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事出反常
蘇采苓是聰明人,轉瞬間,便明白陰平郡主是在套她的話。
若是放在旁的時候,她並不介意透露一二,與她們打好關係,但今日不行。
她還等著陳鈺兌現承諾呢。
若是因她無意兩句話,讓陳鈺借此取消承諾,那她今日勞碌半日,豈不白費?
“昨夜華陰郡主是臨睡前,方才將母親、我和五妹妹喚去跟前伺候的。”蘇采苓保守的說道,“去時,倒不見華陰郡主有生過氣或是發過火,隻囑咐我們幾句,便歇下了。”
“那今日呢?”文安郡主追問,“今日她回青雲樓後,可有說過什麽?”
蘇采苓搖頭,“華陰郡主回來後,便徑直去了鬆園,未曾同我說過話。”
兩人見她嘴緊,套不出話,便也不再多問。免得陳鈺回頭問起來,反生不快。
而蘇采苓見兩人不再說話,隻靜心喝著茶,等著陳鈺,也暗暗鬆了口氣。
而此時鬆園。
宛童回來後,便站到了陳鈺身後。
秋桑一眼就瞧見了她手上的傷,剛要問她怎麽回事,宛童便朝她輕輕搖了搖頭,一是示意她沒事,而是讓她不要打擾到陳鈺。秋桑瞧一眼認真聽講的陳鈺,隻好先止住聲。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
教完今日的十句千字文。
杜昌齡布置好課業,便背著手哼著小曲走了。
陳鈺坐著沒有動。
將已學的九十句千字文從頭讀了兩遍,又逐句釋過義,確定沒有不懂的地方後,她放下手,吩咐道:“鋪紙、磨墨。”
秋桑攔住宛童,同子苓上前,一個鋪紙、一個磨墨。
陳鈺歪頭看一眼宛童,“說吧,怎麽回事?”
宛童不敢隱瞞,將文安郡主推她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
陳鈺聽完,讓她將手伸出來,看到她的掌心一道道的血印子,俏顏一沉,字也不願意寫了。拎著裙擺,就衝出了鬆園。
文安郡主和陰平郡主還在亭子裏等著。
看到她從鬆園出來,兩人都站了起來。
隻是等到她走近,看清她麵上冷色,兩人都頗有些不自在。
“把手伸出來,給文安郡主好好瞧一瞧。”進到亭中,陳鈺徑直吩咐。
宛童聽話的將手伸出來。
看著她掌心上的道道血痕,文安郡主心裏一慌,脫口解釋說:“我不是故意的。”
“是呀,你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故意的,宛童哪還有命站在這裏!”陳鈺陰陽怪氣的嘲諷。
文安郡主咬著唇,有心想反駁,可看著宛童的手,又悻悻的咽回了話。陰平郡主見狀,打圓場道:“文安心性不壞,你與她結交這麽久,也是知道的。她今日想要見你,一時衝動,方才誤傷了宛童。”
說著,她又麵向宛童,揖手道:“文安並不是有意要傷你,還見宛童姑娘見諒。”
宛童側開兩步,避開她的禮後,還禮道:“郡主折煞奴婢了。”
陳鈺看向陰平郡主,眼底劃過絲絲的警惕。陰平郡主一向要臉麵,將身份看得更是比誰都重。平素裏,旁人伺候時,稍有差異對待,她就能感受到她的不愉。今日這般放下身段,向宛童道歉,顯然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而,當看到她大熱天,脖子上還纏著朵絲絹花時,陳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一看,便發現,她脖子上除了絲絹花兒外,還敷著厚厚的粉。
什麽樣的情況下,會在大熱天裏,給脖子又是敷粉又是纏花呢?
陳鈺實在想不出來。
囑咐空青帶著宛童下去擦藥後,她在兩人跟前坐下來。接過蘇采苓遞來的茶碗,淺抿一口後,她徑直問道:“說吧,不惜傷人也要見我,有何要事?”
她的高高在上與言語間的不遜,讓陰平郡主深看了她一眼。
文安郡主卻無所覺。
她坐下來,直視著陳鈺的雙眼,誠懇道:“我確實不是有意推宛童的,但既然已經推了,我跟你道歉。我找你,不是為別的事,而是要跟你解釋,昨日的事都是誤會。”
說到這,文安郡主看一眼蘇采苓。
蘇采苓也十分乖覺的,向著幾人一禮後,退出了亭子外。
“昨日陰平之所以會流露出那般神色,是因為……”文安郡主一字不落的將昨日陰平郡主對她說的那些話,轉述了一遍。
完後,她定定的看著陳鈺。
陳鈺擱下茶碗,起身揖手,“郡主的話,我聽完了。我還要回去寫師父布置的課業,便不送兩位郡主了。”
“鈺兒!”文安郡主急步上前,攔到她跟前,“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陳鈺退開一步,與她保持著距離:“我相信。”
“那你……”
陳鈺看向陰平郡主,“逍遙賭坊外,義親王世子需要五萬兩銀子救急,我未曾猶豫便給你了吧?賞荷宴上,我們約定好,你們替我對付陳家,我帶著你們聽我師父講課,你們雖然沒有守約,但我也沒有表現出不愉吧?得知你的二舅舅是在做金家的米糧生意,全伯對此多有照顧,我也沒有求過回報吧?我們這段友誼,我不說是全心全意,但在錢財方麵,我從來沒有計較過吧?”
“既是如此,你父親的不作為,我為何會因為我身上帶的銀錢多,而引發心內仇恨呢?”
陰平郡主心底生寒。
她沒有料到陳鈺竟如此心細如發,能識破她的偷換概念。
陳鈺嘲弄的勾一勾嘴角,又看回文安郡主。
文安郡主麵色漸漸顯白,是呀,如果不是心裏對陳鈺本就懷有嫉恨,怎麽會因為她身上帶的銀錢過多,而勾出義親王對她不公的仇恨呢?
文安郡主茫然的看向陰平郡主,想要質問她為什麽,張了幾次嘴,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好半晌,才紅著眼垂著頭,朝著陳鈺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陳鈺搖一搖頭,輕歎著說,“你和陰平郡主多年友誼,幫她是應該的。隻是你也應當明白,友誼這種事,是經不得選擇和比較的。你也不用難過,我們依舊可以做朋友,不過隻能是最普通的朋友了。”
文安郡主強忍著眼淚,定定的將她看著,“那、明日你還去慈恩寺嗎?”
陳鈺也看著她,“如果你想去,那就去。”
文安郡主抹去眼淚,堅定的說:“我想去。”
“那就明日辰時正,我們在慈恩寺正門碰麵。”陳鈺說。
文安郡主應好。
陳鈺揖手一禮,繞過她待走時,文安郡主想起‘朱安’的事還沒有跟她說,又趕緊叫住她道:“鈺兒,謀害你的主謀找到了,是花姨娘,花姨娘就是……”
文安郡主話語忽的一頓,繼而緩緩的看向陰平郡主。
因為看到陳鈺隨身攜帶幾百萬兩銀票而勾出心中的嫉恨,可以是假的,那謀害陳鈺的主使是花姨娘這件事,會不會也是假的?
想到她當初質問她的那些話,以及她的那些回答,文安郡主的麵色越加慘白。
“謀害你的主使,是花姨娘。”陰平郡主避開文安郡主的目光,向著陳鈺,主動說道,“花姨娘是我父親的妾室。”
“林七小姐的婢女月兒指望的朱安,不叫朱安,而是花姨娘院子裏的婢女留春。”
陳鈺想笑。
因為她想起了顧勝的話。
早幾日前,她問顧勝,背後主謀是誰。顧勝說:誰先站出來告訴她凶手是誰,誰就是主使。或者‘朱安’被指認是誰的人,與被指認那人不對付的人,也就是主使。
壓住笑,陳鈺歪頭看向陰平郡主,“你和花姨娘,平素是不是不太對付?”
陰平郡主目光一凜:“你這話是何意?”
陳鈺搖一搖頭,“沒有何意。空青已經去找何大人了,是非曲直,還是交由何大人去裁決吧。”
陰平郡主麵色微沉。
陰鈺卻不想再與她廢話,再看一眼文安郡主後,轉身走了。
文安郡主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淚忽的簌簌而落。餘光看陰平郡主過來,她抬手抹兩把眼淚後,轉身走了。
陰平郡主頓住腳步,麵色又僵又沉。
但想到明日的計劃,她又掐一掐掌心,快步追了上去,“文安。”
……
回到竹園,在降溫亭坐下後,蘇采苓主動接過秋桑送來的茶水,為陳鈺倒上一碗後,說道:“郡主是想離間文安郡主和陰平郡主吧?”
陳鈺壓著心底湧動的訝異,不動聲色的問道:“何以見得?”
“文安郡主和陰平郡主是多年的密友,”蘇采苓知曉陳鈺不需要她的解釋,直說結果道,“今日這點小事想要離間她們,恐怕不容易。”
陳鈺輕點兩下茶碗,順勢問道:“你有何好主意?”
“陰平郡主除了文安郡主這個密友外,便再沒有別的朋友。”蘇采苓不答反問道,“郡主不覺奇怪嗎?”
確實是有些奇怪。
陳鈺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蘇采苓莞爾一笑,笑裏暗藏鄙夷之色,“早年陰平郡主和東市的平準署令孫大人家的孫小姐也是好友,因平準署掌管的是百司不用之物及沒官之物的對外發賣,涉利頗豐。陰平郡主的二舅舅知曉後,便借此時常上孫大人府中,要孫大人將署內物什私扣下來,交於他來發賣。”
“被孫大人屢次拒絕之後,陰平郡主的二舅舅便偽造了孫大人的字跡,趁著孫大人不在時,去到平準署強行拿貨,幸好署丞是孫大人的侄兒,料準孫大人不會行此齷齪事,趕緊叫人去找了孫大人回來,才免去了一場禍事。”
“此事過後,孫小姐便與陰平郡主絕了往來。還鑒於兩人過往的交情,求得孫大人對陰平郡主二舅舅的諒解,未將他告去官衙。”
“原本此事,也該告一段落。但陰平郡主的二舅舅卻不思反悔,反認為是陰平郡主沒能將孫小姐巴結妥當,才讓孫大人多次拒絕的他,進而將陰平郡主狠打了一頓。陰平郡主身邊有個忠心的婢女,就為護她,而被她的二舅舅給活活打死了。”
陳鈺握著茶碗的手指忽的一顫,腦海裏不自覺的便浮出今日陰平郡主那怪異的裝扮。
“陰平郡主脖子上有傷。”在陳鈺暗暗後悔,沒能觀察仔細時,秋桑開口道,“今日跟著她的,也隻有采薇。”
蘇采苓瞬間看向秋桑,而後又快速看向陳鈺。
陳鈺輕點兩下茶碗壁,慢條斯理的說道:“全伯原本打算助她二舅舅開第三家分鋪,林六小姐的慶賀宴上,因她獨善其身的作為惹惱全伯,全伯取消了這個打算。”
蘇采苓低語道:“原來是真的。”
陳鈺抬眼看向她。
蘇采苓趕緊道:“我先前所說陰平郡主的二舅舅打她那事,是聽旁的小姐私下裏說的,並不知真假。但有今日郡主所說之事佐證,便可知那件事也是真的了。既都是真的,郡主也無須離間她和文安郡主了。”
陳鈺示意她說得仔細些。
蘇采苓便道:“偽造命官字跡,偷搬官署貨物和開第三家分鋪的性子是不一樣的。偽造字跡和偷搬官署貨物,是觸犯律法之事。而開第三家分鋪,卻不是。從陰平郡主二舅舅往日的作風以及今日陰平郡主的表現來看,他此番打罵陰平郡主,極有可能是脅迫陰平郡主來討好巴結你,讓全掌櫃重新助他開第三家分鋪。”
“隻要你不鬆口,那麽陰平郡主的二舅舅便會繼續找她麻煩。久而久之,陰平郡主走投無路之下,肯定會將主意打到文安郡主身上。文安郡主顧念她們之間的友誼,但大長公主絕對不會。”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法子。
不過以她對陰平郡主的了解,她並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人。
倘若她脖子上的傷,真是因為全伯不再助她二舅舅開第三家分鋪,她二舅舅因此而打的她,那麽最些時候,她就要特別注意了。陰平郡主在她這裏受挫後,一定會伺機而報複她。
宛童和秋桑幾個,同樣記得顧勝的那番話。因而,心裏也同樣得出了和陳鈺一樣的結論。
幾人互相看上一眼,麵上都顯出了凝重之色。
“回青雲樓的途中,我聽到街上的行人,全都在議論弘農楊氏的事。”陳鈺壓住思緒,轉移話題道,“說說看,你是如何宣揚得人盡皆知的?”
蘇采苓乖覺的配合道:“我做的其實很簡單,就是同母親和五妹妹去到青雲樓的大堂用了兩盞茶。昨日大理寺的事,已是人盡皆知,我們過去,很容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們隻要裝作不經意的談起弘農楊氏的事,便散播出去了。”
不愧是侯門精心培養出來的。
心計與謀略,真是樣樣都不差。
隻是可惜了……
不能為她所用。
陳鈺暗歎一聲,“你做得很好,說吧,你想何時去見鄭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