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是故意的

  林雨瑤愚蠢，陳鈺也懶得同她計較。架子擺夠，她也放下茶碗，將先前那些話，再說一遍後，才接著道：“郭大人是內閣輔臣，內閣輔臣是什麽？是皇上最信任且最親近的人。”


  “你要坐穩郭府少夫人的位置，林六小姐雖是晉王妃，但她要不要拉攏你？”


  林雨瑤點頭如蒜，“要。”


  陳鈺看她兩眼，“林府就是靠著林六小姐成為晉王妃，才又重新進入世人眼中。可以想見，林府是一定竭盡全力幫助林六小姐坐穩這個晉王妃的位置的。”


  林雨瑤不高興的撇嘴：她就不能隻說她愛聽的話嗎？


  陳鈺勾一勾嘴角，“郭大人是內閣輔臣。”


  “這話你剛才說過了。”林雨瑤輕哼。


  陳鈺揚一揚眉，“林府竭盡全力幫助林六小姐，而林六小姐卻要拉攏你，那林府會不會要拉攏你？”


  林雨瑤吃石榴的動作一頓。


  眼裏光芒，更是霎時如夜裏明燈。


  陳鈺指尖輕扣著茶碗壁，“這些年，你和你母親在林府，受了很多不公正的對待吧？”


  林雨瑤還沉浸在林府和林菀華全都來拉攏她的想象中，無法自拔，對她的話，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陳鈺也不在意，又扣了兩下茶碗後，繼續道：“想不想將這些年不公正的待遇，都要回來？”


  林四夫人迅速掐一把林雨瑤，在林雨瑤嗷一聲痛叫中，兩人齊齊看向陳鈺。


  林四夫人比任何人都想要‘揚眉吐氣’。


  當年，她確實是看林四爺衣著不簡單，才救的他。但在照料他時，她也確實是全心全意、盡心盡力。


  她有情，林四爺有意，這才睡到一起的。


  林四爺傷好之後，主動報了家門，並說會回來迎娶她。


  後來他失信，她上京都找他，他卻翻臉不認人。還四處說她是主動獻身，為他暖被。林大人也看不上她的身份，先是遣人暗中利誘，進而又找人劫持試圖辱她清白，後來更是想要謀她性命。走頭無路之下，她才撒潑打滾，逼得林府不得不迎她過門。


  是，她是貪慕虛榮。


  可她並不覺得有錯。


  “今日回去之後，林三夫人或是林六小姐，勢必會來質問你們，為何要給郭公子納妾之事。”陳鈺偏頭瞧一眼外邊，見到顧勝依舊如往常那般，騎馬護著她的馬車旁，心下稍安的回過頭，繼續道，“你就告訴她們，不需要她們管。”


  林四夫人和林雨瑤一個麵色堅定、一個光彩連連的，連連點頭。


  陳鈺看著林雨瑤，“但這樣的話，要適可而止。你和郭公子成親，林大人和郭大人私下，必然已經有過交涉。是以，眼下最要緊的事，不是跟誰置氣或是跟誰耀武揚威，而是磨箭。隻要箭足夠鋒利，那無論是誰，都會畏懼你三分。”


  “磨什麽箭？”林雨瑤問。


  “磨郭盛這支箭！”林四夫人目光灼灼道，“你祖父、三伯母和六姐之所以要拉攏你，都是因為你是郭盛的正室夫人。所以，隻有牢牢抓住郭盛，你才能被人高看一眼。”


  陳鈺點頭，並給她潑冷水道：“記住，林六小姐想要拉攏的，從來都不是你，而是郭大人。你於她而言，不過是一枚棋子。能不能從棋子變成執棋之人，就看你能拿捏住郭公子多少了。”


  林雨瑤輕哼，“我能拿捏住多少，你等著看就是！”


  “我會等著的。”陳鈺說道。


  林雨瑤再次輕哼一聲，催她道：“郭盛的事我已經知道怎麽做了，你不用一遍一遍的說。你還是趕緊說說，怎麽拿回以前不公正的對待吧。”


  “我已經說了呀。”陳鈺說。


  林雨瑤看向林四夫人。


  林四夫人正一正身子，殷切道：“我們是蠢人，還請華陰郡主說得仔細些。”


  陳鈺看向林雨瑤。


  林四夫人也暗掐一把林雨瑤。


  林雨瑤扭曲著臉，憤憤道：“是是是，我是蠢人，可以說了吧。”


  “可以說了。”陳鈺嘴角微彎，也不逗她了，飲兩口茶，潤住喉嚨後，慢慢說道，“今日回去，林三夫人和林六小姐會來找你們質……”


  ‘你話你先前已經說過了。’林雨瑤剛要插話，被林四夫人一把掐住了。


  “林六小姐既想拉攏郭大人，那她隻會比你更想讓你坐穩郭少夫人的位置。所以，在你說出不要她管後，她很可能會激你，說你還未嫁去郭府，便給郭公子納妾，郭公子不會再娶你雲雲。”陳鈺看著她，目光清亮而揶揄，“這時候，你就可以繼續撒你的潑了。你可以回答她，郭公子不娶就不娶唄，你又不是非要嫁他不可？或者，你這麽關心郭公子做什麽？不會你鍾意郭公子吧？”


  林雨瑤連連點頭，“這些不用你教我，我會，我最會了！”


  “我知道你會。”陳鈺肯定她後，又說道，“不過，林六小姐是個聰明人，話到此處，她一定會懷疑是我教你的。為證實猜忌，她肯定會試探你。這時候，你也不用掩飾。你可以直接告訴她，我在收買你，隻要你不嫁去郭府，條件可以隨便你出。”


  “林大人和郭大人做過交涉，那麽你若突然反悔，不願意嫁去郭府，就是在打林大人的臉。林大人若是斥責、威嚇，你一定不能服軟，你得寧死不屈。斥責、威嚇不管用，他才會哄騙你。這時候，你就可以提要求了。你要求，你和你母親的待遇要跟林三夫人和林六小姐樣，並且還要將這些年的不公正一次性被回來。”


  怕林雨瑤聽不懂，陳鈺說得極慢極仔細。


  好在，在事關自己的利益上，林雨瑤比誰都在意。


  “當然了。”陳鈺說道，“為免郭公子當真，你今日送那些婢女給他時，也要跟他說好。你說，你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從林府多帶嫁妝去郭府。隻有嫁妝越多，才可以給他納更多的嬌妾美婢。所以讓他一定要幫你，在你鬧著不願意嫁去郭府時，也讓他鬧著一定要娶你。”


  林四夫人擔憂道：“郭盛要是不同意呢？”


  “他會同意的。”陳鈺肯定的說道，“他遲遲沒有子嗣，郭大人和郭夫人一定對他管得極嚴，他也一定不若從前那般能時時尋花問柳。對於他那樣的人而言，這比死還讓他難受。林七小姐主動為他納妾，還一納就是七八個，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到這裏，陳鈺忽的靈光一動道：“郭夫人若是因此事來找你們的麻煩，也不用怕。你就告訴她…你可以找我向藥王穀的神醫，給郭公子配置養身的藥丸。”


  對隻有獨子郭盛，又一心盼望他綿延子嗣的郭大人和郭夫人而言，沒有比這更能掣肘他們的了。


  林四夫人聽完她的解釋，徹底放下心來，隻是轉瞬，她又忌憚的看著陳鈺道，“你這麽幫我們……”


  陳鈺嘴角一勾，目光森然道：“當然是對付林六小姐！”


  林四夫人一想她和林菀華的那些恩怨，也未多想，便信服了。


  馬車在金光街與朱雀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停下。


  林四夫人千恩萬謝後，帶著半個謝字也沒說過的林雨瑤下了馬車。


  林府在安仁坊。


  郭府也在安仁坊。


  林府在安仁坊的東北方向，而郭府在安仁坊的西南方向。林府和郭府，形同一個對角。


  目送著林四夫人和林雨瑤坐上裝有八個婢女的馬車，遠遠離去後，陳鈺方才收回目光。


  馬車繼續往前行駛。


  宛童將林四夫人和林雨瑤吃剩下的殘痕收拾幹淨，又淨過手，為陳鈺倒來一碗冰鎮的酸梅湯後，才小心的問：“小小姐在慶賀宴時，曾一力說服林四夫人和林七小姐嫁去郭府。今日教導林七小姐回話又說，不讓她嫁去郭府，以林六小姐的敏銳，恐怕很容易就會識破其中真偽。”


  陳鈺背靠著軟枕，目光冷冰道：“我是故意的。無論是慶賀宴上，教唆林四夫人讓林七小姐嫁去郭府，還是今日教唆林七小姐回話讓她不要嫁去郭府，都是在對付她。以林六小姐的敏銳，這般自相矛盾的話，她才肯相信。”


  宛童本就聰明，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因由。


  慶賀宴上，教唆林四夫人嫁去郭府，是為力證自己的清白，以林四夫人為卒，對付她。


  眼下反悔，則是冷靜下來，知曉讓林雨瑤嫁去郭府，對她百利無一弊，是以教唆林四夫人和林雨瑤，同樣是以她們為卒，對付她。


  由不得林菀華不相信。


  宛童欽佩於陳鈺縝密的算計，陳鈺卻頗是無奈的輕歎了一口氣。


  如果可以，她其實是不願意選擇林雨瑤去掣肘林菀華的。


  她太蠢了。


  眼皮子裏隻容得下眼前的利益。


  可除了她，她又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


  而林府，又是她必須要掣肘的。


  她好不容易才離間了李靈均和杜承安，且又敗盡杜承安的聲譽，自然是不容林府再替補上去，成為李靈均的另一助力。


  “能否幫我個忙？”陳鈺歪頭看向顧勝，“找幾個人，幫我盯著林府。”


  顧勝瞥向她。


  陳鈺反手拿了幾張銀票給他，“我給錢。”


  銀票是韋氏賠給她的。


  麵值很零碎，有一萬的，也有一千或是五百、一百、五十、二十的。


  顧勝接過銀票，翻看兩眼。


  五張銀票，都是一萬麵值的。


  收好銀票，顧勝道：“一會兒就安排人過去。”


  陳鈺連連點頭，“記得有什麽消息，要立刻知會我。”


  “小爺辦事……”


  “我很放心。”陳鈺搶過他的話頭。


  顧勝低笑出聲。


  陳鈺也跟著他笑起來。


  笑過後，陳鈺拿起一個石榴遞向他。顧勝看了兩眼，沒有接。陳鈺放下石榴，轉身回去，從角落處的冰鑒中，拿出幾顆荔枝又遞過去。


  荔枝不大，紅紫相間，一條綠線從枝蒂直貫到底。


  “是嶺南的掛綠荔枝。”陳鈺說，“是我大舅舅安排人快馬送來京都的，昨日夜裏才到，還很新鮮。”


  掛綠荔枝，那可是貢物。


  金家……


  顧勝壓著思緒，接過荔枝，剝了顆扔進嘴裏。


  果肉爽脆、細嫩外，還透著清甜和幽香，確實是掛綠荔枝不氏是。顧勝又剝了一顆扔進嘴裏，待下咽後，方漫不經心的問道：“據小爺所知，嶺南的掛綠荔枝，僅十餘株，且曆來是進貢朝廷之物，你這掛綠荔枝，是從何處得來的？”


  陳鈺不知道，偏頭看向宛童。


  宛童道：“是大老爺專為小小姐栽種的，至於樹是哪裏來的，大老爺沒有說，奴婢也不知道。”


  陳鈺聽這話，便當即道：“以後外出以及有客時，就不要備掛綠荔枝了。”


  宛童點頭。


  陳鈺又交待，“回去後，記得同半夏幾個也知會一聲。”


  宛童再次點頭。


  顧勝見她上當道，也就沒再多說。


  等送她回到青雲樓，顧勝將她冰鑒裏的荔枝全要過來，帶去了紅袖招。


  而此時的紅袖招。


  飄飄正因收到陳鈺送的滿滿一車答謝禮，而被所有人或羨慕、或嫉妒的圍觀著。


  圍觀的人之中，有一個叫可心的婢女。


  模樣普通，剛過十四歲不久。


  在牡丹的花樓裏打雜。


  她有一個要好的朋友，叫巧兒。


  巧兒，早年同她一樣，也是個打雜的婢女，後來陰錯陽差被杜承安贖身回去，做了貼身的婢女。身份雖已天差地別，但兩人的友誼卻並沒有變淡。


  顧勝帶著掛綠荔枝過來時，可心剛準備走。


  思及巧兒讓她打探飄飄和顧勝的關係，她便稍稍收斂腳步，有意走在眾人身後。在即將走出飄飄的花樓時，她看到顧勝將荔枝遞給了飄飄。在走出飄飄的花樓之時，又隱約聽到飄飄稱讚荔枝好甜和顧勝說荔枝是……


  是什麽，可心沒有聽清楚，也沒有放在心上。


  ……


  青雲樓。


  晚霞漸漸收攏，夜幕開始降臨。


  但這絲毫掩蓋不住青雲樓的生意火爆。


  青雲樓雖不是百年老店，但因菜式繁多、味道絕美而極得權貴追捧，生意一直以來都很不錯。


  自打陳鈺回到京都，不錯的生意，便日漸火爆。


  攔街退親、賞花宴道破李靈均和陳懷玉私相授受、慶賀宴差點丟失清白，加之今日與韋氏的競價之爭……前一個熱鬧剛有所下降，下一個熱鬧便迅速跟上，一個接著一個的熱鬧，讓許多人都恨不能長在青雲樓。


  武安侯府的所有女眷，都在竹園外院的園子裏候著。


  各個掌櫃，則在竹園門外等著。


  陳鈺的馬車剛停下來。


  一眾掌櫃便迅速圍了上去。


  大理寺衙發生的事，已經傳開了。雖有賞荷宴和慶賀宴打底，眾掌櫃依舊不敢掉以輕心的在陳鈺走出馬車，確認她無事後，七嘴八舌的問開了。


  陳鈺一個問題也來不及回答，後麵的馬車上，武安侯夫人在蘇采苓的攙扶下，慢慢的走了出來。眾掌櫃看到她們，霎時便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