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身為餌
驚豔在杜承安眼中一閃而過,他壓著叫好的衝動,拍手而笑。
“好,不愧是商賈出身,巧舌如簧,無人可比。可惜,這裏是京都,我亦不是仰你鼻息吃飯的下人,不吃你這一套。”
話至此,他伸手將長矛推至一邊後傾身過來,與陳鈺平行而望,“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為何要攔路退親麽,成啊,我告訴你呀。因為我是宣平侯府的世子,身份雖不至於有多清貴,卻也不是你一個低賤的商賈出身之人能高攀的。你說得對,我確實是可以私下退親,但我怕呀,你外祖父當年都能迫使定國王到宣平侯府提這門親事,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再使些下作手段攀纏著我不肯退親?”
“是不是又想說你父親了?”不等陳鈺開口,杜承安又笑了,“你父親秉性高潔,願意放下身段抬舉一個商女,可惜我宣平侯府德義平平,做不來這種自甘墮落之事!”
“自甘墮落?也對,你們杜家就是靠著裙帶關係才走到今日的,這門技藝又豈能斷送在你手中?”
陳鈺以長矛抵著他的胸膛,將他逼退兩步後,伸手扯下他腰間掛著的玉佩。
又喚來秋桑,把她的那一塊也拿過來。
兩相對比,確定是一對後,她抬手,由著兩塊玉佩從掌心滑落摔到地上。
“姻親之事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也要講究你情我願。既然你想退親繼承你杜家傳統,那我也不好阻攔你。今玉已碎,又有眾人作證,我與你的親事就此作廢。從此陽關、獨木互不打擾。”
“若有違言,當如此玉!”
話說完,她轉身就走,毫不留戀。
杜承安看一眼地上的碎玉,又看一眼周圍朝他指點之人,惱羞道:“打了人,再扔個玉佩,就想一走了之了?”
“不走,難不成還要留下來請你吃頓飯?”陳鈺停腳轉身,嘲弄道,“還是,杜世子後悔了?”
“後悔?”杜承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就你這種出身,到我們宣平侯府做灑掃的粗婢都沒人要!”
“所以杜世子是在質疑定國王呢,還是在質疑你祖父?”陳鈺反問。
“我誰都不質疑!”杜承安冷笑道,“我不想耽誤你,才好心的攔你退婚。你借口毀你名節,指使你弟弟打我,這筆賬不算清楚,今兒誰也別想走!”
說著,就指使一眾隨從一字排開,橫攔住馬路。
繼而他挑釁的看向陳鈺。
陳鈺掃一眼一眾攔路隨從,又掃一眼他身邊的中年人,取笑道:“用宣平侯府的名頭壓不住我了,就想動武?行,成全你。”
“秋桑,讓杜世子好好看看,什麽才叫欺負人。”
秋桑應一聲‘是’,而後人如影,隻幾息,攔路的隨從東倒西歪躺了一地。在杜承安身邊的中年人驚覺上前阻擋時,秋桑不屑的哼一聲,再次閃身而至。
中年人隻勉強接了兩招,便被秋桑一掌拍飛出去,摔到了湊熱鬧的人群跟前。
從始至終,沒有超過百息。
“不用動兵,照樣收拾你!”陳鈺睥睨道,“你要不服,可隨時到青雲樓找我。不過,找我歸找我,卻不能再說我糾纏你。以前沒回京都也就罷了,而今回來,知道你就是個隻會仗勢欺人且讀了十一年書都還一無所得的廢物,我可看不上你!”
陳鈺再次要走。
杜承安撿起隨從掉落的劍便朝她衝來。
長矛在手中甩出兩朵槍花,而後尖銳直指他的麵門。看著他連忙後退的驚恐模樣,陳鈺不屑:“廢物!”
將長矛扔還給衛兵,陳鈺上車。
在眾目睽睽下,揚長而去。
“他們怎麽不住陳府?”
“看那位小將軍身上的傷,肯定是在陳府發生什麽事了。”
“有什麽好猜測的,到青雲樓瞧瞧不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說得也是,走,瞧熱鬧去!”
看熱鬧的人三人一隊、五人一伍,緊跟在馬車後,快速朝青雲樓湧去。
杜承安鐵青著臉,朝兩個隨從使了個眼色後,帶著其餘人馬也走了。
……
距離杜承安退親不遠的‘七碗齋’茶樓。
二樓臨窗的包廂。
叉竿撐著雕窗,竹簾遮著陽光。
格局開闊、布置奢華的內室,一身著黑衣的公子獨坐紫檀平角茶桌前。
桌上,銀骨碳在茶灶內燒得劈啦作響,燒得銀壺中泉水咕嚕。
黑衣公子不急不徐的清洗著茶器。
洗完,他開始稱茶、置茶、高衝、低泡,每一步,都一絲不苟。
“公子。”隨從推門進來。
黑衣公子執起茶壺,分出兩杯茶。
取其一杯,遞向隨從。
茶霧繚繞,遮去黑衣公子的容貌,隻左眼眼尾那一顆痣,帶著不甘隱沒的妖嬈。
“公子,西市那幾個商鋪的掌櫃已經在往這邊趕了。”隨從猛吹兩口,不待茶涼,便一口咽下,燙得哆嗦了兩下嘴後,又接著稟報,“顧小郡王也已到了青雲樓。”
黑衣公子嗯一聲。
“公子,西市那幾家商鋪,當真都是金家的?”隨從問。
黑衣公子再嗯一聲。
隨從便又問:“公子為何要幫他們?”
黑衣公子品茶的動作微頓,偏頭朝街麵看去。
街上行人稀疏,大多都到青雲樓瞧熱鬧去了。
但少女杵槍而立,言鋒語厲的畫麵卻似印刻在了這裏。
黑衣公子嘴角微彎,思緒不知不覺便飄到了八年前。
那年,從藥王穀回京都之時,他特意繞路到江南遊玩。
在靈隱寺後山的桃林中,他一時疲憊,便躍至樹上小憩。
將睡未睡之時,聽到樹下有悅耳的小童聲音,言語間帶著欽佩:“大哥哥,你是在樹上睡覺嗎?”
不然呢?
他本不欲理會。
但小童實在執著,嘰嘰喳喳說了近一盞茶都不見停。
他煩不勝煩,幹脆眼一閉,直挺挺的摔下去,準備嚇一嚇她。
她確實被嚇到了。
嚇完後,卻又第一時間蹲到他跟前,確認他有沒有受傷。
他屏住呼吸,看她反應。
她又被嚇到了。
但在嚇完後,她突然趴到他身上,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他猛的睜眼。
“你活過來了?”小童粲然笑道,“說書先生果真沒有騙人,人死了,隻要親親,就又能活了。”
“公子,陳家和宣平侯府也派了人到青雲樓,屬下要不要再安排些人過去?”隨從的話,打斷了黑衣公子的思緒。
黑衣公子收回看著街麵的目光,“不用。”
“陳家和宣平侯府知道金家這麽有錢,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那個陳小姐,為什麽要把金家的底細亮出來?”隨從又問,“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這不叫引狼入室。”
“那叫什麽?”
“叫……以身為餌。”
隨從撓頭,“公子不是說,以身為餌乃是下下策嗎?看來這個陳小姐,不太聰明。”
黑衣公子低笑出聲,杯中茶飲盡,又有一隨從推門進來,“公子,十三先生到了。”
“我知道了。”
一盞茶盡,黑衣公子放下茶杯,起身離開。
坐上馬車,臨走時,黑衣公子吩咐:“讓顧勝轉告風掌櫃,想護住陳夫人,可到定國王府找定國王妃。”
後來的隨從不解其意。
先頭的隨從說:“陳小姐太笨了,若不找王妃護著,等陳將軍回來,她們怕是要被陳家吃得渣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