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西羽隻有三天記憶,這三天裏最遭罪的時候,真就是忍著惡心潛入血色湖水中的此刻了。
原來浮在表麵的屍體隻是冰山一角,在昏暗不明的水中,還飄動著更多殘缺不全的屍體碎塊。
偶爾有破爛衣物飄過眼前,多是武士和侍女所穿過的樣式。
難道湖水真是被這些悲慘的死者所染紅的?
也對,黑將軍與白將軍之爭,牽連者甚廣,正如曆史上每一次權與利的糾葛一樣。
西羽深知自己的意誌會越拖延越薄弱,便努力專注,潛到水底細細尋覓。
果然,在淤泥中有團柔光。
西羽盡量不去瞧身邊那地獄般的景象,蹬著長腿朝光遊去,伸手拽出了潛藏著的木盒。
萬萬沒想到,就在他拿到木盒刹那,水中的屍體竟然驚悚地遊動了起來,紛紛伸著腐敗露骨的胳膊朝他襲來!
頭一次遭遇生命危機的西羽隻慌了刹那,便直接蹬開距離自己最近的女屍,用盡全力朝水麵遊去,無奈遊屍數量太多,瞬間便有更多飛速靠攏,大力拽住他的腳裸。
西羽用木盒當武器,猛砸個武士屍骸的頭顱,然後雙腳拚命蹬踹,狼狽不堪。
幸好在他屏著呼吸奮勇搏鬥的時候,不遠處驚喜出現了個高大身影,十分熟悉、正是羅熙!
羅熙拿住個木棍當武器,毫不客氣地狠揍纏住西羽的那些詭屍!
有人能分擔攻擊,西羽頓時成功脫身,握著木盒不管不顧地朝水麵衝去。
這些屍體與拿盒子的玩家為敵,多半是夫人亡魂的安排,不出西羽所料,就在他成功爬到岸邊的時候,原本漣漪不斷的血湖立刻安靜了。
片刻之後,羅熙也濕淋淋地冒出頭來,因著身邊肮髒的漂浮物罵了句髒話。
*
這兩日將軍府的地形都已被繞熟,渾身散發屍臭的兩個人很快找到了後院的孤井,不管不顧地打起冰冷的水衝洗自己。
雖然天氣本就寒涼,彼此更是凍得顫抖不斷,但也比伴隨血湖和碎屍的味道強得多。
羅熙最後將一桶水迎頭澆下,揉了揉黑色短發,很直接地問道:“你跳湖找什麽寶貝去了,是你手裏的那個嗎?”
西羽始終握著盒子,顫抖回視。
羅熙挑眉:“我可救了你一命,難道不是見者有份?”
西羽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如羅熙非要看,那免不了一場惡鬥,而且這牌是關於黑公主的,應當決定不了什麽關鍵利害,故而緩慢地點點頭:“是張花牌。”
羅熙垂眼看他打開蓋子,片刻後才蹲下身與他一起閱讀。
*
【菖蒲上八橋牌/黑公主被動技能:原罪——黑公主玩家死後會被鏡夫人亡魂附身】
*
西羽仔細讀了兩遍,禁不住感慨:“難怪……”
羅熙笑著瞧他:“難怪什麽?”
難怪昨晚沒看到夫人的鬼魂在廊間徘徊,原來是她附著了花生的身體,就不在外麵遊蕩了。
可是夫人每夜在幹什麽呢?
第一夜的夫人鬼魂平安無事、第二夜可就受傷了……
西羽緊咬住嘴唇,思緒不清,也沒把實話說出來。
“你總憋著不難受嗎?”羅熙語氣輕鬆:“我早就知道他不對勁,原因竟然是這樣。”
西羽:“你怎麽知道的?”
羅熙理所當然地回答:“他和姚塵娜是在我麵前被武士亡魂殺死的,我親自檢查過倆人死透了才離開,結果他又大搖大擺的走回來,害我琢磨了很久。”
西羽差點就被他極其坦蕩地態度所吸引,轉瞬又警惕地轉移開目光:“給你看就當謝謝你了,我該走了。”
“喂,你不會想這麽快就拆穿夫人吧?”羅熙叫住他。
其實西羽並沒有想好,故而搖頭。
羅熙若有所指:“不覺得挺有意思嗎?這個夫人出現以後,局勢加快了很多。”
西羽回憶起早晨花生在清明堂扯出的兩個技能牌,多半是夫人故意泄露給大家、造成各種矛盾與恐慌的,如果再留著她,是對白方有利、還是對黑方有利,亦或是兩敗俱傷?
“好好想想,你可是少有的愛動腦子的人。”羅熙把皮衣脫下來抖了抖,邊離開邊在霧氣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西羽握著那張花牌,又念起另外一件事來,決定先解決個八九不離十,再去找夫人對峙也不遲。
*
與此同時,見不到西羽的吳智惶惶不可終日。
今天平平安安的有些過分、但平安之下又是令人忐忑的波濤洶湧。
這個懵懂的少年越在腦內分析就越相信西羽的話,所以他怕的不是橫死、而是自己沒用導致拖累了隊伍。
特別是昨晚偷聽到童樂山和花生的幾句爭吵,本就想去探聽消息的吳智更加壓抑不住衝動:不知為何花生沒有與身份明顯的童樂山相認,那這個便宜不如……
終於,吳智身邊沒有西羽的阻撓,一個衝動便溜進了童樂山的房間。
正在躲避陽光的童樂山滿臉疑惑:“你幹什麽?”
吳智小心翼翼地關上門,跪坐在榻榻米上小聲問:“童哥,你就是黑世子吧?”
童樂山眼底泛起微妙的表情,抬眉道:“胡說什麽,沒事趕緊出去。”
“我猜你肯定是黑世子,何英奇就是你除掉的!”吳智趕忙表態:“我拿到的身份是公主、黑公主!咱倆是隊友啊!”
童樂山並非多老謀深算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在一開始就動手,聽到這些難免開始動容。
吳智暗自咬了咬牙,飛快解釋說:“我的技能是每天去神社驗證一個玩家的身份!第一天我驗了姚塵娜,因為她性格太不可控了,那時候她還是白方!昨天我驗了你,想要個保險,所以今天驗完西羽我就找你來了。”
“西羽,那個白頭發的?”童樂山起了興趣,追問:“他是什麽身份?”
吳智:“黑武士,跟咱們一隊的。”
童樂山擰巴著眉頭:“真的嗎,黑方有這麽多人?”
吳智立刻追問:“童哥,你還確定誰是黑方的?”
“這跟你沒關係!”童樂山立刻冷哼:“你這麽空口無憑,說的都是廢話,我怎麽信你?”
吳智認真地看著他:“你想讓我驗誰,我明天去驗就是了,隻求童哥記得保護我……你是能控製那條蛇的吧?”
“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能控製。”童樂山這般說完,就住了口。
吳智意識到對方提防感很強,但並非對自己百分百質疑,所以見好就收,起身道:“反正事情就是這樣,如果沒驗你、我也沒不敢來找你呢,有事吩咐啊,我出去找找線索。”
童樂山嗯了聲。
吳智回頭:“童哥,你為什麽老在屋子裏待著?”
童樂山隻是回答:“我不覺得你們跟沒頭蒼蠅一樣亂竄會有什麽用。”
吳智露出訕笑,趕緊離開替他關上了門。
童樂山坐在屋裏沉思片刻,默默地打著響指,竟是開始盤算起來。
*
還不知事態的西羽正在湖邊的荒山上吃力行走,這處離將軍府已經很遠了,遍地荒草枯樹、看是久無人煙。
因為周圍連個建築殘骸都沒有,幾乎沒有玩家跑到這裏來翻找技能牌。
如若不是西羽今早又仔細觀察過那個水墨動畫,他也不會想來這附近——隻因當時忽然意識到,將軍府裏除了那些常規建築,還應有鏡夫人之墓,而且那墓絕對是個非常關鍵的地點!
根據水墨畫上的位置,按比例換算成這將軍府內的距離,鏡夫人墓應該就在這附近才對。
西羽仔細觀察周圍的一草一木,終於在灰白的荒草中看到一朵潔白的小花。
他雖不知花名,卻覺得有些悲傷。
西羽緩步靠近,站住花旁遙望將軍府的府邸,在大腦裏飛速計算著地圖地標,最後終於皺了皺眉,蹲下身撿了個石片猛挖起來。
*
太陽漸漸落下,本就昏昏沉沉的府邸更加沉悶了。
孫修雅、唐彥彥和方浩三人在清明堂附近小聚,手裏都拿著拆下來的椅子腿用於防身。
方浩老師瞧著眼前的兩個小女孩甚是可憐,不由歎息:“你們也找了一天啊?快到晚飯時間了。”
唐彥彥點頭,從衣兜裏拿出個被油紙包著的糯米團子:“你餓了嗎,我在廚房那裏偷的,人偶準備菜時並不會幹涉我們的打擾。”
方浩拒絕:“我吃過了。”
“沒有下毒。”唐彥彥有些委屈,隻好自己低頭吃了起來。
方浩略顯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哎,媽的,好端端的人為什麽要被關在這裏,活得比猴子還不如!”
孫修雅有些悲傷地望著他,動了動嘴唇,卻沒講出什麽話回答。
這姑娘在醫館找了點藥,但她第一夜受的傷並不怎麽見好轉,人也缺乏精神。
方浩雖同情,然心有餘而力不足:“走吧,我們進大廳休息去吧,好在今天是沒出人命。”
結果他話音剛落,身後的荒草卻發出颯颯的響聲,轉瞬之間,一隻巨蛇盤桓而出,張開巨口朝他們飛速靠近!
孫修雅嚇得瘋狂尖叫,跟唐彥彥抱作一團,轉瞬又推開她手腳並用地開逃。
方浩雖也害怕,卻還沒忘了自己是個男子漢,立刻手持木棍擋在前麵,恐懼地閉上眼睛喊:“你們快走!”
又是連番的慌亂慘叫。
好在巨蛇並沒有非要吃人的意思,仿佛隻為嚇唬嚇唬這幾個人,片刻間又消失在了霧裏。
三個人麵無血色,冷汗直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以孫修雅的痛哭而打破沉悶,她早已跌坐在地,難過說:“方老師,我不是有意丟下你們逃的、我太害怕、太害怕了!!!”
方浩沒有為難她的意思,搖搖頭說:“沒什麽,我是男人,年紀又大,本來就該保護你們。”
孫修雅蜷縮在地:“蛇為什麽總出現在我身邊,它為什麽不攻擊你們……難道,你們倆都是、都是黑方……”
這話言外之意,似乎她是白方的一員沒錯了。
唐彥彥鬱悶蹲地:“小雅,這問題沒法回答,我們不是無私的菩薩啊。但我答應過你,絕不會主動傷害你。”
方浩皺眉:“我也是。”
而後又鬱悶地強調:“我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孫修雅抹掉眼淚,感激又真誠地看向方浩,展露了個溫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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