我下太白的時候,不多。」這是獨孤飛雲說的第二句話。
阿飛依然沒有說話。獨孤飛雲的這第二句話,也與阿飛無關。
「我小瞧了沙中玉。」這是獨孤飛雲說的第三句話。
獨孤飛雲的這第三句話,與阿飛有關。但阿飛還是沒有說話。阿飛只是靜靜地看著獨孤飛雲。
「毀容,吞炭,廢手。他能做到這一步,沙千濤可以瞑目了。」這是獨孤飛雲說的第四句話。
「拔劍吧。」阿飛開口說話了。
「不急。你既然已經來了,又何需急在一時?」獨孤飛雲微笑道。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嚒?」獨孤飛雲問道。
阿飛又不說話了。
阿飛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問為什麼的人。若是獨孤飛雲想說,阿飛何須去問?若是獨孤飛雲不想說,阿飛又何須去問?
「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我一向言而有信。就是這樣。」獨孤飛雲微笑道。
「能與你和無命殺手一戰,也是我的心愿。」獨孤飛雲接著道。
「拔劍吧。殺了我,去找荊無命。」阿飛道。
「不急。我沒有把握殺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獨孤飛雲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他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獨孤飛雲不是怕。他是鄭重。
一個劍客在面對另一個劍客,尤其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劍客時,鄭重,即是尊重。阿飛,絕對是一個值得獨孤飛雲尊重的劍客。他若不是,天下還有幾人能是?
「我昔年下山問劍時,阻於少林,止於武當。」獨孤飛雲說道。「如今,若是再與沖霄一戰,即使沖霄勝過昔年十倍,我亦有十成把握,可將沖霄斬於劍下。」
「但是,此刻在這裡面對著你,我連一分把握都沒有。」獨孤飛雲的口氣極為誠摯。
獨孤飛雲說的是實話。阿飛的劍法雖然沒有名堂,莫說是如今的江湖,便是當年的江湖,有哪一個使劍之人敢說,自己一定能勝得過阿飛?
「我殺人之前,從來都沒有把握。」阿飛說道。
阿飛說的,也是實話。阿飛殺人,從來都不會去想,自己究竟有沒有把握。阿飛殺人,只要那個人是他要殺的人,他便去殺。
「飛劍客終究是飛劍客。只這一點,我不如你。」獨孤飛雲輕嘆一聲。
「多謝!」獨孤飛雲對著阿飛微微一躬。
阿飛皺了皺眉頭。
遠處,萬事通、八苦和尚和風無痕也皺了皺眉頭。戴面具的人,或者說沙中玉,沒有任何動作。至於他的表情,藏在面具之後,沒有人能夠看得見。
「這一謝,是謝你沒有在青草海揭破我的身份。」獨孤飛雲道。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阿飛說道。
「獨孤一脈,自先祖起,聲名便一直不墮。我雖志在劍,但保得獨孤一脈不失,亦是我之心愿。你沒有揭破我殺死沙千濤之事,我便該謝。」獨孤飛雲道。
「六扇門的人,江湖上的人,不是傻瓜。」阿飛說道。
「只要你未說破,六扇門人和江湖中人縱使有再多猜測,誰敢上我太白?」獨孤飛雲道。說這句話的時候,獨孤飛雲的臉上,又恢復了微笑。
「你的劍道,未必適合他。」阿飛忽然說話。
「我無意讓風少俠修我的劍道。」獨孤飛雲道。
「獨孤一脈的傳承,可以落入外人之手?」阿飛道。
「獨孤一脈,志在劍,不在人。」獨孤飛雲道。
「可惜了。」阿飛道。
「我們要做的事,將來的人會明白。」獨孤飛雲道。
「李大哥已經退出江湖了。」阿飛道。
「不如此,不能成事。」獨孤飛雲道。
阿飛沒有說話。遠處,響起了悶雷一般的號炮聲。
「看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獨孤飛雲笑道。
「嗯。」阿飛道。
「這個時候,少林跋陀手本和武當真武佩劍,正在分別被送往少林和武當。送東西的人,都是我的人。也是你的人。」獨孤飛雲笑道。
「嗯。」阿飛道。
「青銅狼神、大藏經和菊正宗還未出現。」獨孤飛雲道。
「嗯。」阿飛道。
「三地的使臣,已入中原。」獨孤飛雲道。
「嗯。」阿飛道。
「要給你添些麻煩了。」獨孤飛雲歉然說道。
「嗯。」阿飛道。
「探花郎現身之時,會有更多的東西現世。」獨孤飛雲道。
「嗯。」阿飛道。
「飛劍客果然是飛劍客。」獨孤飛雲嘆道。這是他第二次說類似的話了。也是他第二次嘆氣。
「嗯。」阿飛道。
「我有三請,想請你成全。若是你能成全,我願告知身份。」獨孤飛雲道。
「嗯。」阿飛道。
「我想請風少俠近前觀戰。」獨孤飛雲道。
「我極少與人過招。」阿飛道。
阿飛的確極少與人過招。阿飛出劍,勝負和生死都只在剎那之間。
「所以我才有第二請。」獨孤飛雲道。
「我答應了。不過,我出手之時,不會留手。你的身份,我沒有興趣。」阿飛道。
「多謝!」獨孤飛雲再度微微躬身道。
「我是劍神,也是天王。」獨孤飛雲道。「我是信天王。言而有信的信天王。若不是我,那些消息,不會傳播得如此之快。若不是我,那些消息,江湖上的人也未必會信。」
「嗯。」阿飛道。
「這件事,風少俠若是能不知道,還是不知道的好。」獨孤飛雲道。
「嗯。他知道,劍無正邪。」阿飛道。
「獨孤一脈,如今以我為主。我的話,他們不能不聽。」獨孤飛雲道。
「千濤幫死了三百多人。」阿飛道。
「我這第三請,想請你莫上太白。」獨孤飛雲道。
「我不會上太白。」阿飛道。
「多謝!」獨孤飛雲對阿飛又是微微一躬。這是他第三次對阿飛躬身了。
這三次鞠躬,已經超過了獨孤飛雲這些年加起來的所有鞠躬了。
獨孤飛雲不再說話。他側過身,遠遠地看向風無痕。
「去吧。」八苦和尚嘆了一口氣,說道。
「風少俠,只看,只聽,只答。不問,不說,不動。」萬事通道。
「多謝前輩!晚輩謹記。」風無痕對萬事通和八苦和尚躬身一禮,邁步走入草海。
風無痕踏入草海的時候,諸無計的身影剛好出現在萬事通和八苦和尚站立之處目光可及的地方。
最後的三隻信鴿,都飛到了諸無計的手上。
三隻不同的信鴿,帶來了三隻一模一樣的竹筒,和三句一模一樣的話。
諸無計只身前來。
諸無計比祝拂柳還要明白,獨孤飛雲隨著阿飛至此究竟是為什麼。畢竟,諸無計與阿飛同行了這一段。
諸無計也明白,阿飛若是和獨孤飛雲能夠不戰,自是最好。
諸無計更明白,阿飛若是和獨孤飛雲要戰,便是他和此地的六扇門人都拼光了,也攔不住他們二人。
所以,收到最新的命令之後,諸無計趕來了。
令在身,諸無計不得不來。
不過,六扇門的兄弟,沒有必要都來送死。
所以,諸無計只身前來。
儘管是在草海之中穿行,風無痕還是走得很快。
風無痕走至巨石之處時,諸無計剛好掠至萬事通和八苦和尚站立之處。
「沒用。」萬事通說道。
「有命在身,晚輩不得不一試。」諸無計說道。他沒有打算停下來做任何的調息。在草海之中的那兩個人面前,他就是做再多的調息,也不會有任何的分別。
「還是一起等吧。」八苦和尚大袖一揮,卷向掠向草海的諸無計的左臂。
「大師……」諸無計拔刀在手,一刀斬向自己的左臂。八苦和尚的這一卷,他避不開,也接不下。既然避不開,也接不下,只有斷臂一途了。
「若是攔得住,還需要你來么?」八苦和尚另一隻大袖飛出,將諸無計的右手牢牢縛住。諸無計的左臂,已被八苦和尚先前飛出的大袖捲住。
「祝拂柳來了,也是一樣。」萬事通說道。
「來的不只是祝大人。還有晏總管和杜教頭。」諸無計沒有掙扎。八苦和尚的雙袖,不是他能夠掙得脫的。
「太子和公主親至,也是一樣。」萬事通說道。
「我若前去,是戰死。我若不去,是死罪。」諸無計道。
「你既不會戰死,也不會有死罪。還是一起在這裡等吧。祝拂柳應該能夠來得及趕到。」萬事通說道。
草海深處,巨石之上,獨孤飛雲已經拔劍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