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穿過兩山間的官道,桑久璘就到了澤城。
澤城既名澤,必有水澤。倒也沒錯,澤城西郊便有一處天水澤。
澤城在蓬雪山脈東南側,緊依山勢,遠望積雪,自比它地涼爽些許,澤城之北是蓬雪山支脈天雪嶺,涼氏在山坡建了行宮雪宮,圍了溫泉,雪宮以北,便是蓬雪山脈小道的另一側出口,再往北些,便可看到常年積雪的雪城。
山下到底比山上暖些,天雪嶺積雪融化,雪水所匯,順流而下,匯聚為天水澤,水清而淺,隻可行筏,矗著幾株孤樹,倒被種滿蓮菱之屬,此時正是青葉亭亭,偶冒小荷之時,滿目青翠,讓人心曠神怡。
桑久璘本也想去雪城看看的,但這幾日雪宮來了貴客,封了山道,桑久璘又不想繞道,便懶得去了。
所以桑久璘隻能往天水澤一遊。
桑久璘雇了竹笩,在水澤轉了一圈,隻可惜蓮未放,實未結,隻有蓮葉荷角,少了幾分意趣。
雖又找了釣竿,於淺水中釣魚鉤蝦,但桑久璘技術實在不怎麽樣,又耐心不足,玩了一會兒便棄了。
離了澤城,桑久璘順道往涼京而行,此時,距涼京已然不遠。
涼京地處平原,地勢少有起伏,因此建朝時興建八衛城,以拱衛帝京。
八座衛城不大,分列涼京八方,以八卦為名,少量駐軍,更收攏涼京周邊百姓,也因此,涼京周邊,乾坤八城之內,幾無村鎮。
乾坤八城之間以管道相連,也與涼京相連,道路通暢。
而通往涼京的官道途徑震城,桑久璘便準備順道留宿震城,過上一夜,但至震城時,卻見震城戒嚴,不許出入。
眼見戌時已至,再耽誤恐怕不能進城投宿,往涼京行定趕不上閉城,涼京四周又除乾坤八城再無城鎮,有城鎮為何要露宿野外?
桑久璘想到辦法,準備試一試,不成再宿於野外不遲。
桑久璘在城門附近打聽了一下,得知是今上親女兌城公主攜堂妹戚縣郡主返京,再仔細打聽一下,這二位之前便在雪宮——還真是怨家路窄,之前攔山路,現在又封城,就一個公主,還有人刺殺不成?
桑久璘從袖袋取出當初涼幸給他的信物指環,又卸了麵具,用巴掌大小的銀鏡確認一遍易容,這才牽馬來到城門前。
“現在封城,禁止入內。”未到時辰,城門未閉,但有兵丁死守於此。
桑久璘執著指環,直接說出目的:“我與順王有舊,有信物在此,隻想入城歇息一夜。”
兵丁小隊長拿不準情況,走近桑久璘,行了一禮:“這位公子如何稱呼?這指環能不能讓我看看?”
“我姓尚。”桑久璘也不為難,將指環遞給兵丁小隊長,“這指環內側,有順王府的標記,你可以驗看一下。”
“尚公子您稍待,在下上去問問。”兵丁小隊長小心接過指環。
桑久璘點點頭,兵丁小隊長便進了城,找上司驗證決斷去了。
一刻多鍾後,小隊長還沒回來,桑久璘有些鬱悶,都在懷疑那指環是不是被人吞了——不能夠啊,那指環又不值錢,也不是令牌,順王府這類物件多得是,又代表不了什麽。
要不是現在走就太可疑了,桑久璘都不想等了。
又過小半刻,小隊長才回來,還帶著兩名軍士,看著,像禁衛的裝扮。
桑久璘疑惑,自己應該沒犯事——涼幸總不至於把他給林久桑留下的指環畫下來通緝吧?通緝也不關禁衛的事啊!
難道涼幸在?那打聽處的消息裏怎麽都是女眷?
沒等桑久璘繼續胡思亂想,一名禁衛走近:“尚公子,公主有請。”伸手平攤,交回指環。
公主?都到這一步了,總不能跑掉。
桑久璘取回指環,順手套在食指上:“請帶路。”難道涼幸和兌城公主關係頗好嗎?
桑久璘回家之後,自然專門了解過涼幸的。
涼幸按輩分是涼皇堂弟,自幼喪父,也自小承襲了其父王爵,頗得先皇及今上疼寵。
先皇之母是太先皇之後,生了先皇,隔了三年又育一女,卻在生女時難產,結果一屍兩命。
第二年,太先皇續娶其皇後親妹為後,育三女一子,這幼子便是老順王。
此子得來不易,自小體弱多病,吃藥長大,連年臥床,機灌才娶親,二十過半才得了涼幸這一子,不久後便病故了。
老順王因是太先皇幼子,加之生之體弱,頗得太先皇自然偏疼兩分。
而在老順王出生時,先皇已經及冠,連孩子都有了,因此先皇與老順王絕無利益衝突,血緣也較一般同父異母的兄弟更親近,先皇一直將老順王當半個兒子養的,對老順王也比對其他兄弟好。
當老順王七八歲時,太先皇崩,臨終前封其為順王,而後先皇繼位,一直待老順王不錯,在其病故後,也沒為難婦孺,直接讓涼幸襲了王爵。
皇帝一脈對順王一脈一直頗為優待,順王一脈又一直與世無爭,因此,桑久璘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麽人想要以涼幸的命,算計桑家?
不過這些到底不歸桑久璘管,想一想,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
今天又遇到涼氏族人,桑久璘才又將自己所知回憶一遍,以便應對。
粗略回憶一遍,桑久璘就被帶到了地方。
這院子馬是不能進的,桑久璘隻好安撫了一下烏騅,將之留在院外,卻是不肯交予禁衛的。
禁衛並未強求,一人看馬,一人將桑久璘引進院子。
桑久璘在正房門口等了片刻,才有丫環出來,引桑久璘進正屋:“尚公子,請跟我來。”
桑久璘點了點頭,跟進堂屋。
堂屋頗大,兩側一共侍立著六名會武的女婢,堂前隔著一架紗圍,兩位貴女的身影在紗障後隱隱綽綽。
紗圍之側立著一位官員,看官服,似是一城之主,想必就是震城令了。
“不知幾位尋我來何事?”桑久璘拱手行禮,雖有禮,卻並不低微,丟桑家麵子。
“大膽,見了公主還不下跪!”紗圍一側的侍婢出聲喝斥。
桑久璘直起身,挑眉:“江湖之人,不必依朝廷規則。”
“可你卻拿著順王的信物。”紗圍內傳出一個女聲。
“我拿著信物隻為進城投宿,可沒有求見二位。”桑久璘回應。
“倒是我們多事。”剛才的女聲更尖利了兩分。
“公主姐姐,不要難為人家了。”另一個女聲柔和許多,勸解道,“姐姐不是隻想問問人家,與小叔的關係嗎?”
“你倒是會做好人。”姐姐兌城公主沒好氣地說了一句,然後向桑久璘發問:“說說吧,你是怎麽得到順王信物的?”
桑久璘也不糾結,直接道:“去年順王出遊,路過蕪恒時,與在下相識,臨別時分,順王贈我指環,讓我去涼京拜訪時,好有信物方便拜見。”
“這麽說,你也要去涼京?”妹妹戚縣郡主順著接口問道。
“正是,”這不好否認,都到了震城,不是進京,就是離京,“我正想去涼京,一領帝都風彩。”
“那與我們同行可好?”戚縣郡主越俎代庖,向桑久璘發出邀請。
“這恐怕不太合適。”桑久璘立刻拒絕,同行就意味著桑久璘不能戴麵具,萬一來不急易容,就會曝露真容,就算路上沒露陷,和涼幸一對質,也就全露了。
“這樣為何?”兌城公主正愁挑不到刺。
“我……”震城附近也沒什麽景致,讓桑久璘連借口都不好找,“旅途辛苦,我還想在震城留兩天,休息一下。”
“是嗎?那我們也多留兩天好了。”兌城公主故意找事。
“恐怕耽誤公主行程。”桑久璘努力找著借口。
“一兩天而已,不耽誤什麽。”
“……”要不再找借口去澤城一趟?
“姐姐……”戚縣郡主搖了搖兌城公主的手臂,“人家既然不願,又何必為難?”
“你是不是看上這位尚公子了?”兌城公主小聲打趣,“這麽為人家說話?”
兌城公主聲音雖小,但桑久璘內力進步不少,倒勉強聽清了——這桃花運不對啊!
“哪有……”戚縣郡主滿麵羞紅。
“別著急,我幫你問問。”兌城公主聲音大了些,“你是尚家的人?”
“隻是尚家旁支,與嫡支關係並不親近。”桑久璘考慮著說,“也就是成了親,爹娘才許我出門遊曆,怕我被外麵迷花了眼。”原因不同,但事實相符。
“你已經成親?”兌城公主問。
“正是,去歲成的親。”桑久璘打消可能出現的多餘心思。
“你幾歲了?看著很小啊。”兌城公主倒有了幾分好奇。
“十七。”虛歲十七。
“公主姐姐,別問了,放人家走吧。”戚縣公主不好意思了,她是對桑久璘頗有好感,也隻是隔著紗圍看了幾眼,對桑久璘有幾分好奇,好感能有多少?再經兌城公主這麽一說,好感什麽的不提,反而多了幾分難堪。
“好好好,是我多事。”兌城公主說道,“本宮許你進城了,但投宿之事,還是你自己處理吧。”
“多謝公主,在下告辭。”桑久璘毫不留戀,直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