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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王之】君不見君,何辭西去

  四下黑壓壓一片,火光下那些人個個神色得意而囂張,笑得張狂,來人竟然不下萬人!

  眾人之中,蘇夜洛一眼就認出之前那個衝他笑得詭異的男人,他騎馬立於流寇的最中間,傲氣十足,儼然一副首領模樣,他是這群流寇的匪首卓振東!


  “哼哼……”隻聽他冷笑了兩聲,微微搖頭,“早聞洛王殿下心思縝密,做事小心謹慎,今日怎會這般大意?”他說著皺眉想了想,道:“莫不是,你當真是為了那個劍墜而來?”


  聽他提及劍墜,蘇夜洛心下豁然一凜,蹙眉問道:“這隻劍墜何故會在你手中?”


  對於蘇夜洛這樣的表情,卓振東似乎很滿意,同時又有些惋惜,微微搖頭歎道:“既然你為了這劍墜,可以不顧性命,我卓某人也非不近人情之人,告訴你也無妨。這是一位朋友交給我的,他告訴我,隻要你看到這隻劍墜,就算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一定會追過來。”


  蘇夜洛神色漸漸平淡,淺笑道:“本王不知此人是誰,他卻對本王這般了解甚深,不知可否告知此人姓甚名誰?”


  “哈哈……”卓振東搖搖頭道:“非我卓某人不願相告,而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何人,我們也隻不過是拿錢辦事,負責取你性命。”


  蘇夜洛身邊眾人頓然大吃一驚,卓振東雖為一介流寇,卻也是個錚錚鐵骨的男人,欺瞞謊騙這樣的事本就不屑一顧,所以他既然開口說是受人之命,那就必然有人想要取他蘇夜洛的性命,卻又不願讓他知道身份。


  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這些年蘇夜洛成為天朝邊疆守護神的同時,也成了各國各族意圖侵入中原之人的眼中釘。


  卓振東眯起眼睛,看著神色始終淡然鎮定的蘇夜洛,在看著始終與他一樣處變不驚、氣勢凜凜的親衛,心中忍不住一陣陣欽佩,若非命中注定他們是官匪相克,也許他們可以英雄相惜,成為知己好友。


  卓振東緩緩抬起手,而後又在蘇夜洛漠然的目光中果斷地狠狠劃下,腳下的地開始傳來陣陣的震動,原本站立不動的數百親衛突然移動,將蘇夜洛嚴嚴實實地包圍在最中央,麵向從三麵而來的流寇,眼中不曾有過一絲驚慌。


  “王爺。”蘇夜洛身邊一名副將擔憂道:“這麽長時間過去了,祁將軍還沒有追上來,會不會他們走錯了路?”


  蘇夜洛凝眉道:“隻要他能看到我沿途留下的暗號,就絕對不會走錯路,除非……”


  驀地,他眸色一冷,回身看了一眼正悄悄向後退去的員達一眾人,冷聲道:“除非是有人故意不想讓祁卯與我們碰頭,故意將我留下的暗號擦掉,再故意將祁卯引到別的地方。”


  話音剛落,眾親衛目光驟然向身後望去,隻見員達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他們的人群,退到了身後的斜坡上,衝他們狡猾一笑,練練搖頭道:“王爺真是聰明,這麽快就能將事情想明白了。”說話間他輕輕擊掌,原本空無一人的坡上突然出現大批將士,個個身著彭州將士的盔甲!


  他們,竟是彭州的將士,他們,竟然沒有因為挨了二十軍棍而受重傷!換言之,員達和卓振東已經聯手,目的就是要除掉蘇夜洛!

  副將用力咬咬牙,神情忿恨,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厲聲喝道:“保護王爺!”


  “喝——”百十親衛齊聲一喝,氣勢竟絲毫不輸給萬千流寇。


  蘇夜洛不由自主地握緊手中的劍墜,看著蜂擁而來的眾人,眼底漸漸燃起寒冽的殺意……


  五更天,火未滅。


  喝馬聲陣陣,馬蹄聲急促,正在拚命狂奔,全然不顧夜間山路危險,所有人心中都焦急不已,恨不能一抬腳飛到蘇夜洛身邊。


  祁卯一馬當先,任寒風吹打在臉上,他卻似渾然不覺,長刀都未入鞘,刀刃上殷紅的雪在火光下看去,觸目驚心。


  那是之前給他們領路的彭州小將的血,也是祁卯以及一眾將士的憤怒與懊惱。


  想起之前他們已經隨著那人走出很遠一段距離,卻始終未見蘇夜洛及一眾親衛的蹤跡,心中便越來越覺奇怪,再看那領路的小將,越看越覺得詭異。


  祁卯豁然心驚,察覺到情況不妙,對那小將嚴加拷問方才知道,他們根本沒有朝著蘇夜洛的行軍方向而去,而是背道而馳!


  眾人不敢有絲毫耽擱,顧不上一路奔波,立刻調轉馬頭,朝著從那小將口中逼問出來的地方馳去,足足狂奔了一個時辰,卻依舊未見蘇夜洛。


  “將軍!”就在祁卯心急如焚之時,斥候策馬趕回,指著前方道:“回將軍,前方發現有火光!”


  祁卯頓然一喜,在這荒郊野嶺又是黎明時分,竟然會有火光出現,必是蘇夜洛他們無疑!

  來不及多想,祁卯濃眉一擰,大聲喝道:“輕騎出一千將士,先行隨本將快速趕去營救王爺,剩下的人隨楊副將一起以最快的速度趕來與我們接應,無論如何,一定要殺了賊寇,救下王爺!”


  “是!”


  祁卯速度越來越快,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濃烈,百人對戰一萬多人,而且是背腹受敵,被前後夾擊,就算蘇夜洛再怎麽用兵如神,就算洛王親衛再怎麽驍勇善戰,也是凶多吉少!他隱約可以看到前方的火光,恨不能飛身上前,此時的火光在他眼中就如同是海市蜃樓,看著很近,卻遲遲到不了。


  “哈哈……”


  黑夜之中,卓振東的笑聲帶著一種讓人心寒的鬼魅之感,極具穿透力,穿過每一個流寇的心,卻獨獨奈何不了洛王親衛分毫。


  “好!不愧是洛王,不愧是天朝最精銳的將士,我卓某人深感佩服!”卓振東咬牙說著,雖為滿地死去的人惋惜,更為蘇夜洛及其親衛而震撼。


  百人,區區百人,竟然與他的萬人相抗衡這麽久,竟然折損了他一半人馬,而百人親衛還剩有二十人!

  而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清楚,就算他再怎麽欣賞這個男人,今日也必定要將他擊殺在此,否則,他與一眾流寇將永無安寧,甚至,會丟了性命。


  “大人。”卓振東對著身旁大聲喊道:“我本想依你之意,留他一命,可如今看來,我們之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可是我還沒活夠,我可不想死,所以,就隻能除掉他了!”


  “慢著。”沉重的男子聲音從一旁的林子裏傳出,“洛王性命不能傷,隻要除去他這一身殺你的本領,隻要他對你再沒有威脅便可。這,才是我們的交易和約定。”


  卓振東稍稍愣了愣,笑道:“難道,大人要親自動手?”不等那人回應,他便又自顧笑道:“說來也是,眼下在這裏,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也就大人你一個人了。”


  話音落,一道淺灰色的身影直似一朵青雲自林間逸出,足不點地,速度奇快,眾人尚未及回神,他已經輕輕落在蘇夜洛麵前,一抬手,雙掌飄飄襲向蘇夜洛的麵門,竟是不給他絲毫反應的機會。


  “嗬!”蘇夜洛不由得輕笑,閃身避開,問道:“閣下就是那個出謀劃策之人?”


  灰衣人毫不避諱應道:“正是。”


  “敢問閣下是何人?與我有何冤仇,竟要勞煩你費這麽大的心思殺我?”


  “我與你無冤無仇,也沒打算要殺了你,我隻是不能看你再這麽出色下去。”灰衣人武功極高,蘇夜洛應付起來略有些吃力。


  聽到這裏,所有人都心中疑惑,完全猜不透這灰衣人的心思。


  蘇夜洛也不由得微微蹙眉,仔細打量著他,揣度著他的招數,可漸漸的他發現,這個灰衣人所用的招數,幾乎都不是出自中原,而且大多數他都隻是聽聞,而未曾親眼見到過,今日乃是第一次見到。


  四周漸漸安靜,所有人都在猜想誰會贏,誰都看得出灰衣人武功更勝一籌,然誰也都看得明白,他並不想對蘇夜洛下殺手。


  突然,蘇夜洛眉角一動,開口問道:“你是她什麽人?她的劍墜為什麽會在你手中?”


  衣凰不是尋常人,能從她手中拿走她的劍墜,不是武功造詣已經出神入化,便是她不會計較、不會懷疑之人。


  突然,蘇夜洛像是想到什麽,始終淡然冷靜的臉上閃過一絲差異,繼而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節節防守也漸漸變為攻勢,步步緊逼,手中長劍直刺灰衣人麵門。


  蘇氏兄妹劍法皆不弱,隻是平日在戰場上長劍很少用到,僅作護身之用。而今蘇夜洛與流寇交手多時,長槍一毀,這貼身長劍便派上了用場。


  “嗤——”


  蘇夜洛被黑衣人一掌擊在肩頭,身體向後踉蹌了兩步,可是他的眼睛卻僅僅盯著灰衣人的臉——這人既然武功如此高強,卻還要遮麵見他,便意味著他一定認識這個人,所以,他拚著挨上那一掌也要看一看這人人的長相,而方才那一劍已經挑開了灰衣人的麵紗。


  然而,就在目光觸及灰衣人麵容的刹那,蘇夜洛豁然吃了一驚,驚訝之色溢於言表,毫不遮掩。


  那是一張他全然沒有想到的麵容,那也是一個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想到的人。


  “是您……”


  被看到臉,那人也不驚慌,垂首輕輕一轉身,再抬頭時,他已經重新遮住了麵,與蘇夜洛麵對麵站著,眸色如潭,深沉難測,眼底有深深的無奈與悲憫。


  許久,他終於長歎一聲,“為何?”


  蘇夜洛蹙眉,他便又到:“為何要看到這張臉?為何要這麽聰明?為何就不能愚蠢、懦弱一點?我早說過,我本不欲取你性命,我隻是要讓你不再那麽優秀、那麽出類拔萃,隻是不希望你有衛國之能、治國之才……你若隻是,隻是個普通的平庸之人,該是多好……”


  然而,若真是如此,若蘇夜洛真的隻是這樣一個庸碌之輩,又何須他這般費盡心思,又何須他提防畏懼?這樣的蘇夜洛,他又怎會放在眼中?又怎會能成大器?又怎會是人人敬仰的洛王?


  “隻可惜……”


  他後麵的話,沒人聽得到,天色漸漸亮起,晨風乍起,帶著剔骨的涼意,吹在臉上如刀削,如針刺。


  沒有人聽到他後麵說了什麽,他們隻看到他原本和煦的目光漸漸變得清冷,也漸漸悲憾,同時還有難掩的殺氣。


  “原來如此,原來這劍墜……”蘇夜洛卻似突然鬆了一口氣,輕輕一笑,“既然她沒事,既然此事與她無關,那便好了。”


  灰衣人一怔,“你……”


  “你想要除去的人僅僅隻是我,是不是?即使如此,你也一定不會再讓他們繼續禍害我天朝邊疆百姓是不是?”


  灰衣人略一沉吟,鄭重點點頭。


  蘇夜洛笑了,笑容溫煦淡雅,“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看著灰衣人緩緩抬起的手掌,他最後看了灰衣人一眼,拜托道:“莫要傷害我的妻兒。”


  灰衣人又是一愣,過了片刻,他緩緩點點頭,沉聲道:“好,我答應你。”


  蘇夜洛便放了心,微微頷首。


  非他不想動手,而是不能。若是平日裏,酒足飯飽,精神飽滿,他未必不是灰衣人的對手,至少要從灰衣人手下保住自己的命並不是一件難事。奈何他之前與卓振東交手,已經消耗了很多力氣,此時體力已經漸漸不支。加之方才灰衣人的那一掌,看似輕悄,卻在掌中灌入了內力,此時那股內力在他體內流竄,灼傷著他的五髒六腑。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因為他而折損天朝數萬精銳將士——他看到了灰衣人的臉,自然也了解灰衣人的身份,更是清楚他的實力。這一片昏暗之中,藏了多少他們看不見的軍隊、陣法,隻怕就隻有這個人自己知道,他隻要一揮手,身後追來的、毫無防備的將士便會命喪於此!


  以一人之命,換所有人的性命,想來也值了吧。


  手掌用力攥緊,劍墜的尖頭紮進肉裏,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原來,那晚的恐慌與彷徨,不是因為她要怎麽樣,而是他自己要怎麽樣——那晚衣凰受了箭傷,他抱著衣凰一路狂奔,不安一陣陣湧上心頭,總覺得此一別,恐會再無相見之日。他原以為衣凰會有危險,卻是直到今日方才明白,原來是他自己……


  寒風乍起,突然毫無征兆、劈頭蓋臉地吹來,一陣涼氣吸入體內,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兒,隻覺身上一寒,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祁卯心下“咯噔”一跳,頓覺心底一陣毛毛躁躁的,抬眼看見前方不遠處的殘敗之景,不由得將心提到了嗓門眼兒,等不及坐騎載著他上前,便縱身躍起,幾個躍身之後,在那鋪滿屍體的坡上落了下來。


  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兒嗆得他連咳了幾聲,卻依舊擋不住他心底狂湧而出的駭然,滿地屍體,有流寇,有彭州守兵,亦有洛王親衛。


  火尚未完全熄滅,正在盡情吞噬著最後一塊布料,滿地丟棄的兵器,滿地羽箭,亦滿目瘡痍。


  剩下的流寇和員達代領的彭州守兵早已不知去向,四下裏一片死寂。


  “王爺——”


  那唯一尚且站立著的玄袍男子,那以長劍支撐自己身體的男子,那個死也不願倒下的男子,緩緩抬起頭來,與祈卯相對,勉強微微一笑,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能抬起頭、睜開眼,已經是他的極限,也是他最後的意念支撐,他要等著他的將士來,他要見到他們平安無恙。


  “王爺——”祈卯又一聲嘶吼,吼聲中帶著哽咽與悲愴,眼看著蘇夜洛身體搖搖欲墜,他豁然淩空躍身上前,一把將緩緩倒下的蘇夜洛扶住,而後,怔在原地,竟是不知所措。


  蘇夜洛雙手微冷,臉色蒼白至極,袍子已經濕透,粘在手上有些黏糊,帶著腥味兒,那是血,是蘇夜洛的血!


  “王爺,你怎麽樣?”祈卯慌了神,不敢亂動,隻是緊緊盯著蘇夜洛的眼睛。


  蘇夜洛卻衝他微微搖頭,吃力地抬起一隻手搭上祈卯的肩,聲音微弱道:“記住……記住我跟你說……說過的話……”


  祈卯頭點與搗蒜,“末將記得……一定會記得!”


  “那就好……”他驟然就笑了,笑若山泉清冽明爽,若晨曦和煦溫潤。


  這才是他,令天下人為之傾倒的洛王,天朝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男子洛王,睿晟帝最引以為傲的兒子洛王。


  如此男子,世間難求。便是得之,亦世間難留。


  祈卯已經忘記自己在這裏站了多久,隻覺得原本該升起的紅日卻並未升起,沒過多久便狂風大作,有白色飛花緩緩飄落。


  落在他的手上,立刻融化了。可落在身邊這人身上,卻未如此。


  身後一片玄鎧將士,齊齊跪地,無一人發出絲毫聲響。沒有人願意打破這一刻的寧靜,這一刻隻屬於洛王的寧靜,可是他們的洛王卻再也不會在疆場之上帶領他們上陣殺敵,也再不會閑來無事之時,便親自教他們行軍布陣之道。


  他現在安安靜靜地站著,靠著祈卯的肩,一動不動地站著,任大雪落在他的身上而未覺。


  一箭穿心而過。他卻沒有讓自己倒下,那是他能留給他的將士的最後的東西。


  “我們……”


  突然一道沙啞的嗓音傳入眾人耳中,前麵的人全都吃了一驚,抬起頭向祈卯望去,隻聽祈卯努力放緩了聲音,道:“回京——”


  這是蘇夜洛給他下的最後一道軍令:回京。


  帶著他,也帶著他的數萬將士,回京。


  ……


  崇仁二十年冬,洛王前往南海剿匪,遭當地守將背叛,孤身陷入敵軍,寡不敵眾,英才早逝。


  消息方一傳出,天朝內外皆驚。


  毓妃傷心過度,一病不起,洛王妃亦傷心欲絕,終日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誰也不見,茶飯不進。


  崇仁二十一年元月,睿晟帝封毓妃為毓貴妃,位冠後宮,並賜鳳印執掌後宮。同年同月,皇長孫逸軒被慕太後接入宮中,由其親自撫養。


  同年元月,洵王親自領領龍武十八衛連夜趕往南海,欲要揪出剩餘雖未找到蘇夜洛因其而死的那群賊寇,卻一舉端了附近臨海的三個賊寇據點,斬殺近千人,而後十九人安然而歸,未損一人。睿晟帝念在他想為兄報仇、且又拿下賊寇據點的份上,未責其重責,隻罰入大宗院麵壁半月……


  二月春回,萬物複蘇,洛王留在百姓心中的創傷很快便過去。


  “小姐……菜來嘍……”大老遠地便聽到沛兒咋呼的聲音。


  衣凰正在與青鸞聊得歡,聞得這聲音,不由得相視一眼,隻聽衣凰訓斥道:“早與你說了,這些日子便安分點,安靜點,你就是不聽。”


  沛兒撅著嘴將盤子放下,哼哼道:“哎呦,今天難得青座主來,我這是高興嘛。”


  衣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青鸞道:“這可真是難為了你,若非羅大人進京述職,你這大半夜地還真不好出府。”


  青鸞挑眉笑道:“怎會呢?我若想來,隨時都可以,我隻是不想徒增不必要的麻煩罷了。”


  說話間兩人同時看了看沛兒端來的菜,衣凰的臉色頓然就沉了下去,淡淡道:“把菜撤下去,換一桌素食來。”


  “為何?”沛兒大不悅,瞪大眼睛看著衣凰,隻聽衣凰淡淡道:“洛王為天朝百姓而戰死南海,所有人聞之皆心中悲痛。我不過是食素三月而已。如今三月未到,豈可食葷?”


  “可是小姐,這已經快三個月了……”


  “那就更不必著急這幾天時間。”衣凰的語氣不容反駁和違抗,凝眉道:“快去,把菜換了。”


  “哦……”沛兒雖不願,衣凰的話她卻不敢不聽。


  待沛兒一走,青鸞就蹙起雋眉,看向衣凰道:“你與洛王不過數麵之緣,何故如此?”


  衣凰輕笑道:“雖是數麵之緣,可是我看得出洛王是個好人,是這世間少有的君子。他為人心地善良,同時又果決冷靜,多年來衛我朝邊疆,卻從未聽聞他有邀功求賞之舉,更無狂妄自大之心,這樣的人,與公與私都應該被所有人尊重。我們雖未深交,不過我已經把他當做是我的朋友,而今朋友遇難,我不過戒葷食素三個月,又算得了什麽?”


  聞言,青鸞的臉色也漸漸沉了下去,眼中有悲傷之色。想來蘇夜洛的死,對整個蘇氏一族來說,都是一個難以忘懷的悲痛。


  她親親拉住衣凰的手,柔聲道:“洛王若泉下有知,定會很開心。”


  衣凰卻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


  黑暗中,一道身影靜靜注視了衣凰良久,聽完最後一段話,他終於再也忍不住,轉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王爺,你不用擔心,這個女子,她竟然都還記得你,你若有知,便安心去吧!

  王爺,且放心,你交待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好,從今往後,我祈卯便知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將軍,是昔日裏洛王麾下的將軍祈卯,再無其他。


  而我,也從不認識清塵郡主慕衣凰此人,更從未見過她。今後我若與她再相見,她是她,我是我,我會像從未見過她一樣,平和待之。


  踏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步子,祈卯緩步離去,隱約見聽到山莊裏傳出陣陣清淡的幽雅琴音,祈卯不由駐足,細細聽了一會兒。


  驀地,他腳步怔在原地,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下——那是《淇奧》。


  《詩經·衛風》的《淇奧》有曰: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洛王之》番外結束


  2013年10月27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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