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取死之道
以內力將聲音送至遠處，只要中氣夠足，江湖之中的許多人都能做到。江湖中人喊一嗓子，至少能將聲音送至比普通人能送到的更遠的地方。
束聲成線，雖然不易練成，但江湖中的高手若是下定決心去練，相信能夠練成這門小絕活兒的人也不會太少。只是，真正願意下苦功去練這門小絕活兒的高手不是那麼多。
江湖中的漢子，過的是快意恩仇的日子。大家最喜歡做的事，便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一劍刺來，我便一刀砍去。不然，大家還混江湖做什麼？
有什麼話要說，江湖漢子只愁自己的嗓門太小，只愁別人聽不到自己想說的話，哪裡還會去故意練這種隱藏聲音的小絕活兒？
至於少林獅吼功，以寧飛舟等人的身份和見識，也不是沒有體會過。
少林寺每隔數年就會大開山門，講經傳法。寧飛舟等人身為名門正派的掌門人，也曾親率弟子，遠赴少林寺捧場。
少林高僧於萬千人前講經傳法，用的便是這一門獅子吼的功夫。不然的話，萬千江湖人聚在一起，即使每個人都乖乖巧巧地不說話，光是呼吸聲和放屁聲，都足以將少林高僧的講經傳法聲給淹沒了。
但寧飛舟等人從來都不曾體會過八苦和尚喝出的這等獅子吼。
聲分九線，只襲九人，甚至連吼聲經過之處的人都聽不到聲音。這個瘋瘋癲癲、行事怪誕的少林癲僧，功力究竟深到了什麼程度？再加上八苦和尚先前所使過的那些掌法、拳法、指法和爪法，他，究竟會多少種少林絕技？
天三奇和玄真子的臉上露出了驚色。
清矍老者的雙目微微凝了一凝。
拄杖老嫗臉上的皺紋愈發皺了，都快皺成褶子了。
獨孤飛雲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大師請息怒。」諸無計輕聲說道。
「和尚不怒。和尚只是想喊一聲。」八苦和尚復又恢復了笑眯眯的樣子。他的身體，也再度放鬆下去。
「諸大人，我四大劍門的弟子已經立下了毒誓。諸大人不會再懷疑他們了吧？」寧飛舟暗中運起雲湮神功，略一調息，恢復了平平淡淡的語氣。
「本官辦案，但凡可疑之人，必須接受六扇門的問話。四大劍門的弟子既然使出了破風劍陣，僅憑一言之誓，並未擺脫嫌疑。」諸無計略一斟酌，說道。
「諸大人是在說，我四大劍門之人的毒誓不可信么？」寧飛舟的聲音又變冷了。四大劍門之人的目光也變冷了。他們都在惡狠狠地瞪著諸無計。
「此事糾纏得有些久了。」獨孤飛雲再度開口了。
「獨孤先生有何見教？獨孤先生若是硬要說，獨孤先生的一人之言比我四大劍門之人的毒誓更可信，我們也無話可說。」寧飛舟淡淡地說道。
「寧掌門既然無話可說，就讓諸大人把人帶走吧。」獨孤飛雲笑道。
「無話可說，不代表無法可施。」左冷鋒冷冷地說道。
「左掌門所說的法，不知是何法？」獨孤飛雲笑道。
「大家既然各執一詞，諸大人若是硬要拿人，我四大劍門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先與六扇門周旋一番。」邊展雲厲聲說道。
「原來，四大劍門自始至終就沒有讓諸大人帶走這四位少俠的意思。」獨孤飛雲笑道。
「四大劍門，行事光明磊落。若有四大劍門的弟子作姦犯科，四大劍門定當嚴懲。但若是有人想要故意針對我四大劍門，四大劍門的聲威雖然不如少林武當，但也不懼任何強權。」黃昆悶聲說道。
「我一向言而有信。」獨孤飛雲笑道：「我素來不喜言而無信之人。」
「獨孤先生是說，我四大劍門言而無信么？」寧飛舟淡淡說道。
「試招已畢，多言無用。」獨孤飛雲笑道。
笑罷，獨孤飛雲問道：「正叔，今日是什麼日子？」
「主人，今日是八月初七。」清矍老者躬身答道。
「要耽擱些時日了。」獨孤飛雲輕嘆道。
「主人，請恕老身多嘴。為信義，不算耽擱。」拄杖老嫗一邊咳嗽，一邊微微躬身說道。
「慈姨說的是。不過，能夠少花些時間總是好的。還是順順路吧。」獨孤飛雲笑道：「正叔，記一記。」
「是，主人。」清矍老者躬身說道。
「八月初十，太白獨孤問劍點蒼。同日，獨孤大破點蒼劍法，敗盡點蒼高手。」獨孤飛雲笑道。
「是，主人。」清矍老者躬身說道。
「你……！」文兵怒喝道。
「八月十三，太白獨孤問劍青城。同日，獨孤大破青城劍法，敗盡青城高手。正叔，三日時間，來得及么？」獨孤飛雲笑道。
「主人，點蒼至青城，三日時間夠了。」清矍老者說道。
「好。八月十六……從青城至華山，三日時間會不會有些太趕了？」獨孤飛雲問道。
「主人，青城至華山，若是沿途不耽擱，也不算太趕。只是蜀道和陝地的路途都不太好走。」清矍老者答道。
「那便八月十七吧。不能再慢了。」獨孤飛雲笑道。
「是，主人。」清矍老者說道。
「八月十七，太白獨孤問劍華山。同日，獨孤大破華山劍法，敗盡華山高手。」獨孤飛雲笑道。
「是，主人。」清矍老者說道。
「八月二十一，太白獨孤問劍崆峒。同日，獨孤大破崆峒劍法，敗盡崆峒高手。」獨孤飛雲笑道。
「是，主人。四日從華山趕至崆峒，主人要受些風沙了。」清矍老者說道。
「些許風沙而已。無妨。」獨孤飛雲笑道。
獨孤飛雲和清矍老者一說一答之間，四大劍門的人再未插嘴，只是冷冷地看著獨孤飛雲。待到獨孤飛雲說完問劍四大劍門之事，寧飛舟等人正要說話，獨孤飛雲卻接著說了下去。
「八月二十四，太白獨孤問劍崑崙。同日，獨孤大破崑崙劍法，敗盡崑崙高手。」獨孤飛雲笑道。
「獨孤先生，我崑崙派今日與獨孤先生並無半點衝突。」玄真子沉聲說道。玄真子身後的三名崑崙派老者同時冷冰冰地瞪著獨孤飛雲。
「都是名門正派，又都一起來到此處，自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正叔，你說是也不是？」獨孤飛雲笑道。
「是，主人。」清矍老者說道。
「接下來，獨孤先生還想去拜一拜萬象門么？」天三奇淡淡地說道。
「正叔，從崑崙派趕到萬象門，至少需要六日的時間吧？」獨孤飛遠自顧自地問道。
「是，主人。六日時間都已經很趕了。」清矍老者說道。
「這些事不能拖到下個月去。就定在八月三十吧。」獨孤飛雲笑道。
「是，主人。老奴自當安排。」清矍老者說道。
「八月三十，太白獨孤問劍萬象。同日，獨孤大破萬象劍法，敗盡萬象高手。」獨孤飛雲笑道。
「是，主人。」清矍老者說道。
「耽擱不得。這便啟程吧。」獨孤飛雲說道。
說罷，獨孤飛雲對風無痕道：「不知風少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若是風少俠無特別之事，可願與我同行一段？」
風無痕尚未答話，崆峒二老之中的一人嗤笑道：「大氣吹完了？獨挑我六大門派？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崆峒二老之中的另外一人立即接著嗤笑道：「便是劍魔那樣的狂人再生，也不敢吹這樣的大氣。」
崆峒二老一說完，屈卓遠緊接著冷笑道：「果然是魔頭之後！好一個狂妄之徒！就憑你幾句話，就能嚇得住我們六大門派？就想將此案最大的疑兇帶走？」
獨孤飛雲輕輕一抬手，將正要動作的清矍老者和拄杖老嫗止住，對諸無計說道：「諸大人，得罪了。」
眾人見獨孤飛雲忽然對諸無計冒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心中不由得齊齊一愣。
諸無計心中電光一閃，低聲喝道：「獨孤先生不可……」
獨孤飛雲已經動了。
獨孤飛雲只動了一動。
在福生的眼裡，獨孤飛雲好似根本沒有動過。或者說，福生覺得自己的眼睛好似花了一下。獨孤飛雲還是獨孤飛雲。他依然站立在原來的位置。只是在那一剎那間，福生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點點重影。
「你……」場中已是連續響起了好幾聲怒喝。
福生再將目光看向怒喝聲處時，寧飛舟已經伸手攙住了屈卓遠。另一處，黃昆和藍飛凌分別攙住了崆峒二老之中的一人。
屈卓遠和崆峒二老猶自站立著。他們的神態並沒有什麼異樣。屈卓遠的臉上，依然有冷笑。崆峒二老的臉上，還帶著先前的嗤笑。他們的眼中，是冷笑、嗤笑、嘲笑或輕蔑。
但是，在屈卓遠和崆峒二老這三人的左胸處，各有一塊血跡正在此處的衣衫之上緩緩擴散。隨著血跡的緩緩擴散，屈卓遠和崆峒二老臉上的表情在僵硬。他們眼中的神采也在逐漸流失。
「辱及我家主人先祖，辱及我家主人，便是取死之道。」清矍老者緩緩說道。
隨著清矍老者的話音落下，屈卓遠和崆峒二老眼中的神采徹底消失。他們的身軀，緩緩地軟倒在攙扶著他們的人的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