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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爭論

  竹鶯知道容歌嘴硬,可若是放在以往,可以理解為容歌惦念容禎的父女之情,容禎對她百般疼愛,容歌敬他愛他。


  可不知怎地,自從恢複記憶後,竹鶯就從未聽容歌主動提起過容禎了,私底下也不會再喚“父皇”,甚至連僅有的尊稱都沒了。


  不忍惹容歌不快,竹鶯扶著容歌進了裏麵,遞過茶水說:“小姐,魏常已死,璃王爺的冤屈也人盡皆知,眼下就看朝中了。”


  容歌陰沉著臉,沉默不語。


  魏常死了,就在容歌前腳離開詔獄後,時言身邊的親信問她:“可有指示?”


  容歌將篡改過的供詞隨手仍過去,一言不發的攏好鬥篷離開。


  隨後詔獄便傳開了魏常自裁謝罪的死訊,容歌說不出心中什麽滋味,默默念著,時言啊時言,總是那個為她肅清後路的人。


  萬乾殿


  大理寺卿同刑部尚書爭紅了臉,孫修誠指著天說:“魏常包藏禍心,種種行為與謀逆無異,按照我朝律法,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了了就是,海大人何必要牽扯那麽多呢?”


  “孫大人此言差矣。”海仕學紅著脖頸,挺著身板道:“本官哪裏是節外生枝啊?魏常是以死謝罪一了百了了,他撇下魏府和自己的爛攤子清閑了,可這供狀一點都不清閑,我們總不能裝作睜眼瞎吧?”


  孫修誠辯駁道:“怎麽叫睜眼瞎,這魏常謀逆的事都做的出來,誰知道他是不是兩麵三刀,給我們找麻煩呢?璃王一案早就沉寂了,那是前朝的事,魏常吧啦吧啦一堆,如何能信?”


  刑部尚書海仕學急道:“孫大人,你進宮前沒聽到宮外怎麽傳呢嗎?人言可畏,就是魏常胡言亂語,我們這時候也得裝的查一查啊?”


  孫修誠冷哼一聲,拂袖道:“都怪我們瞎了眼,沒看清那魏常是個奸佞,還整天穿個破袍子,裝什麽裝!”


  “忒不是個東西了!”有人跟著罵了局。


  大理寺少卿何思源上前和稀泥,一攤手為難道:“那現在怎麽辦啊?兩位大人都消消氣,百姓間傳的確實不好聽,我今個路過魏府,大門都快被掀了,也不知道璃王爺的事是怎麽傳出去的,反正百姓中有人起義啊,這是要讓官給個說法,要我們申冤。”


  孫修誠低聲,“舊案已翻,證據鑿鑿,怎麽申?我還冤枉呢,被魏常坑上這破事。”


  殿中爭論不休,鬧成一團。


  江馳禹身邊一尺之內都沒人,他神色冰冷,紫金冠衣,負手聽著。


  容歌想要什麽,他明白。


  盡管諸臣爭論的口幹舌燥,龍椅之上還是空蕩蕩的,半天不見容禎來。


  史鴻雲融不進去,也不想爭那口舌之快,他到現在都沒摸清江馳禹的意思了,悄悄湊過來見禮,道:“臣拜見王爺。”


  江馳禹輕看了他一眼,回禮道:“史大人。”


  “王爺的箭傷可好些了?”史鴻雲扯了個笑,道:“王爺保重身子,也別太操勞了。”


  江馳禹淡然,“史大人也是,入京以來,消瘦很多。”


  說起這個,史鴻雲就一個大紅臉,他在河州好歹是個胖子,可現如今呢?肚子上一圈摸下來,快沒二兩肉了。


  無奈道:“在其位,謀其責,我哪敢不盡心呢。”


  江馳禹說:“大人清廉,盡心是好事。”


  史鴻雲又一陣噎,他想說什麽來著?被江馳禹攪和的說不出口,好半天才鼓起勇氣道:“王爺怎麽看待璃王爺這件舊事呢?”


  史鴻雲感念江馳禹的提攜之恩,有意交好,江馳禹心如明鏡。


  他神色微沉,不鬱道:“本王就事論事,有冤申冤,無冤也得給百姓一個交代,城中沸沸揚揚的鬧呢,強壓下去,豈不是讓朝廷失了威信。”


  史鴻雲心底不上不下的石頭落地,拱手道:“下官自當同王爺一般想法,就事論事。”


  江馳禹笑而不語。


  正說著祿淶公公進了殿,上前大聲道:“聖上龍體有恙,太醫還在跟前守著呢,今個怕是不能見諸位大人議事了。”


  史鴻雲低聲,“聖上這次也被氣著了。”


  所有人又爭了片刻,才悻悻離去。


  祿淶回殿報,“聖上,都走了。”


  容禎臉色淤黑,低低咳嗽幾聲,說:“人都死光了,到底是誰還要逼著朕重揭舊案!咳咳……咳、為了什麽?”


  祿淶奉上熱茶,“聖上別動怒,太醫說不能再自個氣自個了。”


  “朕自繼位以來,兢兢業業,唯有一事違心,便是歌兒。”容禎話音悲涼起來,道:“可回頭想想,歌兒又何嚐不是無辜呢?朕日思夜想,越想越悔,當初、當初就……”


  祿淶趕緊跪在地上,乞求道:“聖上,往事不可追,聖上何嚐不是為了江山社稷吞下苦楚呢?”


  容禎說:“可誰知道朕的苦楚呢?”


  “奴才知道,奴才願意替聖上受苦啊。”


  “你知道有什麽用。”容禎靠著龍榻,渾身沒勁,自嘲道:“朕苦讀聖賢書,也尋不出兩全的法子。”


  祿淶垂聲寬慰:“自古以來,世上就難有兩全之法,聖上是一代明君,問心無愧。”


  這話還真安慰到了容禎,容禎抖著手讓祿淶起身,苦笑道:“璃王一案,不能翻啊。”


  不能啊。


  可有人已經逼到他臉麵上來了,俯瞰滿朝文武,容禎這會不知道該信誰了,到底誰會和魏常一樣,藏著兩幅麵孔呢?

  “祿淶啊。”容禎忽地說:“你還記不記得,閣老曾說,那城外北坡亭的餘孽,是個姑娘?”


  祿淶不知想到什麽,渾身一震,艱難道:“聖上多想了,魏閣老罪孽深重,他對聖上說的話,何曾有真?”


  事實證明,老狐狸一句一個謊。


  以往有什麽朝政大事,容禎都喚魏常來商議,眼下手邊一空,他倒有些悲春傷秋了。


  容禎說:“魏卓呢?那夜魏卓奉命帶著南衙京軍守株待兔,他堂堂將領,眼力驚人,難不成也沒看清那餘孽是男是女?”


  祿淶:“聖上忘了,魏卓也是魏家人,眼下還在牢裏呢?”


  魏府抄家,魏卓自然也逃不掉,他自己稀裏糊塗就被革職落獄了,還是健壯男丁,八成還得被斬首。


  無辜遭殃。


  容禎想了想,凝神道:“魏卓的事再議,將他另外關押,朕再想想。”


  “是。”祿淶點頭,吩咐下去了。


  那餘孽是個姑娘,倒是和容歌對上了。


  容禎一遍遍告訴自己,歌兒已經逝世了,人死不能複生,他疑心了。


  外間公公抬聲道:“聖上,儷嬪娘娘跪在殿外,兩個時辰了,暈了一次,醒來又繼續跪了。”


  容禎眉眼一冷,幽聲:“罪婦,還哪來的儷嬪,讓她跪!”


  儷嬪聽到太監的回話,當即又要暈厥過去,她披頭散發早已不成體統,一身素衣襯的臉色蒼白,姣好的容貌也慘淡了不少,紅腫著雙眼推開奴婢,長聲淒淒,“聖上……見見臣妾……”


  她不要,不信,魏府怎會倒呢?


  “聖上。”儷嬪磕破了額頭,虛弱道:“念在往日情分,見見臣妾吧。”


  旁邊的內監低聲:“娘娘這是何苦呢?聖上是不會見您的。”


  “……不。”儷嬪淚眼朦朧,搖頭道:“那我就跪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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