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無痕演劍
千古艱難唯一死。
所以,想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對於像俞不凡這樣已經鐵了心想死、而且手中又有劍的年輕高手來說,死,應該不難。何況,俞不凡的出手極快。他不想讓任何人攔住自己求死的道路。
可惜的是,俞不凡快,中年男子更快。
俞不凡的劍才回揮至自己胸前,中年男子的手又揚起來了。一揚之間,俞不凡手中的劍已經落在地上。
「倒是個有血性的。」中年男子笑道。
「風少俠,這一次如何?」中年男子擊落俞不凡手中的劍之後,不再停在原處,卻緩步走到離風無痕不過五步遠處,微笑著問道。
「小子慚愧。比前兩次看得還要不清楚。」風無痕已經麻木了。
「這就對了。」中年男子笑道。
「請前輩賜教!」風無痕深深地一躬身,對中年男子說道。
這二人在這裡一問一答,仿若周圍的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說不上賜教。」中年男子笑道。
「風少俠覺得,何為劍之一道的最高境界?」笑罷,中年男子問道。
「回前輩,晚輩不知。晚輩雖然也曾聽聞過一些劍之一道的道理,但卻不敢確定,哪一種才是劍之一道的最高境界。」風無痕躬身答道。不知不覺中,風無痕並未覺察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已經從「小子」變成了「晚輩」。
「風少俠聽過哪一些,說來聽聽?」中年男子用鼓勵的目光看著風無痕,微笑說道。
「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劍即是人,人即是劍。人劍合一,天下無敵。」風無痕的目光之中又有了迷茫之色。
「對這些說法,風少俠怎麼看?」中年男子笑道。
「晚輩的心中,一直有劍。只是,晚輩覺得,如果手中無劍,如何能算作劍客?即使是修鍊掌劍或劍掌之人,也只是化掌為劍。他們的手中,依然有劍。」風無痕答道。
「不錯。繼續說。」中年男子讚許地點點頭,說道。
「至於人即是劍,劍即是人之說,若是人將自己練成了劍,人還是人,劍還是劍么?」風無痕說道。
「哈哈!很好。繼續說,接著說。」中年男子大笑道。
一旁,四大劍門和崑崙、萬象眾人,或是蹙眉沉思,或是背上滲出了涔涔的汗水。幾道殺機隱露的目光,如同劍光一般射在風無痕的身上。
「對於人劍合一,天下無敵,晚輩更是迷茫。人即是人,劍即是劍。人劍如何能夠合一?即使人劍真地合一了,便可真地無敵於天下了么?」風無痕的眼神有些飄忽。
「哈哈哈!真不枉我來此一場!正叔,慈姨,你們說,是也不是?」中年男子放聲長笑。
「恭喜主人!」清矍老者面有喜色,對中年男子一躬身,說道。
「咳咳,恭喜主人!咳咳。」拄杖老嫗一邊咳嗽,一邊說道。老嫗的面上也有歡喜的神色。
聽到這三人的對話,寧飛舟等人的心中齊齊一突。他們已經有了一個於四大劍門十分不利的猜測。
風無痕沒有想那麼多。他一直是個極於劍的人。與中年男子的一番對答,又讓風無痕陷入了對劍道的苦思之中。
「風少俠,可否演劍一觀?」中年男子長笑一番之後,對風無痕說道。
此等要求,對於大多數江湖人,尤其是對素昧平生的江湖人來說,甚是無禮,甚至可以說是大忌。但中年男子說來,卻極為自然。聽在眾人耳中,似也是自然而然之事。
風無痕似也覺得中年男子的要求極為自然。聽到中年男子的話,風無痕說道:「回前輩,晚輩的劍法,尚需一人與晚輩共演。」
「哦?怎麼說?」中年男子笑道。
「回前輩,晚輩的劍法,不重招式。若是晚輩一人獨演,恐怕會污了前輩的眼。」風無痕微一躬身,說道。
「風少俠練的是劍意?」中年男子的聲音微微有些緊張。
「回前輩,晚輩慚愧。晚輩的劍意,並未練成。」風無痕答道。
「好!好!好!哈哈!」中年男子再度放聲大笑。
清矍老者微笑著上前,對中年男子躬身說道:「主人,老奴願陪風少俠演劍。」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中年男子連忙擺手,將清矍老者止住。那名拄杖老嫗的臉上,微微露出驚色。
「風少俠,請!」中年男子單手一伸,對風無痕道。
風無痕持劍在手,走至中年男子身前,對中年執了一個劍禮,說道:「請前輩賜招!」
中年男子不再說話,右手一伸,一道寒光刷地飛向風無痕。這一道寒光的速度,明顯又比中年男子先前對四大俊彥出手的速度快了許多。
福生「啊喲」一聲方自叫出口,風無痕手中長劍一亮,迎上寒光,抵住了這一劍。
福生剛剛將自己的嘴巴捂住時,兩道寒光又從中年男子手中飛出,擊向風無痕。
風無痕手中長劍一劃,兩道寒光即告消失。
「好!」中年男子口中大笑,出手的速度越來越快。但見場中寒光閃耀,幾乎將風無痕完全罩在其中。
風無痕面色沉靜,不停出劍。叮叮叮叮之聲中,風無痕劍出不空,每一劍都至少破去一道寒光。
宋天祤、陳穩和張小花三人此時方知,先前三人與風無痕的對戰之時,風無痕是真地留了手。
陳宇清、藍飛凌和章忠淳三人面色鐵青,眼中光芒閃動。
俞不凡面色木然,看著場中的中年男子與風無痕對招,似是呆了一般。
此際,能夠真正看清中年男子與風無痕對戰情形的,只要八苦和尚、諸無計和四大劍門以及崑崙、萬象的掌門和老一輩高手了。
他們看的清楚,風無痕雖然擋住了中年男子的每一次攻擊,但到目前為止,風無痕一直處在被動防守狀態之中。若是雙方真地在廝殺,只怕無需片刻,風無痕便會血濺五步。
風無痕沒有絲毫的驚慌。他的心,越來越靜,越來越凈。
風無痕已經忘了,此處是宋家坳,此處還躺著宋家滿門的屍身。
風無痕已經忘了,今日自己究竟是為何來此,今日自己究竟經歷了何事。
風無痕甚至都已經忘了,與自己對戰的人是誰。
風無痕的眼中,只有劍光。風無痕的心中,只有劍意。
風無痕出劍,出劍,再出劍。
終於,風無痕刺出了第一劍。他刺出了到目前為止的第一次攻擊之劍。
清矍老者的臉上,露出了驚色。拄杖老嫗的咳嗽已經完全止住了。她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多少表情。但她眼中的驚色,卻再也遮掩不住。
中年男子的眼中,滿是讚許之意。看到風無痕刺出的這一劍,中年男子幾乎要脫口叫好。但他沒有。他知道,此刻的風無痕,已處在一個習劍之人極難進入的境界之中。他不願出聲將風無痕從這種境界之中喚醒。
中年男子的出手愈發快了。圍繞在風無痕身周的,不再只是道道寒光。風無痕的整個人,已經完全被一團光圍住。目光,已經很難突破這團光。
一眾六扇門人都張大了嘴巴。
隨著諸無計來此的六扇門人,雖然未必都比得過四大劍門的那幾位青年高手,但卻也非庸手。而且,六扇門人吃的這碗飯,不知道見識過多少江湖之中使劍的所謂高手。但他們從未見過,還有人能夠將劍使得如此之快,以至於人眼都無法看到劍光之中的人影。
寧飛舟、左冷鋒、邊展雲、黃昆、玄真子和天三奇的面色極為嚴肅。這樣的快劍,他們也不曾見過。或許只有那些傳說中的人物,或許只有那位在前些日大鬧京師的無命殺手,才能使出這樣的快劍吧?
八苦和尚的整個身體都鬆弛了下來。他將自己放在了一個極為放鬆的狀態。人只有先放鬆了,才能夠更好地應對不可放鬆的事情。
劍光之中,風無痕刺出了第二劍。第二次攻擊之劍。這一劍,與風無痕刺出的第一次攻擊之劍之間,至少已經隔了二十招。
接著,風無痕刺出了第三劍。第三次攻擊之劍。第三劍,與第二劍之間,隔了十六招。
隨後,風無痕刺出了第四劍、第五劍、第六劍、第七劍、第八劍、第九劍,直至第十劍。
刺出第六劍的時候,第六劍與第五劍之間間隔的劍招,已經縮短到七招。刺出第十劍的時候,這一招與上一招之間所間隔的劍招,已經縮短到三招。
每三招之中,風無痕已經能夠還擊一招。
清矍老者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線。拄杖老嫗的咳嗽,已經徹底止住了。她似是也在擔心,自己的咳嗽聲會驚擾到場中正在對招的二人。
「大開眼界啊!天祤,不凡,好生觀戰揣摩!」寧飛舟大聲贊道。
這一聲贊出,風無痕手中的劍微微一頓。清矍老者眼中寒光一閃,電射寧飛舟。
「英雄出少年!」左冷鋒冷冰冰地說道。他的聲音冷冷冰冰,音調卻不低。至少,他確保了他的聲音成功地穿透了中年男子和風無痕的劍聲,傳至風無痕的耳中。
風無痕手中的劍又微微頓了一頓,最終垂了下來。
劍光,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