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 催懾
戌時一刻,定遠軍從西門入京,大雨霖霖,天雷滾滾,拍打在定遠軍的黑甲上,他們穿著最好的甲,舉著最鋒利的長槍,勢不可擋。
西門的守衛從未見過這般進退有素的兵,他們各個麵目森然,像一堵漫著大雨的黑牆齊頭並進,收到消息的京軍來擋,卻不是定遠軍的對手。
定遠軍是一股繩,他們對京軍沒有下死手,一路勢如破竹將直搗黃龍。
危難之際,最怕宮牆生變,時言以迅雷之速集結錦衣衛退會宮城。
“都把眼睛擦亮!沒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踏入宮牆一步!”時言穿梭在琉璃瓦中,指揮著錦衣衛,雨水泡白了手指,繡春刀寒鐵一般的冰涼,他吼道:“何卓謙,你去萬乾殿,護駕!”
何卓謙來不及拱手,招手帶著身後的錦衣衛,狂奔在雨中。
宮中的望台燈火不歇,時言爬上登天殿,站在欄杆外俯瞰汴京城,重重黑影,全是壓刀的人。
今夜必有一戰,但願江馳禹的京軍能殺掉亂黨。
宮中必須有人守著,容禎的命比什麽都重要,時言不能離開。
宮外大雨婆娑,江馳禹披著軟甲,透心涼的雨水順著頭頂不停的倒,渾身都濕透了,他大步在穿著蓑衣的京軍中往出走。
“容簡呢!”江馳禹的吼聲被雨拍散,他道:“茂國公府,一個人都不要放出去!抗命者,斬!”
澤也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來,大聲:“王爺,容簡還在國公府後院,他身邊的江湖人陰險至極,用毒用陣,無所不用其極,還未攻破。”
容簡在拖延時間。
江馳禹剛帶京軍闖國公府的時候,連茂國公都死在了京軍刀下,可獨獨沒能抓住容簡,他比誰都狡猾陰險。
小小的國公府裝不下一萬京軍,容簡硬是用他身邊的人撐住了,還能悠然自若的同江馳禹打招呼。
這頭還未平定,西城便破了,長驅直入的定遠軍過萬,江馳禹隻能讓京軍去攔。
“半個時辰內攻破容簡!”江馳禹撥開額前的水,一雙寒瞳震懾人心,從澤也另一隻手中接過不常用的催懾劍,冷鐵顫指,他說:“殺了容簡,全力護好宮城,不能讓定遠軍闖進去。”
淵王府一直放著一把劍,江峰堯的摧懾,江馳禹時常陪著那劍小坐,卻極少在人前用,今夜,他拿了催懾。
“王爺,定遠軍並未直奔皇宮,蘇敞之讓人把控了西門,突破了京軍的包圍圈,駐守西街了。”澤也得湊近江馳禹大聲說話,伴著馬蹄踏過街道一片泥濘,說:“有五千定遠軍往我們這邊來了。”
江馳禹跨進國公府的步子的一頓,側眸說:“蘇敞之在其中?”
澤也說:“在。”
定遠軍一破城,蘇敞之就同他們匯合了,陵王府被保護的密不透風,澤也敢毫不誇張的說,今夜沒人能踏破陵王府的門檻,拿大殿下容池為質。
蘇敞之早就把一切都算好了。
他和容簡都有時間謀劃,可江馳禹沒有,變故才生,京中防衛剛調整過,一場夜雨把三方突然就交匯在了一起。
意料之中的一場仗,提前了至少半個月,擾了汴京城一個措手不及。
“是容簡先動手的,他就是要在今夜起勢,蘇敞之原本還能耐心等待,可今夜不殺容簡,蘇敞之不會安心,”江馳禹大步往裏走,說:“動一發而牽全身,蘇敞之會來的,本王等他。”
國公府後院,京軍剛停下攻擊,容簡龜縮在屋內,院中黑壓壓的江湖人,他們褪去了原本純良的百姓外表,手持刀劍目露凶惡。
“王爺!”耿博延手臂滴著血,皺著眉說:“還在裏麵,院中有毒,弟兄們死傷不少。”
滿院都布了毒陣,容簡還能撐多時。
天公不作美,火攻也不行,江馳禹後退半步,沉說:“放箭。”
容簡一直縮在裏麵也不是事,他抓過府醫問,“這毒多久會散?”
“半個時辰後毒性消減,”府醫說:“王爺要強攻,解藥供不上。”
況且他們現在手中有的還不能算是解藥,隻能短暫的抵禦毒性而已,容簡用的毒太罕見,雨水摻和了進去,連夜驗毒也來不及了。
哪怕是容歌來,都得拖兩三個時辰,更何況容歌正在王府解官溝裏的毒呢,分身乏術。
“耿博延!”江馳禹忽地說。
耿博延上前,“在!”
“所有人,先服下解藥,帶笠綁上麵巾,隨本王捉拿容簡!”江馳禹胸腔裏的戰意驟起,他知道多拖一刻,汴京城便危險一刻,半個時辰,容簡必須死。
澤也想攔江馳禹,嚴肅道:“王爺,屬下去,你的病——”
“本王隨耿博延去,澤也你守著,待會定遠軍來了。”
江馳禹唇色慘淡,拍了拍澤也的肩,距離上次病發不久,應該不會這麽倒黴。
耿博延率先衝了進去,裏麵剛歇口氣的天涯閣弟子警鈴大作,唾罵道:“廢物,還來!”
電光火石之間,沒同對方廢話,耿博延已經出刀了,他的刀也十分的快,魁梧的身材撞過去,將一弟子撞翻在地,他一旦倒下就注定爬不起來,京軍會毫不留情的踩過他的頭顱。
稀碎的殘肢被碾成月血沫,混在雨水裏衝掉了。
麵巾沾了水,就會呼吸困難,可一旦摘下,必會受毒物影響。
兩方人打的不可開交,江馳禹鼻尖盡是作嘔的血腥夾雜的泥土味,他的臂縛不知在哪兒沾了誰的血暈開了,壓在催懾上的三指擠了擠雨水,踹開中了刀跌過來的天涯閣弟子,跨過他的身軀,寒眸望向室內。
似是感應到了江馳禹的窺探,緊閉的屋門緩緩向兩麵敞開了。
容簡坐在太師椅上,輕輕的晃著手中的玉扇,笑的像個好人。
從頭到腳的白衣一塵不染,是他提前為自己備下的喪服。
“容簡,你已無退路,”江馳禹抬步跨上了階,屋簷總算遮住了一半的雨,他漠聲說:“本王來殺你。”
容簡被一雙手扶起來,眉眼含笑,定定同江馳禹對視著,說:“王爺要為父母向我尋仇麽?可惜了,可惜了你江家忠良,在我手裏成了兩具枯骨。”
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江馳禹拔出了催懾,上麵盤著江峰堯的英魂,他瀝淨劍刃上的水,說:“來!”
字音穿過天雷滾進了容簡的耳朵,容簡笑的發狂,他依舊得讓人攙扶著,並未做太大的動作,輕輕擺手,猝然陰寒道:“江峰堯之子江馳禹,不妨先會會我的秋水劍。”
話音未落,秋水無痕,劍鋒在江馳禹放大的瞳孔中轉了一圈撲向麵門,江馳禹側身的同時立起催懾,硬是接下了這一劍。
他怠於學武,硬扛秋水,實在難勝。
權邵根本沒把江馳禹放在眼中,想盡快結果了他,劍風淩厲毒辣,招招致命,江馳禹被逼下了台階,立在了潑天大雨中。
天際閃下一道紫雷,眼前的人影在一瞬間被點的奇亮,權邵看見了江馳禹眸子裏的寒戾,不由得一怔。
“不假手於人,容簡,本王今夜!要你的命!”江馳禹胸腔裏的殺意同星空的紫雷撞在了一起,催懾對秋水,在雨中劃出道道迸濺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