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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最長的一夜

  7.118 最長的一夜


  蹲在戰壕裡面的536團1營營長康進元抬頭看了眼天空,然後在心中估算還要多久的時間天才能完全黑下來。康進元和他手下的官兵們要想平安順利的渡過運河進入北岸的台兒庄,漆黑的夜幕將是他們不可缺少的重要道具。


  按照黃浩然的命令,99軍軍長沈元龍親自從99師302旅的三個步兵團裡面將康進元他們這個營挑選了出來,然後又從188師和189師裡面各抽了一個步兵營和1營綁在一塊組成了增援台兒庄的部隊。1營長康進元則被沈元龍任命為這支增援部隊的總指揮。


  當康進元聽到團長陳山河在電話裡面對他說,是軍長沈元龍「欽點」他帶著三個步兵營渡河去增援池峰城部堅守台兒庄時,康進元彷彿看到了536團其他三位營長臉上那既羨慕又嫉妒的表情。


  軍座能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想到1營,就代表著軍座很賞識他康進元!比起那些在訓練場上或者是戰後總結會議上獲得的誇獎,這樣的「榮譽」才更加顯得貨真價實!


  此刻,增援部隊的一千多名官兵正聚集在運河南岸浮橋邊的戰壕裡面休息。再過上一個鐘頭,黑暗就將徹底籠罩整條運河,那時候便是康進元率領增援部隊渡河的最佳時機!

  「傳令兵!告訴各部隊抓緊時間休息!等咱們過了運河進了台兒庄,可就沒時間休息了!」


  將視線轉回到戰壕裡面的康進元對著他的傳令兵下達了最新的命令,要在短時間內將康進元的命令傳達到另外兩位營長的耳朵裡面,可不是件輕鬆的差事。


  康進元一直盯著傳令兵的背影,直到戴著鋼盔背著短槍的傳令兵消失在遠處的戰壕拐角。失去了觀察對象的康進元伸出右手撓了撓鼻頭,然後往後一倒,抱著懷中的湯姆衝鋒槍靠在戰壕壁上閉目養神。


  呆在康進元旁邊的士兵們擺弄著他們手中的蘇式步槍,這種被他們的司令官戲稱為「摸心拿肝」的蘇式步槍使用起來簡單可靠,槍聲清脆,深受99師官兵的喜愛。


  7.62毫米口徑的長殼子彈被1營官兵們從彈板上一顆顆的拔下來,然後放在鞋底上來回的摩擦。這種經過加工的子彈被第25集團軍的官兵們稱為「炸子」。在戰前準備一些「炸子」,已經變成了第25集團軍官兵的必備功課。


  彈頭在鞋底上摩擦發出的「沙沙」聲讓康進元覺得有些煩躁,他很恨這種像磨牙一樣的聲音。要不是知道這種「炸子」的威力十足,能夠對日軍起到很好的震懾作用,康進元真想禁止士兵在他休息的時候加工這種子彈。


  「你們幾個小子,就不能離我遠點嗎?影響長官的休息,這可是很大的罪過!」


  幾分鐘之後,被士兵們打造「炸子」的響動折騰的頭暈腦脹的康進元不得不開口和他的士兵們打商量,希望能夠換回耳根清凈。


  康進元說話的時候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舉起雙手沖著前方抱了抱拳,他這樣的舉動將呆在他旁邊的官兵們都逗樂了。小兵們不敢笑出聲來,全都用手掩著嘴。在士兵們的慫恿下,一名少尉站出來用調侃的語氣說道:


  「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你們這群小子惹營座他老人家生氣了!影響長官休息!這可是天大的罪過!哎……營座,咱們司令頒布的軍規上有這麼一條嗎?」


  這位少尉說話的時候昂首挺胸,還板著臉對身邊的幾名小兵指指點點,他這些誇張的動作讓周圍的官兵們笑得前仰後合。康進元不用睜眼也知道這是有人站出來耍活寶了,難得部隊在血戰之前能有這麼好的氣氛,康進元也不想打破這份歡樂,於是他裝作沒有發現官兵們的惡作劇,故意嚴肅的答道:

  「怎麼沒有?長官休息不好就沒辦法指揮打仗!影響長官的休息就是妨礙軍務!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要是把我給折騰暈了,等到了台兒庄我就把你們往鬼子的機槍底下送!到時候可別哭爹喊娘!」


  「對!對!對!咱們可不能把營座給惹火了!現在營座手底下有三個營呢!少了咱們這一營人,營座照樣是營座!沒聽團裡面的參謀說嗎?這仗打完之後,咱們營座就得變成團座了!是吧!團座?」


  這回康進元認出了這個聲音。其實康進元早就應該想到和他開玩笑的人是3連1排長沙安。沙排長以前給獨立47旅的旅長謝文東當過貼身衛兵,後來謝文東高升188師師長,要把沙安也帶到188師師部去。可沒想到這小子怎麼也不肯跟著謝文東去188師上任,一門心思想要加入99師。


  後來謝文東特意為沙安的事情找了99軍軍長沈元龍,才替沙安在302旅謀到了個少尉排長的差事。


  99師有著99師的驕傲和傳承,作為黃浩然的基本部隊,99師的軍官除了黃浩然後期從外面搜羅來的高級人材,幾乎全部都是黃浩然蕪城起家時的老底子,這些人從十幾歲的時候就呆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訓練,一起當大頭兵,一起上軍官訓練班,一起聽德國顧問講課。他們的身上有著相同的氣味!

  像沙排長這樣的「空降軍官」在99師裡面屬於絕對的異類,通常很難被99師的老人們接受,沙排長之所以願意在士兵們的慫恿下站出來跟營長康進元開玩笑,實際上也是他想要融入99師的一種表現。


  康進元睜開眼睛來沖著沙排長笑了笑,然後說道:「這樣的話可不能隨便說,咱們99師的軍官,哪個手裡面沒有兩把刷子?相當團長?那可得表現的很突出才行.……」


  沙排長挪到康進元身邊笑著問道:「台兒庄這地方,還不夠特殊嗎?31師在裡面堅持了不到一周,基本上傷亡殆盡!如果營座您能超過池峰城,還怕當不上團座?」


  康進元搖了搖頭,然後沉聲說道:「當不當團長並沒有什麼,我只希望能夠帶著弟兄們活下來……」


  康進元的話讓戰壕裡面瞬間安靜了下來,沙排長試著張了兩回嘴,但是卻沒有說出半個字。最後沙排長放棄了開口的打算,轉身靠在戰壕壁上開始擺弄手槍。又過了一回,彈頭摩擦鞋底的沙沙聲再次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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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河北岸的台兒庄內,第10聯隊聯隊長桑田貞三中佐和第63聯隊聯隊長福榮真平大佐終於見了面,在廝殺了數日之後,第10師團終於看到了佔領台兒庄的希望,台兒庄內的中國守軍已經被壓縮到了很小的一片區域裡面,福榮真平大佐認為明天白天,就是解決這些中國殘軍的最後時候。


  「桑田君!我們就要贏得勝利了!磯谷師團長會為我們感到高興的!佔領台兒庄,將使戰局出現重大的改變!徐州,很快就會插上帝國的旗幟!」


  感覺良好的福榮真平大佐的開始大唱高調,但他的舉動並沒有得到桑田貞三中佐的附和。


  桑田貞三中佐對於台兒庄會戰的局勢有著和福榮真平大佐截然不同的判斷,這位第10步兵聯隊的聯隊長憂心忡忡的對福榮真平大佐說道:


  「福榮君!恐怕我們還遠遠沒有將孫連仲的第2集團軍逼上絕路!現在歡呼勝利未免有些為時過早!根據支那軍隊在過去幾天中的表現,我認為孫連仲的部隊今夜一定會再次對我們實施夜襲!說實話,我已經有些厭煩了!自從我們攻入台兒庄以來,每天都是在這樣的模式裡面繞圈子,我們白天辛辛苦苦攻佔的區域總會在夜裡被支那軍隊一點一點的偷走!聽聽士兵們都在說些什麼吧?我手下的大隊長告訴我,士兵們現在都非常害怕看到黎明,因為黎明的到來往往意味著他們又將回到原點!台兒庄就像是一個永遠無法佔領的地方!」


  桑田貞三中佐的這番反駁讓福榮真平大佐的臉色變得鐵青,氣急敗壞的福榮真平大佐惡狠狠的對桑田貞三中佐吼道:

  「桑田君!你應該下令處死那些膽怯的士兵!這樣的膽小鬼就像是瘟疫!他們會讓勇敢的士兵喪失勇氣!我看現在連你也受到了影響!」


  在福榮真平大佐看來,失去勇氣的士兵便失去了價值,他認為桑田貞三中佐這是在縱容手下的懦弱,有損皇軍的顏面。


  「不!不是這樣的!福榮君!這些天你也應該看到了這些支那軍人的勇氣!他們據守散兵壕,全部頑強抵抗直至最後。屍體在狹窄的散兵壕內重疊相枕,全都保持著作戰時的姿勢!雖然他們是皇軍的敵人,但這種勇敢的精神也讓我不得不為之感嘆!交戰中我曾讓翻譯官用華語喊話,希望那些受傷的支那士兵可以放下武器投降,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福榮君!戰至屍山血海的精神,並非獨為我皇軍所特有!這樣的對手,是不會被輕易擊敗的!」


  桑田貞三中佐明顯要比福榮真平大佐理智的多,經過數日的交手,池峰城的31師和第25集團軍投入台兒庄的幾支部隊讓桑田貞三中佐印象深刻,桑田貞三中佐現在清醒的認識到,日軍在華北戰場上的愉快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你膽怯了嗎?你害怕了嗎?桑田君!我對你太失望了!你居然連對支那人實施最後一擊的勇氣都失去了!看來我應該向師團長閣下彙報!督戰隊的刺刀會讓你手下的那些懦夫變的勇敢起來的!」


  福榮真平大佐完全聽不進桑田貞三中佐說的話,稱讚支那軍隊的勇氣?桑田貞三中佐難道瘋了嗎?福榮真平大佐覺得桑田貞三中佐已經無法在勝任聯隊長的職務了。


  「福榮君!是你想的太簡單了!回頭看看吧,師團的主力已經遭到了支那軍隊的圍攻,而且對方的兵力很強!現在再看看,台兒庄就像是一個圈套!支那人是要在這裡圍攻我們!即使我們拿下了台兒庄,又能改變什麼呢?」


  桑田貞三中佐似乎已將忘了福榮真平大佐的軍銜要高過他一級,居然再次對福榮真平大佐的話做出了反駁。


  這一次福榮真平大佐真的怒了,他覺得不能再讓桑田貞三中佐說下去了!


  「來人!抓住桑田貞三中佐!他得了戰場病!需要好好的休息!」


  幾名第63聯隊日本士兵沖了進來,想要按照福榮真平大佐的命令抓住桑田貞三中佐,但在第10聯隊的日軍阻止下沒有得手。


  福榮真平大佐和桑田貞三中佐這兩位聯隊長在各自士兵的保護下徐徐後退,除非發生一場火併,要不然他們誰也留不下對方。


  「桑田君!我會證明你的錯誤的!雖然支那人現在暫時佔據優勢,但是這種優勢絕不會長久!師團長閣下說過,支那軍隊之知道阻止單調的防禦線,沒有足夠的縱深和後續,往往突破一點便會全線崩潰!台兒庄,就是支那人防線上的薄弱點!佔領了這裡,我們可以通過運河補充物資!坂本支隊已經靠過來了!即便是黃浩然,也不可能有能力吞下坂本支隊和我們!三萬皇軍!足以抵擋三十萬支那人!勝利必定屬於皇軍!」


  福榮真平大佐在他的士兵身後歇斯底里的吼叫著,桑田貞三中佐卻沒有作出任何的回應,他只是一直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福榮真平大佐的瘋狂讓桑田貞三中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如今日本陸軍的軍官中的大多數人都和福榮真平大佐一樣狂熱,幾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在這樣的大環境底下,一些原本很可觀的言論也會被認為是難以接受的,甚至會被扣上怯戰和通敵的帽子!這樣的日本陸軍,已經很危險了!


  桑田貞三中佐現在必須想辦法自保,他知道在陸軍內部,軍功就是一切!只要第10聯隊能夠在台兒庄表現出色,福榮真平大佐就是說再多關於桑田貞三中佐的壞話,華北方面軍的將軍們也會視而不見!

  經過這幾天和台兒庄內中國軍隊的交戰,桑田貞三中佐認為中國軍隊和外界的聯繫並沒有被切斷,每天夜裡,庄內中國軍隊都會得到一定數量的援軍!這也是中國守軍到現在還有餘力發起夜襲的重要原因所在。


  眼下台兒庄的西、北、東三面已經被第10師團徹底圍困,庄內中國軍隊要想獲得增援,就只有依靠南面的運河。


  大批的部隊通過武裝泅渡的方式過河顯然是不可能的。雖然陸航的偵察機已經對這條運河偵查了很多次,都沒有發現任何橋樑的存在,但是桑田貞三中佐總覺得問題沒有那麼簡單!

  飛行員一定是忽略了什麼,或者,中國人有著一條秘密通道!


  桑田貞三中佐命令第10聯隊的日軍密切注意運河河面的情況,一旦有什麼發現就立即向他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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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差不多了!準備渡河!」


  當天色徹底黑透了之後,康進元又一次睜開了眼睛,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下達了準備渡河的命令。


  傳令兵又一次消失在了戰壕深處,跑步去通知另外兩個營。戰壕裡面的1營官兵們小聲的傳遞著康進元的命令,然後士兵們開始相互檢查背上的武器裝備,所有晃動的東西都被他們用綁腿捆得死死的。


  一千多人通過浮橋過河,要是每個人弄出一點聲響那就會彙集成一串響聲,台兒庄內的日軍已經有一部分衝到了南門附近,增援部隊一旦在渡河的途中暴露了目標,立即就會引來槍炮。


  十分鐘之後,傳令兵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向康進元報告188師和189師的兩個營得到命令之後立即開始了行動。按照預先設定的渡河順序,188師的那個營排在第一,然後是1營,189師的一個營殿後。


  「報務員,立即用電報聯繫庄內,讓庄內的守軍準備接應我們!沙排長!你帶著你的派摸到運河邊上去,把沉在水下的浮橋升起來!」


  「是!」


  報務員和沙排長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然後兩個人開始分頭行事。


  沈元龍給增援台兒庄的這三個步兵營每個營都配備了一部電台,不過在渡河之前,按照康進元下達的無線電靜默命令,三部電台都沒有開機。即便是現在要聯繫庄內的守軍,也只是使用了1營的這一部。


  德國教官曾經給99師的軍官們講解過無線電,康進元知道,日軍可以通過監聽無線電訊號判斷中國軍隊的動作。他不希望因為三部電台同時出現在運河邊而讓日軍產生疑心,報紙無線電靜默,減少通訊,就是很好的一種應對方法。


  運河上的浮橋是第25集團軍工兵團的傑作,為了避免被日軍發現,浮橋被「放」到水面以下。數條用桐油浸泡過的棕繩充當了浮橋的主要結構,這幾條繩子平時被沉到河底,需要使用的時候再用絞盤升起來,然後鋪上木板,便成浮橋。每天夜裡,第25集團軍都在江邊重複著搭橋拆橋的運動,一直沒有被日軍發現這個秘密。


  沙排長帶著他的兵摸到了河灘上的一塊大石頭後面,升繩索的絞盤就被藏在石頭後面的草叢裡面,細心的沙排長先讓士兵撒了些菜油在絞盤上面增加潤滑度,然後才指揮士兵們開始轉絞盤。


  隨著絞盤的轉動,黑色粗大的棕繩漸漸露出了水面,與此同時在運河北岸,正有幾雙眼睛在注視著河面上發生的這一切。


  「騷帶寺內!馬上向聯隊長閣下彙報,我們發現了支那人的秘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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