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四方異動
北地。精奇里江畔。一處撮羅子之中。幾個頭戴狍皮帽子的男子正圍坐在一個火堆旁邊。
火堆上面,一個簡簡單單的木頭架子上,掛著一個大大的鐵盆。鐵盆之中,一大鍋翻滾熱燙的野豬肉正在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整個撮羅子之中,都瀰漫著一股誘人的肉香。
一個首領模樣的人伸手從鐵盆之中撈出一大塊連皮帶骨的野豬肉,放到嘴邊,用牙齒扯了一塊下來,在嘴裡嚼了幾下之後,含糊不清地說道:「嗯嗯,熟了。快吃。」
其他幾名漢子早已被香噴噴的野豬肉給勾引得按捺不住了。聽到此言,幾名漢子各自伸手到鐵盆之中,抓起滾燙的野豬肉,送到嘴邊,大扯大嚼。
一群男子也不說話,各自埋頭苦幹,一邊大嚼著野豬肉,一邊時不時地拿起身邊的鹿皮囊,朝嘴裡灌上一口酒。不大一會兒工夫,鐵盆就已經見底了。
首領模樣的人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對一個滿臉精悍的漢子說道:「烏力瑪爾,你值上半夜。其他人早點兒休息。天一亮,我們立即回部落。」
一個年歲稍長的男子一邊收拾著鐵盆,一邊問道:「首領,我們真地還要再往北去么?再往北的話,就可能會碰到老毛子了。萬一碰到老毛子,女人和娃娃可咋辦?」
首領模樣的人說道:「不走不行啊。中原要發生大事了。狼主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另一個精壯的漢子問道:「首領,狼主難道真地又要和中原開戰?打了這麼些年草谷,狼主也該撈夠了。」
首領模樣的人冷笑道:「狼主要的,可不僅僅只是打草谷搶來的兩腳羊和東西。狼主要的,是中原皇帝的江山。這一次中原出事,狼主一定會伺機興兵。我們不能再幫他打仗了。」
年歲稍長的男子嘆氣道:「是啊。這個小狼娃子可比當年的那頭老狼更加兇狠啊。只要能逮著機會,他就會狠狠地在對手身上咬一口。咱們打打獵,足夠養活族人了。犯不著去為他拚命。」
那個滿臉精悍的漢子嘟噥道:「這中原的人也真是的,一天到晚瞎折騰個啥?狼主這回咬上去,疼的還不是他們?」
首領模樣的人再度冷笑道:「漢人肚子里的彎彎繞繞多啊!他們要不時不時地相互算計一下,就跟咱們手中拿著弓箭不打獵一樣,心裡難受啊。都早點兒歇著吧。天一亮立即回部落搬家。再晚一些,狼主的獵狗就聞上來了。烏力瑪爾,你可要打起精神來!熊瞎子這會兒正到處找吃食,準備過冬呢。可千萬別讓它們把你給叼走了。」
……
西域。一片亂石嶙峋的山野之中,一群高原狼正緊緊地綽在一群野山羊的身後,死命地追趕著羊群。
群狼後面百十步遠處,兩個人影借著亂石的掩護,緊緊地跟在狼群的身後。其中一人,是一名容貌堅毅的青年男子。另外一人,則是一名看上去極為老練和精幹的老者。
這名青年男子,正是最受西域王喜愛的三王子。他有一個漢人的名字,叫做鷹眼。他身旁的那位老者,叫做噶扎布,是他的師父之一。
這位三王子,一共有十七名師父。這十七名師父之中,既有西域之人,也有中原之人。既有教他習文的,也有教他習武的。
噶扎布教給三王子的,乃是狩獵之術。噶扎布的狩獵之術,獵的不是山羊,而是惡狼。
一群惡狼又追趕了一陣之後,終於有一隻野山羊體力不支,被群狼給撲倒在地。狼群正在撕咬之際,噶扎布對三王子點了點頭,三王子從亂石之中站起身來,發出一聲狼嗥,然後對著群狼急速衝去。
剛剛將獵物撲倒、正準備進食的群狼受到挑釁,立即放下嘴邊的獵物,朝著三王子圍攏過來,露出森森白牙。
三王子沖至離狼群十來步遠處,又是一聲狼嗥,頓時將群狼給激怒。為首的母狼一聲低吼,兩匹身材最為高大的惡狼立即率先朝著三王子撲了上去。
三王子見兩匹惡狼撲上,不進反退,手握彎刀,朝前一衝,將手中的彎刀一揚,瞬間劃過兩匹惡狼的脖子。兩匹惡狼各自發出一聲哀鳴,栽倒在地。
就在三王子將領頭的兩匹惡狼放倒之際,又是幾匹惡狼撲了上來。其中兩隻,幾乎是同時咬中了三王子持刀的胳膊。
三王子將彎刀交到左手,對著其中一匹惡狼的胸腹之間狠狠一刺,將整個彎刀都刺了進去。被刺中的惡狼一聲狂嗥,帶著彎刀跌倒在地。
三王子見左手的彎刀被惡狼帶走,立即將左手握成拳頭,一拳轟向另一匹死死咬著自己右臂不鬆口的惡狼腦袋。這一拳轟上去,號稱鐵頭銅骨的惡狼居然受不住這一擊,一聲不吭,栽倒在地。
為首的母狼見三王子如此兇狠,齜了齜牙齒,猶豫了一下,一聲低嗥之後,帶著剩餘的群狼緩緩後退。
三王子將血淋淋的彎刀從地上那匹狼的身上拔出,正要上前追擊,天空之中,忽然傳來一聲鷹唳。
三王子伸出左臂,一隻飛鷹直衝下來,落在三王子的左臂之上。三王子從飛鷹的腳環之上取下一片被捲成圓筒的羊皮紙,打開一看之後,立即收起彎刀,轉身朝來路奔去。
……
西南。一片崇山峻岭之中,一個石頭城堡矗立在一段高高的山峰上。能在這樣的地方搭建城堡的,只有一個人,土司王。
城堡之中,一個遲暮的老者正躺在一張竹躺椅之上曬太陽。這位遲暮的老者,正是如今的土司王。
他的樣子雖然看上去已經很老了,但西南幾十部中大大小小的土司都知道,這依然是一隻老虎。雖然這隻老虎現在時不時地會打打盹兒,但他終究是老虎,而且是這西南十萬大山之中最兇猛的一隻老虎。
這隻老虎這段日子的心情不怎麼樣。因為,鐵忠恆死了。
說實話,有的時候,土司王真地恨不得自己親手將鐵忠恆掐死。鐵忠恆太難對付了。他坐鎮西南十幾年,硬生生地將土司王曾經深埋心底的豪情壯志給磨沒了。就為了這一點,土司王曾不止一次地夢見自己手刃了鐵忠恆。
但土司王知道,鐵忠恆不是自己的敵人。漢人,也不是這西南幾十部族人的敵人。他們真正的敵人,還在更西更南的地方。
西南這幾十部族人再怎麼與漢人爭鬥,始終只不過是一片屋檐之下兄弟之間的爭鬥。但若是給更西更南的人殺過來,那才是真正的滅族之禍。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土司王又比任何人都不希望鐵忠恆出事。因為他知道,只要一天有鐵忠恆在,他們西南幾十部就都是安全的。沒有人能越過他和鐵忠恆共同築起的長城。
但鐵忠恆死了。在萬軍之中被人給毒死了。
收到鐵忠恆死訊的時候,土司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遣使立即前去五毒教問責。土司王知道,鐵忠恆坐鎮西南的這十餘年裡,喪在他的大軍手中的五毒教人不少。而且,能在萬軍之中將鐵忠恆給毒死的,除了五毒教,土司王實在想不到還有誰。
但五毒教的人說,不是他們下的手。土司王知道,五毒教的人既然這麼說,那麼,下手的人就一定不是他們。對於外人來說,五毒教或許令人聞之色變。但對於土司王和西南幾十部的人來說,五毒教卻是他們的守護神派來守護他們的使者。神的使者,是不會對他們說謊的。
也正因為如此,土司王的心情很不好。
鐵忠恆死了,西南再也不會有那麼安寧了。而且,西南之地出了下毒手段堪比五毒教的人,他這位土司王的心情,如何能夠好起來?更何況,昨日又傳來了那樣的消息。
土司王輕輕地敲了敲竹躺椅的靠手,一個鬼魅一般的頭戴白巾的老者立即出現在他的身邊,低聲問道:「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土司王問道:「婆婆回寨沒有?」
老者說道:「老爺,婆婆回是回來了。不過,婆婆一回來,神教便封閉了聖地。」
土司王用手指在竹躺椅的靠手上輕輕地敲了敲,說道:「你親自去一趟,把寨外傳來的消息告訴婆婆,再問問她的意思。」
老者應了一聲「是」之後,問道:「老爺,事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寨中的娃娃們,要不要再朝外壓一壓?」
土司王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不能再朝前壓了。再壓的話,中原的那位天子該誤會了。而且,鐵忠恆新喪,他的部下正崩得緊緊的。不能在這個時候讓他們更緊張。去吧。這個時候,神教的作用更大。」
……
浙東。海外。一處孤島之上。一個大大的山洞之中。一群浪人打扮的東瀛人正窩在山洞之中,縱酒狂飲。山洞的一處角落裡,十數個衣衫襤褸的女子被鐵鏈拴在山洞之中的石頭上,面露驚恐之色。
一個身材矮壯的東瀛浪人將手中木瓢里的酒一口喝乾后,眼睛朝那群被鐵鏈鎖住的女子一瞥,眼中立即露出淫邪的光芒。矮壯浪人將手中的木瓢朝地上一扔,站起身來,朝那群女子走去。
一群女子見矮壯浪人走來,臉上的驚恐之色愈甚,紛紛朝中間靠攏,似是想要將自己擠進人群之中藏起來。
矮壯浪人走到一群女子面前,手一伸,抓住其中一名女子的頭髮,將她拖了出來。那名女子一邊高聲尖叫,一邊拚命掙扎。其餘的浪人聽到女子們的叫聲,也紛紛站起身來,怪笑著朝女子們走去。
那名被矮壯浪人抓住的女子掙扎片刻之後,終於覓到機會,在矮壯浪人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矮壯浪人勃然大怒,伸手自腰間一拔,拔出一把倭刀,猛地刺入女子的腹中。女子一聲哀呼,跌倒在地。
其餘的女子見狀,臉上的驚恐之色雖然猶在,但眼中卻露出仇恨的光芒。
矮壯浪人見狀,正欲揮刀再砍,山洞口忽然響起一聲怒喝道:「巴嘎!」
山洞內的浪人們聞言,連忙轉過身,對著喝聲傳來的方向躬身道:「嗨咿!」
火光下,一個留著仁丹胡、身穿浪人服裝、腰間插著兩把倭刀的中年浪人走進洞中,走至矮壯浪人的身前,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將他搧倒在地。
將矮壯男人搧倒在地之後,中年浪人怒喝道:「巴嘎!別忘了,你們都是將軍麾下的勇士!你們到這裡來,是帶著將軍閣下交給你們的光榮使命來的!不是來吃喝玩樂的!」
矮壯浪人從地上爬起來,和其他所有的浪人一樣,畢恭畢敬地躬身道:「嗨咿!」
中年浪人看了看那群被鐵鏈拴著的女子,微微一揮手,一群浪人拔出腰間的倭刀,走上前去,轉瞬之間就將所有的女子都砍倒在地。
隨後,中年浪人說道:「各位勇士,現在有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將軍閣下很快就會派人前來了。」
中年浪人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通之後,山洞之中,發出鬼哭狼嚎一般的狂笑聲。隨後,山洞裡燃起熊熊大火。大火之中,一群魔影朝著黑黝黝的海面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