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王府舊怨
就這般一句一句的教,又一句一句的釋義,等行針結束,不多不少,正好學完十句。
裴京墨講得淺顯易懂,陳鈺學得也輕鬆愉快。
等用過午膳,要離開定國王府時,陳鈺突然便羨慕起陳離來。十三先生日日都讓她聽曲、聽戲,說是要磨煉她的心誌。這般下去,不知何時才會教導她識字。估計就是教導,也一定沒有裴京墨這般簡單。
陳離眼見她不舍,忙起身推她道:“姐,趕緊回去吧,莫讓十三先生等久了。”
“行了行了,別推了。”陳鈺嘟囔著拍開他的手,同金氏一起,向定國王妃辭禮後,走了。
定國王妃興味的看著佘嬤嬤送了她們出門,又看著裴京墨帶著陳離和木白走後,方看向月見,示意她說說怎麽回事。
月見如實的說了。
木槿奇怪道:“十三先生還沒有開始教導她嗎?”
“十三先生是名聞天下的大儒,教導學生,自是與尋常的夫子不同。”定國王妃接了柳嬤嬤遞來的茶碗,淺飲兩口後,慢聲解釋道,“且陳小姐打小嬌生慣養,雖不知因何事而開了竅,但觀其舉止,嬌氣的脾性卻不少見。讀書是個枯燥而溫長的過程,不好好磨一磨心性,是很難堅持下去的。”
月見笑言,“確如王妃所言。華陰郡主找公子要了千字文的書後,翻開書頁,瞧見滿目的字,嚇得立即便合上了書。又好半晌,才鼓足勇氣重新打開。其後公子教導她時,所釋其義,多如給三五歲孩童逗樂的故事那般簡單有趣,方才勾起她的興趣。便是這,大半個時辰下來,也才教導不過十句。”
給定國王妃打扇的青黛訝異道:“我看華陰郡主說話、行事都頗見聰敏伶俐,怎這麽長時候,才學十句?”
月見道:“華陰郡主學得雖慢,但學得倒很認真,一字一句,有不懂的,便要停下來問。有不會寫的字,也要停下來請教。”
木槿問:“都學會了?”
月見點頭。
木槿便道:“昨日在林府的慶賀宴上,遭人那般陷害,回來後,沒有叫屈也沒有埋怨,還反複說了兩遍與我們聽。今日讀書,雖讀得慢些,又何嚐不是不貪功冒進的表現?這個華陰郡主,人是嬌氣了些,但心性卻是極好的。”
青黛說:“可見,十三先生當真將她教導得極好了。”
“華陰郡主無論是在賞荷宴時對付陳二小姐和杜世子,還是昨日慶賀宴對付宣平侯夫人、林六小姐和林四夫人,都可看得出其機言善辨、靈慧聰穎,不似凡俗。”柳嬤嬤說,“金家子孫繁茂,幾代才得陳夫人和華陰郡主兩個女娃娃,嬌寵溺愛些,也是應當的。但經這些日子的接觸下來,陳夫人、華陰郡主,連帶著陳小公子,都可見是個頂個的知禮守儀、明理端方,這就很難得了。”
一直未曾出聲的定國王妃,聽到這時,方開口道:“短短四五十載,金家便能將生意遍布天下,成為朝廷想要撼動都要掂量三分的存在,本就不簡單。可惜這京都城的門閥世家們,高高在上慣了,隻看得到商賈的位卑,而看不到其後的不同尋常。”
金家底細如何,定國王妃自是清楚的。
定國王上金家為陳忠說親之時,便將金家底細,如數說過她聽。後來,定國王上宣平侯府為陳鈺定親之時,還曾歎息說:以金家品行,足可匹配我兒,可歎王府危機重重,不可與之深纏,以免受到牽連。感其厚恩,隻能惋惜的另尋佳門,為之留以後路了。
可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王爺尋覓良久,方尋得的宣平侯府,自老宣平侯去後,竟落敗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也實屬是讓人難以預料到的。
思及此,定國王妃又難免憶起了定國王府與皇室的恩怨。
大齊國祚能綿延近五百年,並不是一帆風順的。
最近的一次亡國危機,就發生在百年前。
經過數代的荒淫奢靡,百年前的齊國無論是財政還是軍政,都已經衰竭到了最低穀。那時,周圍列國時時進犯,國內藩王各處反叛,朝廷之上也人心浮動不安,當真是烽煙四起、國之將亡。
當時掌權的是長慶帝,也就是她的高祖父。太子則是永興帝,也是她的曾伯父。
眼見國將不保,長慶帝和永興帝皆焦頭爛額,卻又無以為繼。關鍵時候,她的曾祖父頂力站出來,將朝堂留予兩人打理,他則帶兵伐諸王、戰列強。
也是曾祖父天賦卓絕,初掌兵權時,還常有敗績、狼狽不堪。僅三年,便已戰無不勝。又七年,便已伐完諸王,並且也逐完列強。隻是當他穩固好邊防回到京都時,才發現朝堂依舊混亂一片。
曾祖父大刀闊斧,用時三月,斬奸臣、殺小人數百後,終於迎來一個清白、廉正的朝堂。
但此舉並未迎來永興帝的感激,反而在長慶帝對曾祖父連綿的誇讚中,對曾祖父產生了嫉妒與懼怕之心。長慶帝不知永興帝的心理,臨死之時強硬的頒下聖旨,封曾祖父為世代永襲的定國王,掌大齊六百萬大軍,世代護衛大齊江山。
同時,還特意在聖旨中標明,定國王府的繼承人,由曆代定國王自定,任何人不得幹涉!
永興帝登基後,依舊難改優柔脾性。因而每遇大事,朝中百官便會自發越過他請曾祖父裁斷。已經習慣替永興帝料理麻煩的曾祖父也未多想。隻是長此以往,永興帝開始心內不平,心性也漸漸扭曲,開始尋各種時機要求曾祖父歸還兵權。但事有湊巧,每每永興帝提及此事,邊境便有戰事發生。
一來二去,讓曾祖父歸還兵權,竟成永興帝越不過去的執念。
永興帝的執念也影響了當時還是太子的中元帝。
中元帝登基前,曾祖父便已察覺到了永興帝的心思,在又一次征伐後,便主動請纓鎮守邊關,永不回京都。但中元帝登基後,害怕曾祖父秘密造反,又強行將他給召回了京都。
中元帝也想奪兵權,但在幾番折騰,確定沒有能力奪回兵權後,便另僻巧徑的開始重文輕武,同時以辛苦半生該頤養天年為由,罷免了曾祖父在朝中的一切職務。另外,又在奸佞之臣的攛唆下,暈頭的同燕國勾結,意圖暗害她的祖父。
恰遇祖父帶兵征伐柔然,由著堂祖父帶兵守營。
堂祖父被內外勾結,埋伏至死。祖父得知消息,帶兵圍剿了燕國四十萬大軍,並連屠燕國三城,其後,又帶著堂祖父的棺槨與中元帝和燕國勾結的證據回到京都。
中元帝肝膽俱裂,不等祖父質問,便已將太子捆入定國王府,斬其首以謝罪。其後,才又另立的當今盛元帝的父親元光帝為太子。
元光帝吸取教訓,不再與定國王府硬碰,隻是越加重文輕武,並且還大興科舉,極力打破隻有權貴士族子弟方可入朝為官的舊習。
大量青衣白身的才子進入朝堂。
在元光帝有意的放縱下,老臣賊子不斷在暗地裏攛唆著這些新進才子彈劾定國王府,威逼著定國王府交還兵權於朝廷。元光帝眼見形勢足矣,喬模喬樣的懲罰完幾個才子後,親臨定國王府賠禮道歉,為表誠意,特意將清河崔氏嫡女崔瑤光指婚給了她的父親為妃。
崔瑤光!
就是這個女人,在生下她,取得祖父和父親的信任後,便盜取了行軍布陣圖,以致在中元帝又一次與燕國的勾結埋伏中,害死了祖父和父親!
好在,父親並不是全無防備。
早在出征前,便秘密將她許配給了其心腹裴彥,並指定其為下一任定國王,方才打破了元光帝周密的計劃!
隻便宜那個女人,知道事發,先一步服毒自盡了!
定國王妃目光幽寒。
柳嬤嬤察其情緒,示意木槿、月見幾個停下話頭後,上前為她換了碗熱茶。
溫熱的觸感自指腹傳來,定國王妃慢慢收斂住寒意,低眸看一眼茶碗中嫋嫋升騰的熱霧,她收回手,扶住伸手過來的柳嬤嬤,站起身來,慢慢的出了前堂。
午時毒辣的陽光,刹那落到身上。
將僅剩的那一絲絲寒意,也全都驅散了。
抬手製止住撐傘遮過來的木槿,定國王妃眯著眼仰頭,淡聲說道:“今年的夏日,似乎更熱了。”
柳嬤嬤應聲道:“也更熱鬧了。”
定國王妃淺淺一笑,“走吧。”
木槿快步將傘遮過來,定國王妃沒再阻止。
陽光下,一行人越走越遠。
另一頭。
馬車出了靖恭坊,行至東市東門後,便靠著路邊停下來。
陳鈺扶著秋桑的手下了馬車,目送著金氏獨自坐著馬車往勝業坊遠去後,方才轉乘上自個的馬車,回往青雲樓。
文安郡主和陰平郡主一如往常那般,早已經在後園的亭子裏候著她了。
馬車在亭子前停下,陳鈺下來,在亭子中稍坐片刻,同文安郡主和陰平郡主說上幾句閑話後,三人便一道起身,去往鬆園。
“再有幾日,你便解完毒了吧?”進鬆園前,文安郡主問道。
陳鈺點頭,“還有四日。”
文安郡主道:“解完毒,便學跳舞了?”
陳鈺再次點頭,“應當是的,不過具體如何安排,還得問過徐姑姑才知曉。”
陰平郡主有意慢上一步,在進二門時,錯步走到陳鈺的左手邊。細細的順風嗅了兩口,確定她身上已經沒有那股清冽的沉香味後,方才開口道:“可有想好,要在哪裏學舞?”
陳鈺看向她。
陰平郡主說:“我和杜三小姐,多數時候都是在各自的府中學的。隻偶爾,徐姑姑才會將我們召進教坊司,一同教導。”
“如此的話,那得等搬去春江府,方才能學了。”陳鈺說。
“你們何時搬去春江府?”文安郡主順勢問。
陳鈺道:“解完毒應該就差不多了。”
文安郡主小聲問:“十三先生也跟你們一起搬去春江府嗎?”
陳鈺點頭道:“自然是要一起的。”
文安郡主聲音更小了些:“十三先生又拒絕皇叔遣來請他入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