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眼都不眨
“師父請我去華羽院用膳?”剛起床的陳鈺聽到這句話,眼珠咕嚕轉了兩圈後,看向還在床上的翻滾的陸映月。
陸映月拉過被子蒙住腦袋,“我不去,師父沒有叫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陳鈺說,“師父憑白無故叫我去用膳,肯定不僅僅是用膳,我也不能去。”
陸映月腦袋探出被子,“你不去,師父肯定會罰你寫字。”
“罰我寫字,那也是慶賀宴之後的事了。說不得再時候,師父就忘記了呢?”陳鈺一邊催著花楹幾個趕緊給她梳妝,一邊又催著陸映月,“映月姐姐你別睡了,許九小姐就在崇義坊。我們一會兒從東市走,去青雲樓用早飯後,再過去。”
陸映月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
宛童和秋桑迅速過去,利落的伺候她穿衣、梳妝。
“花楹,遣個人去福熙院跟母親說一聲,我今兒就不去陪她用飯了。”羊車太慢,陳鈺怕走到半路被杜昌齡攔截。讓花楹找人去知會金氏後,她便讓秋桑帶著她,跟著對春江府已經十分熟悉的陸映月,一路飛奔出二門,而後坐上馬車跑了。
早點一一擺上桌。
茶也已經沏好。
木蛟不可思議的衝到屋中,向正拿起本書,準備翻看的裴京墨說道:“華陰郡主跑了。”
跑了?
裴京墨不是很理解的看向木蛟,讓他說清楚些。
“就是華陰郡主跟著陸小姐,已經離開春江府,往東市去了。”木蛟說道。
“何時離開的?”裴京墨問。
木蛟撓著腦袋,不是很理解的說道:“就是下人過去跟她說,讓她過來這裏吃早膳後,才離開的。還是讓秋桑帶著她,用輕功飛著離開的。”
聽到要來這裏吃早膳,就讓秋桑帶著她飛奔離開……
裴京墨難得懊惱的以書敲頭。
十三先生是她師父,近來時常罰她寫字。以十三先生的名義去請她,她不逃才怪。
看一眼桌上的點心,又看一眼旁邊沏好的茶。
裴京墨放下書,輕歎一聲後,吩咐道:“去讓顧小郡王備馬車。”
“公子是要去追華陰郡主?”木蛟問。
裴京墨‘嗯’了一聲。在他要走時,又叫住他道:“請個人去找顧小郡王就行了,你回府去,把木白叫過來。”
木蛟應是離開後。
裴京墨又低歎一聲,方才起身去到裏間,從容鎮定的換了身衣裳,又簡單的易了個容。
再出來時,已是:
麵如冠玉,白衣似雪。
手握折扇,風流倜儻。
在門口定一定腳後,裴京墨展開折扇,抬腳走出去,在下人們好奇的目光中,坐著羊車,去往二門。
顧勝已經坐在馬車裏等著了,手肘撐著窗戶,半握著拳頭支著腦袋,肆意的同喂馬的枳實,取笑著他早間的犯傻之事。
看到他出來,顧勝隻輕飄飄看了兩眼,便移開目光。隻頃刻,他又迅速看回來,上下打量兩遍後,揚著聲調唱道:“關心則亂呀。”
裴京墨踩著短梯走上馬車,曲著腿歪坐到他對麵的涼席中。展開折扇搖了兩下後,吩咐:“走吧。”
待枳實拉著韁繩,趕著馬,慢慢離開春江府後,顧勝繼續打量著裴京墨,揶揄道:“名聞天下的藥王穀嫡傳弟子雲華公子,原來生得這般風流模樣。”
裴京墨勾起嘴角一側,搖著折扇,似笑非笑。
“聽聞雲華公子終年雲遊天下,難尋其蹤。不知今次來我大齊京都,是為何……”顧勝長著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摸摸周身,沒有被點穴,又摸一摸喉嚨,還是好的。
那就隻能是……
顧勝看向裴京墨,看著他眼中的戲謔,忽的漸生恐懼:他的毒術何時變得這般好了?明明去年還隻能借助外物下毒或是趁人不備,一把毒粉灑出去,怎麽現在就這麽無聲無息了?
顧勝無比確認。
在裴京墨來後,他沒有聞到過異味,也沒有看到過異常。
他就是無聲無息給他下的毒!
本就打不過他,以後就更隻有被虐的份了。
顧勝無聲的大叫著讓裴京墨給他解毒。
裴京墨收起折扇,敲一敲掌心,嗓音依舊清潤,但比先前多一絲邪氣:“道歉。”
識實務者為俊傑,顧勝麻溜的抱拳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裴京墨懶洋洋的問道:“錯哪裏了?”
“錯在有眼不識秦山,錯在不知好歹,錯在自不量力,錯在……”說著說著,就說出聲音來。顧勝迅速收聲,並往後挪退幾步,與他保持好距離後,問道,“你毒術何時這般厲害的?”
裴京墨又要搖折扇,顧勝迅速抬起手臂,擋住口鼻。裴京墨低笑兩聲,慢悠悠的說道:“你大哥去天虞山的時候。”
那豈不是……
早幾個月前,他的毒術就已經很厲害了?
那他這幾個月,一直都在生死之間來回徘徊?
裴京墨似看穿了顧勝的想法,以折扇尖輕敲兩下茶幾,“好好聽話,好好做事,不會動你小命。”
顧勝認真的點一點頭:“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聽話,好好做事,全心全意為你效勞!”
馬車駛出勝業坊的南門,橫穿過寬闊的春明路,進入東市。剛行不到兩丈,木白就馳馬趕了過來。
順著半掀的車窗,看到易容的裴京墨,他一整麵色,恭謹的揖手道:“師兄。”
裴京墨點一點頭,順帶掃一眼街上行人後,收回目光,示意顧勝下馬車,“盡快查清楚謠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顧勝瞧一眼外邊。
許是受謠言的影響,街上的行人比之往常要密。稍沉下心,便能聽到在謠言擴散後,各種各樣越加誇張的說法。
顧勝也不敢多耽誤。
端過茶幾上的茶碗,仰頭喝盡後,跳下馬車,接過木白遞來的韁繩,翻身就上了馬。
路上行人看到他突然出現,紛紛朝四處散去。
“自己後麵跟上來!”留下話頭,顧勝一夾馬腹,馬兒跟飛一樣的衝了出去。
見狀的行人,更加慌張的朝著兩麵散開。
枳實看著他眨眼遠去的背影,跨著臉,將馬鞭扔給木白後,認命的以輕功追去。
木白則駕著馬,慢慢的朝著青雲樓而去。
受謠言影響。
青雲樓今日門可羅雀。
來的途中,已經聽到各種非議的陳鈺和陸映月沉著臉,在酒樓外邊圍著的一眾看熱鬧之人的目光中,快步進到大堂。
真掌櫃、康掌櫃、全掌櫃和真掌櫃都在。
四人都陰沉著臉,分析著外邊的謠言。
聽到腳步聲。
四人瞬間止聲,轉頭看過來。
看到是陳鈺,鬆氣的同時,康掌櫃也急步過來。
歪著頭朝外看一眼,沒見到顧勝,康掌櫃霎時暗生著怒意問道:“小小姐怎麽過來了?”
陳鈺沒有回他,待走到幾個掌櫃跟前,方才問道:“怎麽回事?”
昨日她雲春江府前,都還風平浪靜的,什麽事也沒有。怎麽就過了一晚,就多出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議論?
還什麽金家的‘百善堂’根本不是救濟百姓,而是為了收攏民心,為父親謀反做準備?
真是可笑!
父親真要謀反,何必這般麻煩?不盡心鎮守邊關,任由外敵肆虐大齊江山,等大齊氣數快盡的時候,打出拯救大齊百姓於水火的旗幟,輕輕鬆鬆就可以奪取政權!
“這些謠言是昨日天快黑的時候,從東市、西市以及平康坊、禮泉坊傳出來的。”全掌櫃沉聲說道,“東市、西市不用說,平康坊是京都青樓匯聚之地,禮泉坊則是京都酒樓紮堆之處。這幾個地方,都是京都人口最多的坊市。不需要特意去散步這些謠言,便能迅速傳播到各街各巷。”
“想要從這麽多人當中,去找最初散播謠言的人,無異於是大海撈針。”
“酒樓、青樓、坊市,都是謠言散播最快的地方。”真掌櫃接著說道,“從謠言的內容來看,全然是衝著金家和大將軍而來。但我們安排人從這方麵著手查了一下,卻又什麽也沒有查出來。”
“肯定查不出來呀。”陸映月隨口說道,“他們從四個人口最多的地方散布出這些謠言,不就是事先料定你們會從敵對方向著手調查,才這樣做的嗎?不然,誰會吃飽了沒事做,會從四個地方同時散播謠言?”
“陸小姐說得對。”紫菀若有所思的開口道,“東市和平康坊毗鄰、西市和禮泉坊毗鄰。從這兩兩毗鄰的地方同時散播謠言,一是可以讓謠言更快的散播出去;二是就算我們追查到其中一個源頭,源頭也可以說,他是從毗鄰的地方聽來的。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就是讓我們輕易追查不到源頭,讓謠言能散播得更廣更遠。”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看一眼陳鈺,“三人成虎。隻要傳謠言的人足夠多,就會逐漸讓人相信這就是事實,因為民間有句俗話就叫做無風不起浪。散播這波謠言的人,顯然很會把握人心,也很會利用人心。”
“也就是說,”陳鈺斟酌片刻後,開口道,“可以排險陳家和韋家了?”
因為陳家和韋家有這本事的話,就不會落到現今的下場。
紫菀點頭,讚同她的說法。
“不是陳家和韋家,那不就隻有一個林府了?”陸映月大咧咧的說。
陳鈺細思片刻後,搖搖頭,“應該不是林府。”
陸映月問:“為什麽?”
“因為賢妃被降為賢嬪,對晉王已經不利。若再散布這些謠言,那便是徹底將我們推到端王一方。”陳鈺慢慢的說,“這無異於是在自取滅亡。”
“那就是端王了。”陸映月順口說道,“端王散播這些謠言,然後嫁禍給晉王,讓你幫他弄死晉王,還站到他那一方。”
“不是端王。”
陳鈺和搖著折扇進入大堂的裴京墨異口同聲的說道。
陳鈺、陸映月和真掌櫃,連同一堆婢女,齊齊聞聲回頭。
看到裴京墨。
眾人都是一愣。
其中,真掌櫃反應迅速的揖手賠禮道:“今日青雲樓不接客,還請公子見諒。”
話剛落。
便見木白走了進來。
木白掃一眼眾人,又看一眼一身風流像的裴京墨,介紹說道:“這是我師兄雲華公子,這是華陰郡主及金家在京都的掌櫃。”
“雲華公子?”陸映月上下打量一番裴京墨,頗有些質疑的問道,“那個藥王穀唯一的嫡傳弟子雲華公子?你不是個老頭嗎,何時變得這麽年輕了?”
裴京墨勾一勾嘴角,“在下一直這麽年輕。”
陳鈺看兩眼裴京墨,歪頭問陸映月,“你以前見過雲華公子?”
“沒有。”陸映月理所當然的說道,“江湖傳言,藥王穀嫡傳弟子雲華公子可生死人、肉白骨,我想著醫術那麽厲害,肯定是個老頭。”
陳鈺順她話,看向裴京墨。
裴京墨所易容的雲華公子,麵容清俊、玉樹臨風,年紀看著也不過二十上下。若當真可生死人、肉白骨,確實不大讓人信服。不過有木白的珠玉在前,陳鈺倒沒過多懷疑。
揖手一禮後,她歉然道:“雲華公子來京都,金家本該掃塵以待,奈何今日有事,無法相招,還請公子見諒。”
“因為外麵那些謠言?”裴京墨問。
陳鈺遲疑一瞬後,點點頭。
“能有本事讓謠言在東、西兩市,平康、禮泉兩坊同時傳播,並以飛一樣的速度快速散播出去,”裴京墨隨手拉了個椅子坐下,曲指叩一叩桌麵,在木白要了茶遞過來,他接過淺飲兩口後,接著說道,“背後之人不僅善於把控人、利用人心,還必須在這兩市、兩坊間,有一定的勢力。”
“放眼京都,有這份能力和勢力之人,也曲指可數吧?”
陳鈺點頭。
“把這曲指可數的人圈起來,再加上針對你父親和金家的條件,還剩幾個?”裴京墨問。
陳鈺目光微微湧動。
裴京墨見她已經有了主意,便展開折扇,邊搖邊問道:“現在可有空閑給在下備一席早飯了?”
“公子稍等,我這就去安排!”真掌櫃看一眼全掌櫃後,快步朝著後廚房而去。
陸映月立馬喊道:“多備一席,我和陳鈺也還沒有吃早飯!”
得真掌櫃應聲後,陸映月立馬拉著陳鈺坐去了角落處。這還不算,她又特意的讓花楹、秋桑等婢女站在一排,形成人牆,擋住裴京墨望過來的目光。
陳鈺問尋的看著她。
陸映月偷偷往後看一眼後,壓著聲音說道:“這個雲華公子肯定是假的,他從進大堂後,就一直看著你,眼都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