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西羽講完這句奇怪的話,換來了羅熙更為微妙的眼神。


  血雨依然傾盆,周身回蕩著令人不安的水聲。


  西羽把口罩帶了回去,移開目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明明記不得任何事,就是覺得自己應該是已經死了才對。”


  羅熙問:“不記得事?那你剛才怎麽講自己感冒了?”


  西羽一愣,似乎沒辦法清晰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他隻有認知,沒有記憶。


  “在神經學上,記憶已經是獨立於認知的存在了。”羅熙好像能看透他的想法,瀟灑聳肩說:“甭管那些,現在你應該擔心的應該是怎麽離開。”


  此話不假,西羽目送他邁步去找畫卷的碎片,暗自深吸了口氣,壓下諸多奇怪的想法,決心先應付完眼前這個潮濕的密室再說。


  *

  十二個人的數量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齊心協力過一陣子,便將這潦倒陰暗的廳堂整理完畢了。


  倒塌破舊的家具歸位,能翻出的小物件都擺在了桌上,四處散落的宣紙碎片也尋了個七七八八。


  那幾位心細的女孩子們,則始終站在畫卷前兢兢業業地拚圖。


  直到血雨積水沒過大家腳踝,一幅劍拔弩張的對陣圖才差不多湊了完全。


  西羽隨著其餘人圍過去,見是一黑一白兩支日本武士隊在大宅院裏相互廝殺之景,筆觸精細寫實,卷幅上的屍肉血氣撲麵而來。


  方浩老師扶著眼鏡努力端詳,嚴肅說:“看畫中人物的衣著打扮,應該是幕府時代的事,可惜我對那幾百年曆史不熟,也不知道這畫講了什麽事,你們怎麽看?”


  西羽默默打量,注意到畫中倒地的黑旗與白旗,各自有著獸類的圖騰,隻是過於微小並看不清楚,便沒隨意多嘴。


  這時,蹲著拚圖的唐彥彥著急站起,抹了下娃娃臉上的汗水喊道:“還少了兩片,碎片沒有了嗎?”


  其他人互相瞧了幾眼,再度動身幫忙尋找,隻可惜廳裏所見之處早就齊力翻遍了,很難發現漏網之魚。


  窗外逼仄的天已經徹底黑了,雨水嘩啦啦的動靜涼到刺骨,屋裏暗紅的水越積越深。


  西羽親自去各個櫥櫃裏確認,發現的確被搬動得空無一物,這才回來說:“除了這幅畫外,屋裏甚至都沒有多餘的紙張書冊和筆墨,如果不是碎片藏得太深,那就是……”


  吳智端著火光微弱的燭台氣惱道:“不會有誰把拚圖藏起來了吧?”


  “有什麽好藏的,難道有人還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不成?”美女姚塵娜一臉不耐煩,拉住男友說:“花生,我們別陪著這些白癡做蠢事了!這怎麽說都是惡作劇!現在天都黑了,再不走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麽呢!”


  被她搖晃的帥氣青年很無奈:“如果沒有那條蛇,我肯定也覺得是惡作劇,可是——”


  “誰真的把蛇看清楚了?沒準是、是全息投影之類的東西,欺負我們精神緊張不敢細瞧。”姚塵娜拿起個斷掉的椅子腿,毫不猶豫地趟著水往大門走去。


  男友花生趕快追上:“娜娜,你別衝動啊。”


  姚塵娜蹙起秀眉:“我最討厭遭人戲弄,我倒要看看外麵有什麽蛇不蛇的!”


  花生大概平日裏就是順著她的,此刻除了無奈之餘,就隻能抓著她的胳膊阻攔。


  積水的速度越來越快,這麽會兒功夫就已經到了膝蓋。


  滿身狼狽的姚塵娜氣著甩開男友:“你不幫我拉倒,別給我添麻煩!”


  說著她就艱難地衝到門口,用力推起沉重的木質門栓。


  花生歎氣,最終也隻能跟著這姑娘一起使勁兒。


  這種魯莽行為引得其他人更加不安,可那羅熙卻跟看好戲似的,蹲坐在桌上發出聲嗤笑。


  西羽對視上他犀利的眼睛,又扭身去問唐彥彥:“請問,少的部分在哪?”


  因怕畫被弄濕,唐彥彥正和其他兩個妹子一起抬著卷軸避水,急忙回答:“右下角,哥哥,求求你再去找找吧,不然你幫我拿著畫!”


  西羽望去,根據畫卷的其他細節推斷,那處應當是要表現出片血泊,被畫師處理成了紅色花瓣的意象。


  就這麽片刻,姚塵娜和花生已經打開了搖搖欲墜的木門,一陣陰冷的風伴著血水直接湧來,水麵上除了大雨不停激起的水花,還有一圈圈令人不安的漣漪在靠近。


  小情侶二人臉上泛起忐忑,自然是都不敢往前行動。


  “媽蛋!”吳智拿著燭台慌張倒退:“蛇、是蛇遊進來了!快關上!”


  他這麽喊著,自己卻嚇得摔了一跤,搞得僅有的火光中又滅了一盞。


  果不其然,下一刻,赤紅的水裏就抬起了令人肝膽俱裂的蛇頭,直接撲向了門口搞事情的二位!

  姚塵娜尖叫著拉著花生逃命,眾人四驚,場麵亂做一團。


  羅熙嘖了聲,趕快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幫忙推門。


  花生從恐懼中回神,掙紮開女友的胳膊,也努力將剛剛打開的木門往回關。


  隻可惜那黑蛇速度奇快,在還留有個門縫的刹那,直接破木而入。


  一時間驚叫迭起,場麵崩潰。


  這時候再去找什麽拚圖已經是無稽之談,西羽蹙眉:“別怕,拿穩了。”


  話畢他就用力咬破了手指,直接把冒出的鮮血塗到了畫軸的裱底。


  由於整幅圖都拚差不多了,照著其他部分的樣式將紅色的花瓣填滿也並非難事,隻是無法做到天衣無縫罷了。


  西羽並不知這樣做可行不可行,但此時此刻,哪有其他辦法?

  就在巨蛇於廳堂內橫衝直撞的時候,他匆匆地把畫補全,緊張起身。


  唐彥彥、祝歌還有個其貌不揚的小姑娘,都在舉著畫瑟瑟發抖。


  結果轉眼間,窗外的雨竟然停了。


  隨著雨停,蛇與血雨的積水也恢複安靜,消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大屋子。


  從天翻地覆到月朗星稀,不過幾秒鍾的時間。


  若不是大家還全身濕淋淋地站在原處,狼狽肮髒不已,方才發生的一切簡直像是根本不存在的。


  唐彥彥和祝歌對視一眼,結巴道:“這、這……”


  不用去想其他,眼前的狀況就很能說明問題,西羽握住冰涼的雙手:“這不是現實世界。”


  吳智快哭了:“那是哪裏,難道還是地獄不成?我不會是死了吧?”


  西羽沉默。


  方才還在滿地打滾逃命的方浩終於爬起來,氣惱地衝去姚塵娜麵前喊道:“你胡鬧什麽,你差點害死我們!”


  姚塵娜驚魂未定,自知理虧地拉住了花生的胳膊。


  有兩個一直在幫忙的體育大學的男生湊過來,稍更健壯的那位說:“不管怎麽樣,雨停了,蛇跑了,我們出去看看到底什麽回事?”


  大家交換了眼神,顯然皆是同意之色。


  隻可惜老天爺沒給他們機會,就在提議的男生正準備邁步的時候,門口竟然傳來濃鬱的飯菜香氣,轉瞬之間,便有兩隊模樣怪異的生物端著豐盛的料理進入,說是模樣奇怪,其實來者極像日本的女兒節人偶:雪白的臉龐,漆黑的眼睛,和傳統的姬發式,表情木木的全然不帶任何情緒,令人瞧著心底發毛。


  吳智見它們把食物放在桌上,鼓起勇氣衝過去質問:“喂,這是什麽地方,你們是誰,到底把我們關在這裏幹什麽?”


  然而這些恐怖的人形娃娃不理不睬,繞過他食物放在桌上,鞠了個躬,便異常機械地退下了。


  此刻門還開著、窗也開著,卻連霧氣都不得見,方才短暫的星月也都不見了,隻剩下濃墨似的黑,搞得誰也不敢追出去相問。


  方浩定了定神色,努力發出平穩的聲音:“大家不要緊張,總而言之,這一切肯定是有目的的,既然現在我們挖掘不出來,倒不如養精蓄銳。”


  “養什麽精蓄什麽銳啊!”姚塵娜約是很討厭這老師,懟道:“你是想在這睡覺,還是吃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


  “不然呢?總比你在這裏吵鬧要強吧?”唐彥彥不禁開口,鬱悶道:“姐姐你要是不滿,出去探路我們也不攔著,我怎麽看那蛇、還有外麵的天氣,也不是什麽投影能夠做到的。”


  說完這小姑娘就先疲倦地坐了下來。


  無妄折騰一番,眾人體力也有多損失,見出去實在是魯莽,便也三三兩兩的找到位子休息。


  隻是桌上精致如藝術品的料理,卻無人敢碰。


  姚塵娜尷尬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杏眼漸漸泛紅,一幅受了大委屈的樣子。


  花生扶著她後背勸道:“娜娜,你就冷靜冷靜吧。”


  “我怎麽不冷靜了?”姚塵娜甩開他,踩著男友的台階下去便坐到了角落。


  花生朝大家歉意的笑了笑,趕緊追過去。


  就在他最後一個坐定的刹那,原本陷入安靜的房間裏忽然蕩起尖銳的笑聲:“你們這群迷失的惡棍,莫要把夫人想得太卑鄙,好酒好菜,再不吃可就沒有了。”


  “誰?!”吳智緊張地站起,繃著娃娃臉東瞅西看。


  房間裏終於出現了第十三個聲音,大家自然都是又怕又好奇,唯獨羅熙垂著眼睛,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吃喝了起來。


  西羽偷瞧見,端著酒杯聞了聞,不由為這古怪男人的悠閑感到困惑。


  這時,那不知來源的聲音又從角角落落匯集起來:“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知道自己是誰嗎?”


  這問題簡直莫名其妙。


  吳智回答:“我當然知道了!”


  尖笑又起,刺得大家耳膜生疼。


  方浩大聲說:“您是何方神聖?既然您這麽問,那肯定知道答案,麻煩告訴我們可以嗎?”


  “哼,還算有明白禮數的。”尖銳的聲音從發房梁上略過,詭異地笑說:“這裏是將軍府的清明堂,既然你們什麽都不記得了,為什麽不好好看看被你們毀掉又拚起來的畫呢?”


  這話音落下,被掛在主榻後的破爛對陣圖就發出微光閃爍,像演電影似的,亮出了全新的畫麵。


  西羽張大透亮的眼睛,冷靜地觀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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