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讀書三到
入眼是一個大園子。
各種奇花異草,錯落有致的圍繞著形狀各異的三棵鬆樹。而鬆樹中心,則是一汪人工開鑿的月牙湖。
月牙湖邊,有一片連綿秀美假山。假山上流水潺潺,繞過巨大的迎客鬆,如瀑落下,濺於湖中,驚起群鯉四散。
而迎閣鬆掩映下的八角飛簷亭中。
薄紗鬆挽,冰盆裏的涼氣與流水交纏縈繞,送著涼風徐徐。
杜昌齡躺在鑲嵌著大理石的烏木椅中,閉眼喝著涼茶。兩個藍衣小廝一左一右,搖著蒲扇給他打風。前方七八步處,又兩個身穿彩衣的名伶咿咿呀呀的唱著動聽的小曲。
陳鈺遠遠瞧見,跑至假山腳後,大喊道:“師父,我回來了!”
杜昌齡眼都不睜,等她上來後,才道:“回來了就回來了,鬧鬧嚷嚷的,成何體統?”
“師父教訓得是。”陳鈺斂聲,恭敬的揖手跟他見禮。
文安郡主、陰平郡主也跟著她,一起見禮。
杜昌齡難得見她如此乖覺。睜開眼,先瞧一眼文安郡主和陰平郡主,而後盯著她道:“怎麽,當真毒入肺腑,連藥王穀的神醫也沒辦法救治了?”
陳鈺沉痛道:“是,藥王穀的神醫說,我已經毒入奇經八脈,隻有三個月……”
“小小姐!”花楹幾個,齊齊變了臉色的上前阻止。
杜昌齡哼一聲:“怕什麽,禍害遺千年!”
縱是如此,花楹幾個也緊盯著陳鈺,不讓她說不吉利的話。
陳鈺也不喜歡不吉利的話,將文安郡主和陰平郡主挨個的介紹給杜昌齡認識一遍後,便問:“師父,我們今日學什麽?”
“聽曲。”
說著,杜昌齡又閉上了眼睛。
陳鈺知道杜昌齡性子古怪,他說聽曲,那今日便絕不會再教別的。怕文安郡主和陰平郡主不了解,出言衝撞到他,陳鈺歪頭,便欲同她們解釋。但嘴都還沒有張開,杜昌齡便訓斥道:“舌燥!”
陳鈺瞬間閉嘴。
文安郡主來之前,就得了大長公主的交待,本就不敢多言。眼見他訓陳鈺,心中更是膽寒。偷伸過手,輕輕拉一拉陳鈺的衣袖,朝她搖一搖頭後,故意開解說:“我最喜歡聽曲了。”
“再多話,就滾出去!”杜昌齡再次訓斥。
文安郡主嚇得也瞬間閉嘴,和陳鈺兩個對望一眼,而後迅速拉著陰平郡主,在旁邊的白玉石桌前坐了下來。
兩位名伶唱的都是些大齊民間的小曲。
咿咿呀呀的,詞曲雖簡單,但因朗朗上口和名伶悅耳的嗓音,也頗是動人。
陳鈺還在洪源郡時,曾被大哥、二哥、三哥帶去過許多地方遊玩,每去一個地方,他們都會帶她體驗民俗風情。因而,細下心來,她竟能辨出兩位名伶所唱的許多小曲的郡縣出處。
陰平郡主和文安郡主就不行了。
兩人自小接受的就是高等的教育,入的也是一等的芙蓉書院。這樣的小曲,幾乎從來沒有聽過。
因而,在聽上後,竟比陳鈺更入迷。
陳鈺坐不住,聽了才不到一個時辰,便想起來走動走動。想法剛起,杜昌齡就睜眼了。銳利的目光掃過來,陳鈺隻能乖乖坐好。又堅持坐了小半個時辰,她實在坐不住了,從冰鑒中端了碗冰鎮酸梅湯,便挪坐到杜昌齡身旁。
在杜昌齡睜眼的瞬間,她立即將酸梅湯捧過去,“師父,喝碗湯潤潤嗓子。”
杜昌齡冷哼一聲,接過碗,咕咚幾口喝後,問她:“曲都會唱了?”
陳鈺驚訝:“還要學唱?”
“不學唱也可以,”將碗遞給她,待她交給花楹後,杜昌齡繼續,“你也聽了一個多時辰,說說看,她們總共唱了多少首小曲?”
陳鈺回答不出來。
杜昌齡再問:“又唱了幾個地方的小曲?”
這個陳鈺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便掰著手指,如數說道:“有始安郡、龍城郡、普寧郡、玉山郡、潮陽郡、北海郡、漢東郡、吳郡、長樂郡、廣陵郡……就這些了。”
杜昌齡隨口道:“長樂郡的民俗風情有哪些?”
陳鈺想了想,回答說:“有拗九節,即每年的元月二十九日清早,家家戶戶都要煮甜粥祭奠或饋贈親友,出閣的女兒,還得送一碗回娘家,孝敬父母。除外,凡是年歲逢九,如九、十九、二十九這種明九和十八、二十七、三十六這種暗九,也要跟生辰一樣,煮一碗太平麵。拗九節過後三日,便是二月二,要……”
“玉山郡呢?”
“玉山郡有跳嶺頭、采茶、龍舞等。”
“潮陽郡。”
“蓮池舞、竹馬舞、還有民謠小曲和木雕等。”
杜昌齡問的都是陳鈺說的郡縣,而陳鈺都對答如流。
文安郡主聽得驚訝連連。
陰平郡主也驚訝,但驚訝過後,看向陳鈺的目光,又帶了絲絲複雜。之前她說不會,她以為是樣樣都不會。卻沒想……
“不錯。”連問了六七個郡後,杜昌齡終於露出個好麵色。
“謝謝師父誇讚。”陳鈺歡喜的揖手致謝,“大哥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原來竟是真的。”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確實是真的不錯。”杜昌齡哼一聲,又冷下臉來,點著指頭教訓道,“但溫故而知新,你做到了嗎?”
陳鈺默默的往後退。
杜昌齡冷哼,“讓你聽曲,是為考你耐性。你算算你剛才堅持了多久?”
陳鈺豎起來一根手指。
杜昌齡再次冷哼,“就一個時辰?三年前,你父親為擊殺燕國精銳,頂著夏日烈焰,在無翠山埋伏了足足十二個時辰,而未動分毫。那一戰後,數百兵將同你父親暑熱臥床,險些丟了性命!而你……冰盆環繞、果點不斷,僅是坐著聽聽小曲,竟隻能堅持一個時辰?”
陳鈺麵現羞色。
文安郡主和陰平郡主也不知不覺起身,站姿挺拔,神色肅穆。
“讀書有三到: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則眼不看仔細,心眼既不專一,卻隻漫浪誦讀,決不能記,記亦不能久也。三到之中,又心到最急!”杜昌齡質問,“而你,心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