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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朕為天命就是個笑話(改)

  「那老臣就先告退了。」梁玉整了整衣袍,躬身告退。


  聞於聲默不作聲,看著梁玉拄著木杖,伴隨著「踏踏」的聲響,從屋裡走向屋外,再從屋外消失。


  那一瘦弱、佝僂,乃至聞於聲只輕輕發力就能推到的薄弱如柳葉的身子,卻猶如城都三百裡外的連雲山脈上,那有萬丈之高的主峰壓在他心頭上。


  聞於聲緊了緊手中握著的,因掌心溫度而有些溫熱感的銅虎符,重重嘆了一口氣。


  「本以為做皇帝是一件好事,人世間榮華富貴,後宮嬪妃佳麗三千,可來這十六年了,別說連個娘們的手都沒碰過,就連錦衣玉食都沒有。」


  聞於聲心中暗罵一聲,苦哈哈自嘲笑了幾聲。


  都羨王侯將相,都說普天之下最好的職業莫過於皇帝,可讓聞於聲他自己選擇,他巴不得繼續向前世那樣做一個普羅大眾,而不是這足有百萬人口的一國之帝。


  想他貴為九五之尊,卻被區區一朝太傅,逼迫著不得不三月之後率兵出征,還是率領著一隊與他大有間隙的軍隊。


  這分明是下了死手,借刀殺人,要了他的命。


  聞於聲眸子中掠過一道寒芒,梁玉那身影在他眼中欲顯憎惡。


  一個時辰前。


  春秋閣內,聞於聲端坐於桌案前,桌案上琳琅滿目擺著或新或舊的書,還有一打一拳之高的奏章,這些都是他一日內要處理的政案。


  屋子內,冷冷清清,所謂的紅袖添香的待遇,他並沒有。


  吱呀——


  屋子那張木門,突然被大力推搡開,一道倩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是一名女子,侍女模樣的打扮,長發綰起,在手上梳了兩朵包子髮髻,長相俊美,似不食人間煙火,出塵的氣質也不像是一門身份、地位勢威的侍女。


  侍女並沒有走向聞於聲身前,推開門后,止步在門前,恭恭敬敬作揖行禮,只是那雙淡紫色噙著淡淡寒意的眸子中,看不出一絲半毫的恭敬之色:「陛下,太傅太宰梁玉求見。」


  聞於聲抬起手,在略有些酸痛的眼眶上揉了揉,輕聲問道:「哦?梁太傅來了嗎?可知他所來是為何事?」


  侍女搖頭道:「不知。」


  緊接著,又奪聲恭敬的問道:「陛下,是否召見梁太傅?」


  遲疑了片刻,聞於聲揮了揮手,輕聲說道:「還是請粱老過來吧,想必也是又什麼事,才讓他這麼晚過來,也不能讓他白跑一趟。」


  嘴巴上是這麼說的,但心中,聞於聲暗自給自己敲響了警鐘,太傅太宰梁玉今年已經七十六高齡,對於一個不能修鍊的人而言,已然是高壽。


  況且,他在朝政上話語權薄弱,多半的原因也是和此人有關。


  若是讓聞於聲選出在朝綱大臣中最難對付的一人,必然是太傅梁玉無疑。


  正當聞於聲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陣踏踏,鏗鏘有力的木擊地聲傳入他的耳中,將他的心神從思維中拉回現實。


  目光投向門口,佝僂但不是威儀的身形,一步一頓,但極其穩健的向著聞於聲走來。


  「老臣梁玉拜見陛下。」老人松下木杖,顫顫巍巍站直了身子,作揖道,心有餘卻力不足,想行跪拜之禮,但身子骨卻不足以支撐他做出這種動作。


  聞於聲忙起身,攙扶住梁玉,引他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


  「老了,不中用了,就連坐下這件小事也需陛下出手相助。」梁玉輕嘆一口氣,卻滿臉欣慰之色,輕聲笑道。


  聞於聲搖頭輕聲說道:「粱老豈能這麼說,我尚且年幼,朝綱大事上還需粱老多多相助,以粱老身骨,至少還能再堅持十年。」


  梁玉神色微微一愣,眼角有些發寒。


  聞於聲話底里耍的小心思,自然是瞞不過他的,縱誰被說只能活十年,面色總會有些不好看,只是.……

  梁玉微微抬頭,看著聞於聲那張滿布真摯神色,人畜無害的一張臉,他不假思索涌到喉嚨里的話,又被他給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


  「多謝陛下吉言,只怕老臣活不到那個時候。」梁玉翻了個白眼,話語里微微帶了一絲冷意,不過依舊不敢太過於不尊敬。


  聞於聲裝作沒有聽到梁玉的話,起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雙手架在桌上,輕聲說道:「不知粱老今日來尋朕,所謂何事?」


  梁玉抿了一口侍女端上來的香茶,輕抿一口說道:「太原府暴民叛亂。」


  「這件事朕已經知道了,可你不去找王大將軍,派軍平亂,找朕又有什麼用?」聞於聲冷聲說道,話語中不少几絲怨氣,拂袖端起身前一杯冷茶,一口飲盡,他所埋怨的,自然是他們幾人將他架空的事實。


  「陛下年紀已經不小了。」梁玉眯起眸子,仔細打量著聞於聲,「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犟嘴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了。」


  「說這些沒用的作甚。」聞於聲冷笑道。


  梁玉微微搖頭,以他心性自然不會因聞於聲的態度就起了波瀾:「先帝十六歲時,已經軍功赫赫,老臣也是自小聽聞先帝名望,才有了投身報國的志向。」


  聞於聲面色微微泛寒,眸子中閃爍些陰晴不定的神色:「粱老所言何意?開門見山的說便是。」


  同這些老狐狸說話,越是直白,對他而言越有優勢,越是隱晦的繞著圈圈,他就越容易被那群老狐狸帶到一些不知名的奇怪的地方去。


  「三月後,中軍起兵平定太原暴亂,望陛下領兵。」梁玉突然起身,沒有方才那種老人獨有的疲軟感,雙眸中迸出兩束精芒,看的聞於聲心驚膽戰。


  「果然!」聞於聲心中暗嘆一聲,趕在半夜來找他,又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好事。


  聞於聲眸子微微眯起,他再沒有反抗的動作,莫說他這個皇位,恐怕他這條命都怕留不了多久了。


  「中軍的事,自有王將軍安排,粱老什麼時候也插手軍隊的事了?」聞於聲手指輕扣桌面,身體微微前傾,帶有壓迫意味的問道。


  「陛下願親自率兵作戰,王將軍豈有不從之理,再說王將軍年老體衰,陛下身為天子,也應適時參與軍事了。」


  梁玉輕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枚完整的虎符,哐一聲,輕輕擺放在桌子上,推向聞於聲:「特調遣虎衛軍隨行,步兵三千五百人,甲兵一千二百人,騎兵三百人,願陛下凱旋而歸。」


  「只有虎衛軍隨行嗎?」聞於聲雙手收在袖口內,緊緊握起,指尖泛著慘淡的蒼白色,咬著牙輕聲說道。


  「國力吃緊,也唯有虎衛精兵可隨行作戰。」梁玉緩緩坐下,不咸不淡的回答道。


  聞於聲問道:「朕有禁衛百騎,可隨行否?」


  梁玉搖頭否定:「不可。」


  聞於聲道:「為何?」話語中,有絲絲怒意。


  梁玉輕飄飄說道:「皇室家眷,還需禁軍守衛。」


  聞於聲唑唑逼人:「誰敢在皇都對我皇室出手?」


  「陛下年幼時,曾有六次被人刺殺,若非福緣深厚,恐怕也活不到今日。」梁玉微微眯起眸子,冷聲說道。


  聞於聲口中的話語為之一熄,他幼時被稱為麟兒,聰慧過人,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幼年時便遭遇暗殺。


  次數不止六次,出手暗殺的人的並不是別的國家派遣,更不是朝綱臣子出手,他們也沒有這個擔子,所為這一切的而是同為皇室宗族的人,只是這種事,又豈能扯到明面上。


  若真的放在明面上說出來,他這個皇位,他這條命也就留不了多久。


  皇家威嚴,容不得一絲半毫的醜聞。


  「朕知道了。」聞於聲垂下腦袋,顫顫巍巍著抬起手,收起虎符,緊緊握住。


  梁玉面色不動,語氣淡漠道:「陛下可有疑慮了?」


  聞於聲無力的揮了揮手:「沒有了。」


  「既然陛下心無疑慮,那老臣就先告退了。」微微行禮作作揖,保留最後一分麵皮,便看都不再多看聞於聲一眼,徑直走向門外。


  將自己的思緒從記憶中拉扯出來,聞於聲又重重嘆一口氣。


  他這個皇帝,可真是無比窩囊。


  聞於聲深深吸一口氣,口中輕吐,咒罵一聲:「混賬玩意。」


  話語如寒冰驟冷清寒,卻聽不出其中有哪怕一絲恙怒之意,只有深深的自責還有感慨。


  聞於聲目光落在屋門的世界上,也不見拇指上的扳指,閃爍著淡淡晦暗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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