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交換秘辛
“奴婢不知道小小姐讓我們去春江府,是監督管理那些下人,所以奴婢到春江府後,便去找了定國王府過去的那些管事。齊管事也不知道奴婢是被罰過去的,便將奴婢分派到廚房,去管理那一百個給秦叔他們打下手的下人和春江府未曾離開的那七個管事。”
“那一百個下人,都是何大人經手挑過去的,手腳都很利索,不需要奴婢多加操心。春江府留下來的那七個管事,則恰恰相反。特別是那個馬嬤嬤。”
見陳鈺在認真聽,花楹語調更歡快了些,“那個馬嬤嬤總是四處挑唆何大人經手送過去的那一千多人,被奴婢教訓過幾回後,她倒是收斂了一些。隻不過,不知道是哪個筋抽了,她又開始來纏著奴婢了。”
“纏著你做什麽?”陳鈺不動聲色的問,“也挑唆你?”
“那倒不是。”花楹仔細的說道,“她是巴結討好奴婢,見奴婢不理會她,便時不時的跟奴婢說,哪個院落以往是哪個貴人住的,哪個貴人又在哪個院落得了皇上恩寵。”
“奴婢想著,小姐和小小姐過去後,也必是要避諱這些的,便與她虛與委蛇了幾日,將所有院落都打探清楚之後,再教訓她多嘴多舌。卻不想,奴婢還沒有打探完,便引來了天冬的誤會。”
花楹看一眼天冬,頗是委屈的繼續說道:“天冬連青紅皂白都沒有問,便將奴婢罵了一頓。”
天冬懊惱道:“是我誤會了我,但我也跟你賠過禮道過歉了。”
“是呀,你是跟我賠過禮道過歉了,但你罵我的時候,是當著……”想到被罰去春江府的原因,花楹悻悻的截住話頭,接著往下說道,“後來,奴婢打探清楚所有院落的情況後,也按計劃教訓了馬嬤嬤。哪想,這個馬嬤嬤被奴婢教訓後,不僅不生氣,還拋出來貴人們的秘辛引誘奴婢,向奴婢打探小姐和小小姐的喜好。”
陳鈺示意宛童給她倒一碗茶,又示意她潤潤喉後,再接著說。
花楹歡喜的捧著茶碗,呷上幾口,潤住喉嚨後,便接著說道:“奴婢自然是拒絕了。”
“但馬嬤嬤並不死心,一直糾纏著奴婢,任奴婢如何教訓她,她都不放棄。奴婢實在是被她纏得沒法了,也想試一試她的虛偽,便拿小小姐懼熱一事質問她有何秘辛。”
宛童、秋桑、空青和子苓,還有未跟著武安侯夫人一道離開的蘇靜好,齊齊朝著她看過來。
花楹感受到注目,回頭掃她們一眼後,神色漸顯興奮道:“馬嬤嬤說,林貴妃是為皇上擋過箭,才被冊封為貴妃的。”
“這個京都人人都知道,算什麽秘辛?”蘇靜好撇嘴道。
花楹看向她,下意識的就要訓她兩句。話都滑到嘴邊,馬上就要脫口而出了,忽有風吹拂過來,卷起絲絲水霧撲在她的臉上,清涼的觸感,讓她霎時清醒過來:她已經回青雲樓了。
極力壓住話頭,又多看了兩眼蘇靜好後,花楹才繼續道:“這確實不算秘辛,秘辛是她接下來說的話。”
“馬嬤嬤說,林貴妃因為當年救皇上那一箭,虧了身子。調養了多年,方才生下六公主。之後,無論如何將養,也再無所出。為保住貴妃的身份,便將嫡親的侄女林貴嬪接進了宮中。”
“馬嬤嬤還說,在接林貴嬪進宮之前,賢妃娘娘曾暗諷林貴妃是借救命之恩,遮掩不能為皇上開枝散葉之痛。林貴妃聽曉後,領著人去到柔福宮打了賢妃娘娘一耳光,才就此結下的梁子。”
秋桑和子苓互視一眼。
兩人不約而同的深看了花楹幾眼。
花楹並未察覺,飲上兩口茶後,斂著笑,歎惜道:“可惜她被發賣不出去了,不然,奴婢一定能打探出更多的秘辛來。”
秋桑瞧一眼陳鈺,而後不動聲色的問道:“陸小姐隻說她是挑唆官奴和先前送去的下人鬧事,才將她發賣的。具體是何因由,你且說說。”
花楹撇一撇嘴,又看向蘇靜好,陰陽怪氣的說道:“還能有什麽因由,無非就是那批官奴,自詡以往都是在武安侯府當差的,比何大人挑去的那些人要高上一等,被馬嬤嬤三言兩語一挑唆,就鬧起來了唄。”
“奴婢在旁邊怎麽喊怎麽訓都管不住,最後還是請了陸小姐過來,將鬧事的官奴和挑事的馬嬤嬤都打了一頓,方才停歇下來了。就這,那些官奴還不服氣呢,還質問陸小姐,憑什麽隻打她們,不打那些下人。陸小姐是個爆脾氣,將她們又抽了一頓後,便將她們發賣了。”
陳鈺指尖輕叩著茶碗,“依你所言,那批官奴留在春江府,遲早都是個禍患?”
花楹點頭:“是,奴婢私下裏打探過,那批官奴,有好些人並不是賣進武安侯府為奴為婢,而是跟‘百善堂’和那些救濟的百姓一樣,屬於雇傭關係。但武安侯府出事後,官府並未理睬她們是不是雇傭關係,一律都充作了官奴。”
“是以,陸小姐雖然用鞭子將她們壓下去了,但奴婢看得出來,那批官奴中有大部分人,都還是心懷怨氣的。這個怨氣,或許不是針對小小姐,但她們肯定會將怨氣發泄到小小姐身上。”
官奴中,有部分人和武安侯府隻是雇傭關係這件事,陳鈺還真不知道。瞧一眼同樣不知詳情的蘇靜好一眼後,她問道:“蘇曼吟管不住她們?”
花楹搖頭:“春江府太大了。那些官奴被送到春江府後,就被定國王府的管事們,分散到了各處。蘇曼吟除非有千頭萬臂,否則肯定是管不過來的。”
陳鈺還沒有去過春江府,但春江府占據了勝業坊過半地勢的情況,她還是知道的。因而轉問道:“映月姐姐將馬嬤嬤和那批官奴發賣後,可還有春江府的管事或是官奴鬧過事?”
花楹再次搖搖頭後,說道:“春江府留下來的管事有七個,馬嬤嬤被陸小姐發賣後,便隻餘六個了。奴婢怕他們還會鬧事,便讓他們兩兩一組互相監督。誰要再犯事,沒有盡到監督之職或是有意包庇,都要受到連坐。是以,至馬嬤嬤被發賣到今日奴婢回來前,他們都沒有再犯過事了。”
陳鈺點一點頭,再誇讚她幾句行事張弛有度後,又接著問道:“那批送過去的官奴,也有分到廚房去幫忙的?”
“沒有。”花楹被誇,神色再度變得歡愉,“廚房幹係重大,無論是定國王府的管事,還是奴婢,都不信任她們,所以都沒有安排她們去廚房。”
“不過,奴婢……”
“郡主,何大人過來了。”蘇采苓的聲音,打斷了花楹未說完的話。
陳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回來再說後,便起身去了外院。
何衝穿的是常服。
簡單素潔的天青色錦袍,襯得他越發清俊秀雅,也襯得他眉目間的疲色越發顯眼。
見到陳鈺進屋,他也疲懶的不願意起身,隻微微頷首,便算做打招呼。
見他如此,陳鈺也未跟他見禮,徑直坐到與他隔著一個茶幾的身側。接過花楹遞過來的茶碗,好笑的看著捧著冰鎮西瓜汁喝個不停的何衝,調侃道:“何大人昨夜未曾歇好?”
何衝瞥一眼她,“昨夜就沒有睡。”
陳鈺做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何衝又灌了兩口西瓜汁,卻什麽都沒有說。
昨夜前半夜有裴京墨,後半夜有周複行和徐雁庭。
裴京墨是來揭穿他利用陳鈺的事。
周複行和徐雁庭是來‘慶祝’他還活著。
等一切結束時,天已經微微亮了。
慢條斯理的將碗裏的西瓜汁喝完,又阻止了宛童給他續添後,何衝看向陳鈺。看她麵色平靜,不帶半絲恨意,頗有些驚訝的笑了一聲:裴京墨竟沒有告訴她,他利用她的事?有些稀奇。
陳鈺則順他的笑聲,睨了過來。
何衝掃一眼武安侯夫人、蘇采苓和蘇靜好,又掃一眼屋中擺得密實的冰盆,最後回頭說道:“陰平郡主想要見你,說是有話想跟你說。”
“不見。”陳鈺幹脆的拒絕。
何衝似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但還是問道:“這樣落井下石的好機會,你竟不去?”
“這確實是個落井下石的好機會不錯,”陳鈺笑看著他,“但也是個她肆無忌憚向我泄憤的好機會,對吧。反正她都要去尼寺了,若無意外,這一輩子都不能出來。有什麽恨我、妒我的話,也不必藏著掖著了,大可無所顧忌的說出來。雖然不痛不癢吧,但總能膈應人,不是嗎?所以呀,我不給她這個機會,我就要讓她憋著,讓她難受!”
何衝淺淺的笑一笑,又說了句‘很好’後,便起身要走。
陳鈺驚訝道:“你過來,就是為這事?”
何衝點頭,“怕你也想罵罵她出氣,所以過來問一問。”
“我以為你是辛苦了幾日,想要吃一頓好的。”陳鈺話才剛落,何衝便又坐了回來,“你說得對,辛苦了幾日,確實應該吃一頓好的補一補。”
陳鈺被他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給逗笑了,“你倒是不客氣。”
何衝叩一叩茶幾:“客氣的人,是吃不飽飯的。”
陳鈺擱下茶碗,“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客氣了。這次你的‘將計就計’差點害我換了性命這筆賬,是不是該好好清算清算了?”
何衝瞧了眼武安侯夫人後,似笑非笑的看著陳鈺道:“那郡主便說說,想要如何清算?”
“具體的,我還沒有想好。”陳鈺見他已經識破了她想將他拉上‘同一條船’的計謀,很是滿意的見好就收道,“等我想好了,再行找你。”
“行。”何衝爽快的答應下來。
酒席還沒有來。
陳鈺又以為何衝的爽快是因為計算失誤,差點害她失去清白而心懷愧疚,也沒有多在意。瞧兩眼窗外炙熱的陽光後,她問道:“陰平郡主和韋四小姐,何時會被送去尼寺?”
“今晚宵禁過後。”何衝說。
又向她解釋:“大齊的律令有規矩,任何刑法,都要留親人與之話別的時辰。最初的用意,是想讓囚犯與親人話別的時機裏,篩查是否還有同謀或是未曾查出的案情。後來,漸漸就演變成一種俗例了。”
陳鈺點一點頭,問道:“義親王和義親王妃,可有去看陰平郡主?”
何衝笑兩聲:“去了。不僅義親王和義親王妃去了,義親王府世子、義親王的幾位妾室及庶子、庶女們,還有陰平郡主的外祖父和兩個舅舅都去了。”
陳鈺驚訝。
“去罵她的。”想起地牢裏那一片不堪入耳的詛罵聲,何衝揉著額頭道,“若非有牢門隔著,恐怕都等不到去龍華尼寺,陰平郡主就要香消玉殞了。”
陳鈺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道:“韋四小姐呢?”
何衝瞥一眼武安侯夫人,“韋家沒有人去。”
“韋家是嫌丟人吧。”陳鈺嘲弄的說,“韋四小姐可有說什麽?”
陳鈺對韋雁杳會如此惡毒的謀害她,一直都想不太明白。她和韋雁查之間,也就大理寺時有過一次交集。因這一次的矛盾,便勾結宋大強來謀害她……想不通。
“什麽也沒有說,不過尋死過數次。”何衝極是平淡的說道。對於韋雁杳的‘剛烈’行為,他表現出來的神色頗有些不屑。
陳鈺也有些不屑。
算計她的時候,萬般惡毒,不計後果。
惡果落到自個身上了,卻受不住的想要尋死。
天底下哪有這般好的事兒。
她要讓她們活著,好好的活著,活著承受所有惡果。陳鈺斂眸,掩去眼底的戾色後,方抬眼問道:“她們去尼寺後,可有人看管?”
何衝聽出了她話裏的言外之意,寬慰道:“陰平郡主不好說,韋四小姐是不敢真尋死的。皇上下的聖旨裏,沒有明確要處死她們,那她們就必須要好好的活著。若是想尋死了此一生,其家族會受到極其嚴苛的懲罰。”
陳鈺滿意的點點頭。
端起茶碗,淺飲兩口後,她看向武安侯夫人和蘇采苓、蘇靜好,“說起來,韋四小姐落得這般下場,全是因救她們之故。”
武安侯夫人和蘇采苓的麵色霎時一變。
“若非救她們,便不會同我起衝突。不起衝突,韋四小姐也就不會因為恨我而算計我了。”陳鈺說到此處的時候,忽的笑了兩聲。
對著何衝問尋的目光,她道:“來這裏之前,花楹跟我說,送去春江府的那批官奴,有不少都心懷怨氣。即便後來,花楹跟我解釋說,那批官奴,有許多和武安侯府隻是雇傭的奴仆關係,我也有些沒有想通,她們心懷怨氣,該恨的應該是武安侯府或是官府,為何會對何大人你挑去的那些下人苛刻。”
“原來,她們是以為,若非因為我,韋家就會將她們全部買去,而後恢複她們的自由之身。”
陳鈺說得很平靜。
平靜的言語下,掩藏的卻是她毫不掩飾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