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夜審
時言快馬跟上錦衣衛的隊伍,直奔京軍北衙。
“去,讓魏卓也來。”時言的麵容在錦衣衛高舉的火把下晦暗不明,北衙門口冷冷清清,他勒住韁繩,高坐馬上命令道:“就說我要在北衙夜審。”
“是。”錦衣衛翻身上馬,去南衙請統領魏卓了。
魏卓曾馳騁沙場,自從江馳禹的父親戰死在南疆後,魏卓曾短暫的接手過南疆軍務,後在一場叛亂中被敵人重傷,萬幸保住一命,此後便不適合在南疆衝鋒了。
待南疆的戰事徹底平穩後,他便請辭回了京,這才受勳留在了南衙。
時言不了解魏卓是個怎樣的人,隻聽說他脾氣不好,十分倨傲。
錦衣衛氣勢洶洶的進了北衙,整個北衙頓時亮如白晝,他們自動分成兩列由外而內的延伸。
時言恣意的抬腳跨過門檻,高舉北鎮撫使的令牌,大聲:“奉命查案,眾軍集合!”
不一會腳步聲齊整起來,時言站在北衙大院,沉著臉發號施令,北衙的京軍倒是比想象中聽話,三兩下就集結成隊。
“你們統領呢?”時言掃了一圈,沒見江馳禹的身影。
院中有些擁擠,所有人擠在一起汗味衝天,夜風都拂不去。
靜了會,耿博延大聲說:“王爺在校場。”
時言:“去請。”
“撫使大人稍等,王爺馬上來。”
時言左右走了兩步,又問道:“北衙校尉,是哪個?”
又靜了片刻,黑壓壓的人頭無一亂動,時言又往前走了一步,硬聲又問了一遍:“統領不在,北衙校尉是哪個?”
沒人回答,眼看時言的容色漸沉,耿博延“吭”了聲,拱手道:“北衙前校尉,耿博延,撫使大人吩咐!”
“前校尉?”時言輕笑一聲,說:“這就是北衙京軍的樣子?我知道淵王接收京軍不久,北衙的風氣一時半會還沒整頓過來,可你們的樣子著實讓人吃驚,軍內官職不明,離了淵王連個統領指揮的人都沒。”
京軍的臉色頓時黑了黑,他們中有些人是在時府婚宴上摻和過的,此刻見到時言的表情不比兵部爺們好看。
兵部尚書和前統領茂國公不對付,可北鎮撫使和他們新主子好像也不對付啊?
這……慘了。
院內鴉雀無聲,時言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剛要冷聲命錦衣衛去請江馳禹來,門口馬蹄響動,他一回頭,魏卓到了。
魏氏旁係出身,卻成了魏氏在軍方的主要人物,他給人第一眼的感覺和身經百戰的將軍全然不同,身材中短,近幾年有些發福。
時言沒太看清魏卓的眉眼,正詫異著就見他略圓滾的身材十分靈巧的躍下馬,遠遠朝時言抬起頭,左眉骨有道很長很深的疤,蛇一樣順著眼中爬下來,一直到左頰的耳後。
可他的眼睛卻異常的黝亮,左眼雖微微下陷,別人卻看不出好壞。
“南衙京軍統領,魏卓。”魏卓語氣平平,喜怒不明,走到時言三步遠停下,昂首挺胸道:“奉命配合錦衣衛督察。”末了他又打量著時言補充了句,“錦衣衛北鎮撫使,時言?”
“正是。”時言同樣生硬道。
他早就知道魏卓性子傲了點,因此魏卓雖未拱手見禮,時言也沒討厭他。
正說著江馳禹也到了,他還真是掐著點來的。
“都到了。”江馳禹踏在地上的黑靴沒發出一點聲音,乍地開口,說:“本王恭候多時了,時撫使。”
時言重新轉過身,波瀾不驚的同江馳禹對視一眼,說:“魏氏魏項旭狀告王爺在北衙校場斷他腿一事,聖上特意命了我來查清,錦衣衛公務繁忙,隻有這會能抽出一點時間,今夜得勞煩王爺陪我破案了。”
江馳禹抬眼,“聖上之命,本王當遵。”
“那就好。”時言心煩,一見到江馳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容歌的事,皺了皺眉道:“為了弄清楚來龍去脈,我將南北衙集結在一起,在場的人都是當日北衙校場的見證者,咱們速戰速決。”
江馳禹:“好。”
魏卓半天沒有開口,他先是看了江馳禹一眼,隨後招手讓自己身後的數十名南衙京軍上前,“那日跟著魏項旭來北衙的人都在這了,撫使大人要怎麽審?”
怎麽審?
院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聽時言發話。
他的審法關乎這本事件的真相,耿博延身後的京軍都忍不住心下打顫了。
看來看去,今天他們都得栽啊。北鎮撫使來者不善呐。
“自然是按律審了。”時言說:“錦衣衛有錦衣衛的法子,先從北衙開始。”
江馳禹微沉眸,望著南衙數十名京軍的臉,冷聲說:“撫使不應該先從南衙開始嗎?本王是被告,原告都沒訴出冤情,怎麽先審起被告來了?”
“我南衙隻是需要一個公道而已。”魏卓立即道:“什麽原告被告,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麽,等著時撫使查清不就好了,王爺挑三揀四的,莫非怕查出點不利於你的事?”
江馳禹麵不改色,“事情本就因南衙而起,魏統領假公濟私讓魏項旭一步登天,他闖了禍才造就今天的局麵,你南衙軍中到底有多少人同魏項旭沆瀣一氣,魏統領難道就真不知道嗎?”
魏卓黑了臉,啞口無言。
提拔魏項旭這件事,是他最大的錯誤。
“聖上既然命錦衣衛查,那就不是走過場的事了,魏項旭是保不住了。”江馳禹刻意提高了聲,隱帶威脅道:“明眼人都能瞧出來的事,魏統領就是再同本王多爭辯兩句又能如何呢?就不知道南衙是單單折一個魏項旭,還是會將往日同魏項旭一道為非作歹的京軍一起肅清了呢?”
再知道魏常從宮裏出來,卻沒能消除讓聖上整頓京軍的決心後,魏卓就已經放棄保魏項旭了,此刻江馳禹的話直白明了的打他的臉,勇猛漢子的嘴辯不過汴京渾水裏淌大的金貴之軀。
陰沉著臉,魏卓說:“我隻要魏項旭斷腿的真相,王爺非要給我扣屎盆子,我魏卓也不是好欺負的。”
江馳禹勾起唇角,誅心道:“焉知今夜的南衙,不會是另一個茂國公呢?”
同樣是一隻老鼠壞了一整鍋湯,前有廣妙嫣,後就有魏項旭。
沾親又帶故的,誰又不怕茂國公的結局會不會在南衙重新上演?
堅固的鐵牆一旦破開縫隙,就能輕易被長槍攻倒,江馳禹偏要攻心,他暗含深意的話不是對魏卓說的,而是對他身後的南衙京軍。
魏項旭丟了南衙的職位,還有當朝首輔保著,不能從武還能從文呢,而區區京軍,還有能大的過魏常的後台不成?