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是為你好

  義親王妃正在喋喋不休的盤問陰平郡主，今日去青雲樓懇請陳鈺諒解的結果。


  陰平郡主已經回答了數遍，她已經求得陳鈺諒解，但想讓全掌櫃重新助二舅舅開第三家分鋪，則還需要時間。


  義親王妃本就為昨日未護她而愧疚著，聽到她言語間暗藏的不耐，立刻委屈的落下淚來，“我知道你在怪我、怨我，可我這麽做，還不都是為了你的將來……”


  陰平郡主早已經習慣，低斂著眉眼，平靜的聽著她無休無止的‘為她好’。


  煙花開始的時候，義親王府因為離得遠，並沒有人注意。


  直到煙花正鼎盛的時候，廚房裏一個打雜的婢女，偷偷給守塔樓的情郎送吃食，無意瞧見了勝業坊的煙花，激動之下，驚叫出聲，引來眾多的注意，才漸漸傳開了。


  傳到蘭慧院時，義親王妃正說到激動處，將稟報的婢女罵出去後，又繼續道：“你將來總是要嫁人的，嫁到夫家，臉麵、地位，哪一個不需要娘家的支持？而你的娘家，除了你弟弟，你又還能依靠誰？”


  “你好好討好華陰郡主，華陰郡主就能多照顧你二舅舅。你二舅舅好了，也就能多幫你弟弟。你弟弟好了，最終得利的還不是你……”


  陰平郡主壓著心底的嘲弄，抬頭叫住走到門口的婢女，“你剛才說，勝業坊在放煙花？”


  婢女應是。


  陰平郡主擰眉，“勝業坊僅有幾家權貴，這幾家權貴今日都無甚喜色，怎會放煙花？”


  婢女自然不知，低著頭站在原處不敢動。


  陰平郡主叫采薇去打聽，義親王妃忽的一拍桌子道：“我還在跟說話，你這是什麽態度！不許去，誰要敢去，明日就拉出去發賣了！”


  采薇急急止住腳步。


  陰平郡主無奈的想要同她解釋，義親王妃卻拒絕道：“我跟你說正事、大事你不聽，你也休想去打聽勝業坊有什麽喜事！”


  “勝業坊今日並無喜事，唯一有喜事的，也就是春江府，春江府是皇上賞賜給華陰郡主的產業。我讓采薇去打聽，便是想打聽清楚後，好與華陰郡主道喜。”陰平郡主喚回采薇，淡聲道，“既然母親不允，那便罷了。隻是下次二舅舅過來催問，為何華陰郡主那邊還無動靜，母親記得要如實稟告才好。”


  陳鈺現在就是拿捏義親王妃的一把令箭。隻要聽到她的名字，義親王妃便不敢再阻攔任何事。可她未出嫁時，一直受著父母親及兩個哥哥的壓迫與辱罵，出嫁後，又受著義親王及花姨娘、甚至庶子庶女的壓迫與羞辱，唯一能拿捏的，便隻得一個陰平郡主。


  雖明白她是正事，還是心有不甘的說道：“你少拿華陰郡主嚇唬我！”


  陰平郡主也不與她爭辯，隻平靜道：“母親既認為我是嚇唬你的，那就繼續吧。”


  義親王妃被頂到高處，下不來台，頗是惱羞的抓起茶碗砸向她。


  兩人坐得本就不遠。


  義親王妃又是存心之下。


  茶碗砸在陰平郡主額頭，瞬間頭破血流的同時，滾燙的茶水也讓她右半邊臉頰傾刻便紅腫起來。


  義親王妃一見如此，嚇得趕緊逃了。


  采薇則怒道：“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拿藥、拿冰袋過來！”


  一屋子嚇壞了的婢女，如夢初醒般，趕緊慌亂的忙碌起來。


  “郡主……”


  陰平郡主麵色平靜的拿過采薇手中的錦帕，擦去額頭的血跡，扔開錦帕後，又開始慢慢的撿起身上的茶葉。


  待婢女們手忙腳亂的拿來藥箱和冰袋，要為她處置傷口時，她輕歎道：“采薇留下就可以了，你們都下去吧。”


  婢女們如釋重負的應過是後，飛快的退了出去。


  “去把門關了吧。”陰平郡主吩咐。待她關好門回來，陰平郡主又道，“把銅鏡拿過來給我。”


  采薇拿了銅鏡過來。


  陰平郡主對鏡，一邊抹藥一邊問，“都安排好了吧？”


  采薇點頭，知道屋中沒人，還是左右看一圈後，附在她耳邊道：“韋四小姐本是打算找杜世子的，杜世子聲名落地，若與華陰郡主再成好事，金家名聲必會受損，但可惜的是，宣平侯府被人盯住了，杜世子不方便行動。不過雖如此，杜世子卻給韋四小姐出了主意，讓韋四小姐去找宋大強……”


  陰平郡主打斷她的話，“宋大強是誰？”


  “宋大強就是曾護送華陰郡主回京都的那位副將。”采薇說。


  陰平郡主思索了一瞬，示意她繼續。


  采薇便繼續道：“杜世子還說，讓郡主將華陰郡主引去慈恩寺旁廣聚軒二樓的春蘭廳便行，剩下的，交給宋大強便好。”


  陰平郡主停下抹藥的動作，“韋四小姐答應了？”


  采薇點頭。


  “這個宋大強可靠嗎？”陰平郡主問。


  采薇搖搖頭，又往左右看一眼後，快速從袖中抽出張紙團遞向她。


  陰平郡主放下藥膏，接過紙團展開。


  紙團是廣聚軒春蘭廳下的密道地圖。


  看地圖所示，廣聚軒春蘭廳桌子兩麵的凳子下是活板，活板有機關控製。隻要按下機關，活板打開，凳子搭人，便會滑下密道，直通地底。地底有處兩丈見方的陋室，經過陋室中轉，可將人運抵百丈遠的一處明麵破敗的私宅。


  而按圖所標，宋大強會在私宅安排數十乞兒，以對付陳鈺。


  用乞兒對付陳鈺……


  陰平郡主心底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在抬眼看到銅鏡裏，麵頰紅腫、額頭受傷以及脖子還纏著絲絹的自個時，眼神霎時一定：她從小到大所受的欺淩與羞辱，又豈是幾個乞兒可比擬的！

  采薇以為她是有所顧忌，忙道：“韋四小姐說，安排郡主同華陰郡主一同掉入密道，是為洗清郡主的嫌疑。落到陋室後，迷暈華陰郡主，郡主便能恢複自由。”


  陰平郡主收起紙團，點一點頭。


  采薇暗自鬆下口氣。


  昨日的經曆，讓她比陰平郡主更希望陳鈺受到折磨。


  陰平郡主從銅鏡裏看到了采薇的仇恨，但她並沒有阻止，“萬年縣衙，還沒有消息傳出來？”


  采薇搖頭。


  陰平郡主叮囑，“盯緊一些。”


  采薇點頭就是，待她藥擦得差不多的時候，才又開口道：“勝業坊今日並無人生辰，也未聽說過誰家嫁娶，那些煙花也不知是何人所放。”


  “明日問……”陰平郡主擦藥的動作頓住，並立即沉臉吩咐道，“你速去問一問，那煙花是勝業坊哪個方向燃放的！”


  采薇不明所以，但看她神色肅穆，眼底似隱隱含了殺機，也不敢多問，邊應著是邊往外快步而去。


  稍許。


  采薇快步回來，“煙花是勝業坊的西北方向燃放的。”


  勝業坊西北方向是……春江府。


  陰平郡主看著銅鏡中，額頭掛傷，麵頰紅腫，這般炎熱之季，脖子還纏著絲絹的倒影，忽的一揮手，將桌上的杯盤、藥箱連帶銅鏡，全都打翻在地。


  呯呯砰砰的聲音，嚇得采薇瞬間倒退三步。


  “賤人！”


  陰平郡主麵色猙獰，神色幾近癲狂。


  采薇顫著聲音，“郡、郡主……”


  陰平郡主餘光瞥一眼她，撐桌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她要親自去塔樓確認！

  在她發狂時，宣平侯府。


  杜承安站在院中，仰頭望著漫天的煙花，麵色沉寂中帶著絲絲的決然。


  煙花燃放的位置是在勝業坊的春江府。


  而近幾日，顧勝的隨從枳實在東、西兩市，大肆采買煙花。


  兩廂結合，可以得出的結論是：這場煙花，是顧勝為陳鈺燃放的。


  算算時日，今日是陳鈺解毒的最後一日。


  這場煙花的燃放，是為了什麽，不言而喻。


  對陳鈺的調查雖有意外，但過後卻有無數彌補的機會。


  可這些機會，都因為顧勝，而被掐斷了。


  顧勝是何時和陳忠勾搭上的呢？

  杜承安手指微蜷，最後緊握成拳，謀劃了數年，卻成了一場笑話。這個仇，他肯定是要報回來的。


  隻是直接對付顧勝，他還做不到。


  隻能對付陳鈺，以掣肘顧勝。


  他相信，以顧勝的身份，絕不可能親近一個被最卑賤的乞兒玷汙了清白的女子。


  但他可以。


  從被金家捧在手心的嬌小姐，變成將被千夫所指、萬民所棄的殘花敗柳，還有比這更讓人難以接受的嗎？


  沒有。


  是以，他毫無芥蒂的接納，將顯得彌足珍貴。


  他因為走錯的那一步所失去的種種榮耀，也將因為這份彌足珍貴，重新回歸。


  種種算計在腦海劃過，杜承安再看那些煙花，也不覺得刺眼了。


  端王府，行雲院。


  下人們都被遣出去了。


  屋中隻有如雲、如月以及範管事等心腹在。


  端王和端王妃，坐在棋桌兩側。


  端王執黑子，端王妃執白子。


  棋局已經過半。


  但雙方膠著，暫時還看不出輸贏。


  端王也不在意輸贏。


  從棋盒中撿出顆棋子，在落子前，他隨意的問道：“華陰郡主那邊，近來可有什麽進展？”


  端王妃頭也不抬，“暫時沒有什麽進展。”


  端王抬眼看向她。


  端王妃嘴角淺彎，眉目溫和，“林六小姐慶賀宴上發生的事，尚未解決齊全，又添大理寺的事，華陰郡主近來想必會十分繁忙，王爺左右暫時用不上她，妾身便想著也等上一等。”


  端王提醒，“不要等太久，以免夜長夢多。”


  端王妃點頭，“差不多在華陰郡主慶賀宴後，便會有進展，王爺靜等消息便是。”


  端王也不問她，底氣從何而來。隻道：“林六小姐慶賀宴上，華陰郡主陷被謀害的案子，如無意外，用不上幾日，便會有結果了。”


  端王妃問尋的看向他。


  端王落下一子後，方道：“今日下午，何大人已經抓捕到了那位月兒口供的‘朱安’，是華陰郡主身邊的婢女空青報的案。那位‘朱安’真名叫留春，是義親王的妾室花姨娘院裏的奴婢。”


  端王妃細問：“華陰郡主是如何知曉此人的？”


  端王道：“據說是陰平郡主告訴的。”


  端王妃輕笑一聲，直言道：“那主謀便是陰平郡主無疑了。”


  端王心頭一跳，“何以見得？”


  “據妾身所知，這位花姨娘雖是姨娘，但仗著義親王的寵愛，曆來不將義親王妃放在眼裏。加之陰平郡主外祖家的關係，陰平郡主在義親王府的日子並不好過。”端王妃慢悠悠卻極是篤定的說道，“而從陰平郡主習舞以及同文安郡主結交來看，她顯然是個極聰明且有野心之人。這樣一個人，不會不防著花姨娘，也不會不清楚花姨娘院子裏的用人情況。”


  “既然知曉，林六小姐慶賀宴時，何大人拿出留春的畫像時，她為何不認？”


  端王辯解說：“花姨娘能得義親王寵愛，顯然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她既打算謀害華陰郡主，借此除去陰平郡主或是義親王妃，肯定不能用自個院子裏的人。”


  “王爺說得有理，不過卻忽略了一點。”端王妃平靜說，“花姨娘當真有那般手段，能布下此局，恐怕事敗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留春滅口。”


  “即便沒有第一時間滅口，在何大人張貼緝捕榜文時，也該滅口了。”


  端王霎時無言以對。


  他隻想著以陰平郡主的手段，處理謀害陳鈺的事，應是手到擒來。甚至在得到陰平郡主利用留春除掉花姨娘的計劃後，還曾暗讚過她膽智過人。


  卻沒想到他認為周全的計劃，在端王妃的分析下，竟會有如此多的破綻。


  掀眸瞧一眼眉目俊雅溫和的端王妃，端王不由暗歎：幸好這般鍾敏靈秀的女子，是他的王妃。若是落到敵方勢力的手中，不知道會多添多少的麻煩。


  “妾身不過是以己度人罷了，結論到底如何，還是要等何大人細查過後，才能知曉。”端王妃溫和的說道。


  端王看著棋局，“王妃所言，字字都是真義，就不必自謙了。”


  端王妃不習慣這般直言的誇讚，正要再自謙幾句，範管事突然喝道：“何事？”


  端王妃順話看向門口。


  一身黑衣的常山漠然道：“春江府在燃放煙花。”


  端王目光隱隱一動，“近幾日，顧小郡王的隨從一直在大肆采買煙花。如今這煙花燃在春江府，看來外間傳言不假。這顧小郡王確實對華陰郡主，有想法。”


  端王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內朝神龍殿中，盛元帝倚著書案，也說道：“朕就說過，這臭小子采買那麽多煙花，必是為了討小姑娘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