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悍不畏死
這短短的一百步的距離，是比鳳鳴庄還要慘烈的修羅殺場。
傅紅雪才走了短短的二十步，燕正義的部屬至少又倒下了二十個。
一步殺一人。一刀殺一人。
燕正義的眼睛紅了。
他不再等待。他一聲大喝，策馬挺矛，殺過了木橋。
他不能再看著他的兄弟不停地倒在傅紅雪的刀下了。
薛霸的眼睛也紅了。燕正義身邊的另外三名高手的眼睛，也都紅了。
他們也不能看著天王的兄弟不停地倒在傅紅雪的刀下。他們更不能讓他們的天王在他們之前去迎戰傅紅雪。
薛霸狂奔。
他一把扯開纏在左肩之上的繃帶，手持大斧，狂奔。
他沒有騎馬，卻提著大斧沖在了騎在馬上的燕正義之前。
在距離傅紅雪二十步遠處時，薛霸飛出了手斧。然後，他飛縱，出大斧。
他的飛斧剛剛臨近傅紅雪的身體時，他手中的大斧便已劈了上去。
這一斧，薛霸使出的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他沒指望能夠全身而退。他只希望能夠逼得傅紅雪與他硬拼一記。他不相信，傅紅雪在硬拼他手中的大斧之後，還能沒有任何的損傷。
薛霸沒能如願。
傅紅雪沒有與他硬拼。
傅紅雪邁步。
他輕輕地朝一側邁了一小步。就是這一小步的距離，他避開了一把刀和一把劍。他避開了薛霸的飛斧。他還避開了薛霸直劈而下的大斧。
邁步的同時，傅紅雪出刀。
他這一刀，掃倒了一名使刀的漢子和一名使劍的老者。然後，他的刀掃過了薛霸的右肩。
薛霸手中的大斧落地了。
薛霸的左肩本來就受了傷。他的左肩，和傅紅雪的左肩一樣，被人戳穿過一個窟窿。戳穿薛霸左肩的人，是那名在鳳鳴庄中使亮銀槍的高手。
傅紅雪的刀，現在又傷了薛霸的右肩。他的刀，直接將薛霸的右臂自右肩處完全劈落。
只剩下了一條左肩上穿了一個窟窿的左臂，薛霸抓不住手中的大斧。
傅紅雪沒有殺薛霸。傅紅雪的刀在掃過薛霸的右肩之後，順勢拍在了薛霸的右肋。他將薛霸給拍飛了。他沒有殺薛霸，是不是因為他被薛霸的悍勇和血性給打動了？
薛霸被拍飛的時候，傅紅雪又迎來了四件兵器。三個人，四件兵器。
這三個人，是先前立在燕正義身邊的三個人。
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他的樣子看上去文文弱弱。他使的兵器，看上去也是文文弱弱。他的兵器，是春秋筆。
他是燕正義身邊的第一謀士。他在江湖上的名號，就叫做春秋書生。他手中的春秋筆，不僅能記下春秋之事，也能奪走一個人所有的春秋。
他使的春秋筆極短。這樣的兵器，本來不適合迎戰手中有刀的傅紅雪。但他還是沖了上去。他用的，是和薛霸一樣的打法。不求自保，只求傷敵。
他一出手，春秋筆之中便飛出了數點寒星。寒星剛剛飛出，春秋筆中又暴出了一股黑黑的墨汁。這股墨汁，帶著淡淡的墨香味。若是落到人的身上，中墨的人，身上也會發出淡淡的墨香味。然後，中墨之人的臉色就會變得與墨汁的顏色一樣。
墨汁剛剛飛出，春秋筆筆端的狼毫之中便彈出一截極細的尖刺。這根尖刺，若是刺入人的身體，會於瞬間之內化作一條極薄的雙面刀刃。春秋書生只需要輕輕一帶，刀刃便可將人的胸膛劃開。
手持著帶有尖刺的春秋筆，跟著寒星，跟著墨汁，春秋書生撲向傅紅雪的懷中。
一個比薛霸還要威猛的大漢。他的兵器，看上去極為簡陋。他的兵器，是一根極為粗大的木棒。這條木棒，是用鐵木削制而成。木棒的重量，比薛霸手中的大斧還要重。
這名大漢，叫做傻三。他的腦子不太好。他有些傻，傻到燕正義將他收養的時候，他完全說不出自己來自何處，父母又是何人。
好在，傻三不需要知道那麼多的東西。他只知道，誰想要傷害燕正義，他就殺誰。
他揮棒。他用的是橫掃，而且使出的是全力。他這一棒掃下去，若是真地掃倒了傅紅雪，一定會將春秋書生也掃倒。不過，這不在傻三的考慮範圍之內。他只是要將傅紅雪掃倒。至於會不會掃到其他的人，他想不過來。
一個年齡比春秋書生和傻三的年齡加起來還要長的老者。他使了兩件兵器。左鞭，右劍。鞭是虯龍鞭，劍是裂痕劍。
同使這兩樣的兵器的人，江湖上還沒有聽說過。不過，使裂痕劍的，江湖上只有一個人。裂痕劍，江湖上只有一柄。
這柄劍在江湖名劍之中的排名，沒有賀樓明月曾使過的那柄月華排名那麼高。月華在江湖名劍之中的排名，是第五位。這柄劍，只能排名第十一位。
這名使裂痕劍的老者，叫做屈十一。他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裂痕劍的排名。燕正義認為，以屈十一劍法的真實實力，他至少可以改名叫做屈九。若是配上他左手的虯龍鞭，屈十一名字之中的數字可以改得更小一些。
屈十一看出了春秋書生和傻三的打法。所以，他手中的虯龍鞭，使出的是封招。他要封住傅紅雪的退路，讓他避不開春秋書生的春秋筆和傻三的鐵木棒。
同時，他飛劍進擊。飛身飛劍。他使出的，也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連身為天王軍師的春秋書生都拚命了，他屈十一還有什麼不敢拼的？
屈十一使出的劍招，叫做玉石俱焚。他使出的身法，叫做飛蛾撲火。撲入火中，與敵俱焚。
三隻飛蛾，繼薛霸之後，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朝著傅紅雪撲了上去。和他們一起撲上去的，還有四隻飛蛾。他們是這附近僅剩的幾名燕正義的部屬。
他們每個人使出的打法，都與薛霸、春秋書生、傻三和屈十一一樣。他們都不求自保。他們只想撲中傅紅雪。
這一戰，無關正邪。
這一戰，只為道義。
傅紅雪有傅紅雪的道義，他們有他們的道義。
他們的道義，便是要護住他們的天王。
傅紅雪臉上的疲憊之色更重了。
這一刻，不僅他的臉上有疲憊之色，他的眼中也有疲憊之色。
他疲憊地揮刀。
刀聲起處，飛蛾落地。
七隻飛蛾都落地了。他們撲火而去，他們如願以償。
春秋書生倒地之前，他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傻三倒地之前，他的臉上，彷彿露出了一股與他平常的神態完全不同的清明。
屈十一倒地之前，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釋然。
其餘的四隻飛蛾倒地之前，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一股輕鬆的神色。
他們沒有撲中火。傅紅雪的身上，沒有火。傅紅雪也不是火。但他們都撲入了刀聲之中。
他們在臨死前的那一刻，都看到了，傅紅雪被春秋書生的春秋筆噴出的墨汁給射中了。他們也看見了，傻三手中的鐵木棒掃中了傅紅雪本來已經受了傷的左肩。他們還看見了，屈十一手中的裂痕劍，在傅紅雪的左肋爆裂開來。
這就夠了。他們終於還是傷到了傅紅雪。只要傷到傅紅雪就夠了。只要傷到了傅紅雪，他們的天王就一定能夠殺了傅紅雪。
所以，他們微笑，他們清明，他們釋然，他們輕鬆。
他們看的不錯。傅紅雪確實又受傷了。
一路掩跡、布毒、暗殺、追殺、強殺，傅紅雪已經非常疲憊了。他左肩的傷口，早已被牽動了。傷口處的血流了又干，幹了又流，給傅紅雪帶來一陣陣的虛弱感。
剛剛邁出的那二十步，剛剛揮出的那些刀，再度牽動了傅紅雪肩上的創口，增強了他的虛弱感。
他的反應已經沒有那麼靈敏了。
他不僅中了春秋書生的春秋筆噴出的墨汁，他還中了一顆寒星。寒星入體是冰涼的，但隨即就變成了火辣辣的。
他也中了傻三的一記橫掃。他避開了要害，卻沒能完全避開左肩。傻三的這一掃，幾乎將傅紅雪的左肩給砸碎了。
他還中了屈十一的裂痕劍。他雖然以刀擋住了屈十一的裂痕劍，但裂痕劍還是爆裂開來了。裂痕劍自裂痕處，就貼著傅紅雪的左肋爆裂開來了。這一式，是屈十一所使的裂痕劍法的最後一招，也是最強的一招。劍在我在，劍裂敵亡。
傅紅雪雖然還沒有亡，但裂痕劍爆裂出來的碎片，已經有好幾片刺入了他的左肋之中。這些碎片，不僅鋒利，還帶有屈十一臨死前爆發出來的劍氣。劍氣，正在傅紅雪的左胸腔之中肆虐。
這些傷口，都在傅紅雪的左半邊身體。傅紅雪的左半邊身體，除了一條腿還是好的，幾乎就再沒有什麼好著的地方了。
傅紅雪收刀，嘔吐。
自出山以來，喪在傅紅雪刀下的亡魂，已經不知凡幾。但傅紅雪沒有嘔吐過。
此前，一直是他揮刀殺人，別人嘔吐。敵人死得再難看，傅紅雪都沒有嘔吐過。
但此刻，傅紅雪終於忍不住嘔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